此時一早已經過了,太原城内一片寂靜,黑暗籠罩着城内的每一個角落,隻有微弱的星光灑在道路上,指引着馬車前行的方向。
馬車裏,楊元慶并沒有封爲楚王的喜悅,對他來說,王爵不過是個虛号,并沒有使他的實力有所增長,相反,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的權力,從前他是豐州總管兼五原郡太守,軍權和行政權都在他手上,而現在,紫微将分掉他一半的行政權,有得必有失,他若想奪取天下,赢得多人投奔支持,他就必須将一部分權力分出去,讓支持他的人嘗到甜頭,能讓山東士族全力擁護他。
權力關鍵是要有制衡,必須要從一開始就建立起來一個有制衡的權力體系,這是楊元慶這些天一直在考慮之事。
楊侑必須是傀儡,甚至不能讓他參與一點政務,這樣能在後順利完成權力過渡,這一點不容質疑。
相權也要受到約束,紫微不能幹涉到軍隊,這也是一個原則,其實很多事情也是在摸索,也隻有做了能知道對或者不對,楊元慶輕輕歎了口氣,明天将是他執政的第一天,他心中很期待。
兩時分時,楊元慶終于返回自己的府宅,他從馬車裏出來,久久凝望着大門上的牌匾,上面寫着‘楚王府’三個字,他也沒有想到會換得這麽,楊元慶輕輕歎了口氣,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越國公府’,不知祖父知道自己被封爲楚王,他會是什麽感受?
楊元慶走進了府宅。夜已經很深了,家人都已入睡,宅院裏一片寂靜,他步向内宅走去,剛走進内宅門,卻隐隐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楊元慶微微一怔,停住了腳步。
聲音很低微。也很含糊。聽不清在說什麽,但隐隐聽得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自言自語。聲音是從左面小院裏傳出,那裏是一座空院,還沒有人住。楊元慶慢慢走進了院,隻見一株梅樹下的石桌上擺放着香燭靈牌,一個穿着黑衣的中年婦人正在跪拜,低聲禱告着什麽。
楊元慶微微笑了起來,中年婦人是他師娘,也就是師父張須陀的妻韓氏。
張須陀陣亡後,韓氏回了娘家,她的父母都已去世,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因爲她家中清貧而對她很冷淡。甚至要趕她出門,她正無處可去時,裴敏秋派人找到了她,使她絕處逢生,便來了靈武郡,這時正好是突厥大舉進攻豐州之時。
韓氏已無兒無女,一直便和楊元慶他們住在一起。楊元慶視她爲母,兒女們都叫她祖母,韓氏便安心地住了下來。
“師娘!”
楊元慶低低喊了一聲,韓氏吓了一跳,等她看清站在院門前的人是楊元慶。她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氣。
“元慶。你是剛回來嗎?”
她見元慶穿着盔甲,不像是夜裏起來的樣,便驚異地問:“現在兩了,你怎麽回來?”
“今天有很重要事情,所以回來晚了。”
楊元慶慢慢走上前,見師娘跪拜的竟然是師父張須陀的靈牌,他不由愣了一下,半晌,他咬着嘴唇問道:“師娘,今天是師父的忌ri嗎?”
韓氏搖搖頭,“不是你師父的忌ri,是我這兩天夜裏夢見你師父了,心中不安,可我又不想讓人知道,便趁夜裏跑到這裏來祭奠他。”
楊元慶望着靈牌,上面寫着‘亡夫張須陀之靈’,他隻覺鼻有點酸楚,到現在他還沒有去拜祭一下師父的墳墓。
楊元慶也在師父的靈前跪下,磕了三個頭,合掌默默念道:“師父在上,徒兒今天已封爲楚王,徒兒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大隋,讓大隋赤旗永遠飄揚,願師父在天之靈理解徒兒的苦心,總有一天,徒兒會用李密的人頭拜祭師父。”
楊元慶聲音很低,韓氏卻隐隐聽見了,她心中一陣感動,丈夫曾經給她說過,他這個徒兒重情重義,什麽都好,唯一不能容忍就是野心太大,總想取大隋而代之。
可韓氏并不在意這個,她和元慶一家生活了半年,她深深體會到了元慶一家人對她的尊重和關心,視她爲親人,可她的兩個兄長卻是如此冷漠,後來知道楊元慶是丈夫的徒兒,态度馬上劇變,幾次上門道歉,想請她回去養老,她卻不想去了,她已經将這裏當做了她的家,把元慶孩當做她的孫兒,她相信丈夫若知道元慶對她的照顧,他一定會原諒元慶。
“老爺,你在天之靈安息!”韓氏也默默念道。
楊元慶站起身道:“師娘,夜裏很涼,你回屋去!别受涼感恙了。”
“我收拾一下就回去,元慶,你先回去!”
楊元慶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小院,走過一座小橋,前面出現了兩盞燈籠,是他妻裴敏秋帶着兩個丫鬟過來了。
楊元慶心中一陣暖意,這麽晚了,妻還在等他,他連忙迎了上去,“敏秋,怎麽還不睡?”
“你若不回來,一般會派人說一聲,今天沒人來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所以等等你。”
裴敏秋滿臉笑容地上前挽住丈夫的胳膊,低聲問他:“剛丫鬟說你回來了,怎麽到現在?”
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院,壓低聲音道:“剛遇見師娘在那邊小院裏給師父祭靈,我也去跪拜了一下。”
“現在嗎?”裴敏秋驚訝地問。
楊元慶點點頭,“師娘不想讓人知道,她其實怕我們多心,
“這是我疏忽了。”
裴敏秋歉疚地自責道:“今天師娘還問我附近有沒有寺院,我說讓人去打聽了一下,後來忙起來就忘了這件事,哎!真是我的過錯。”
“你已經做很好了。”
楊元慶贊許地向妻笑了笑,裴敏秋得丈夫誇獎,心中歡喜。她又嫣然笑道:“我已經派人去洛陽老宅,去把那幾個女尼找回來,在府宅中建一座尼姑庵,讓師娘心裏也有一個寄托,還有你嬸娘,我也想把她一起接來。”
楊元慶握住妻的手,妻的細心周到使他隻有默默的感激
兩人牽手回了寝房,楊元慶在坐榻上靠躺下來。長長伸了個懶腰。今天忙碌一天,真把他累壞了,裴敏秋抿嘴笑問道:“是不是封了王。心中感覺不一樣了?”
楊元慶愕然,“你怎麽知道了?”
這時,兩名丫鬟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裴敏秋擺手讓她們出去,她脫了楊元慶的靴,親自給他洗腳按摩,低頭淺淺笑道:“你那些親兵一個個心急如火焚,我能不知道嗎?”
楊元慶這想起府門前的牌匾已經被換了,自己還想明天再正式宣布,給家人一個驚喜,他們卻手,哎!這幫家夥。
“你感覺如何?楚王妃。”楊元慶帶一絲調笑地問道。
裴敏秋白了他一眼。她找一個胡凳坐下,慢慢給他按摩腳心,過一會兒,俏眼輕輕一挑,眼梢裏帶着一絲幽怨,意思是問他,‘有這樣的捏腳王妃嗎?’
楊元慶笑了起來。站起着半摟着妻向裏屋擁去,“我們躺着說話去。”
裴敏秋撒嬌問:“這麽晚了,夫君還有jing神嗎?”
她半推半就,被丈夫擁進了裏屋
屋裏一片漆黑,夫妻二人一番恩愛纏綿後。慢慢躺了下來。
裴敏秋依偎在丈夫懷中,半晌。她低低歎息一聲,楊元慶翻過身,摟住妻動人的嬌軀,在她額頭上吻了吻,低聲笑問:“怎麽了?”
裴敏秋咬了下嘴唇,猶豫了很久,終于說了出來,“夫君,其實我昨天下午就知道你要封王了。”
“誰告訴你的?”
楊元慶加疑惑了,封楚王是昨天晚上決定的事情,妻居然昨天下午就知道了,他心念一轉,忽然問她:“是祖父昨天下午找過你了嗎?”
隻能是這樣解釋,除了裴矩這種權力場中的老手,沒有人能猜得到自己的心思,楊元慶心中略略有些不,他不喜歡裴矩把自己妻也拉進權力場中。
裴敏秋伸出手臂摟住丈夫的脖,在他耳邊幽幽道:“祖父告訴我,要我以後多考慮一下裴家的利益,不要整天隻管後宅的事情,他還告訴我,将來有一天你會登基,我會成爲皇後,那時夫妻的關系就不是那麽簡單了,他說如果我沒有娘家勢力支持,我會被廢,夫君,真會是他說的這樣,有一天你真的會抛棄我嗎?”
楊元慶拍拍她後背,柔聲道:“别胡思亂想了,太晚了,休息!”
楊元慶頭腦一陣昏沉,他确實太疲憊了,腦海裏一團漿糊,無法細細去體會妻的心思,他眼一閉,整個腦海裏漆黑一片,很沒有了知覺。
裴敏秋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心中非常焦慮,她讀過史書,在她記憶中,兩晉南北朝幾乎沒有一個皇後能得以善終,如果真像祖父說的那樣,丈夫有一天成爲皇帝,那麽她該怎麽辦?維系夫妻之間的紐帶本應是感情,難道做了皇帝,夫妻之間的感情就會被權力和利益所替代嗎?
府門口那塊‘楚王府’的大牌在她眼前漂浮,是那麽地刺眼,深深地刺痛她的心,她就恨不得用錘将那塊牌砸得粉碎。
十月後一天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