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光心中卻希望楊廣能活下去,五年來,楊廣待他不薄,每次賞賜都不會忘記他,這份恩情他還沒有回報。
從臣子感情上講,他也不願意楊廣就此死去,而此時,對方出現了一個短暫時間的防守漏洞,他可以利用水路将楊廣救出去。
可是這又嚴重違反了楊元慶的軍令,使沈光心中處于極度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禀報,“沈将軍,南面森林内正發生大戰,好像有援軍過來。”
沈光這才明白,難怪禦河兩邊沒有守軍,原來軍隊都調去南面森林裏圍堵援軍去了,這一刻,沈光下定了決心,就算違抗軍令被楊元慶重責,他也要救楊廣,否則他這一生都難安。
“跟我來!”
沈光帶着十幾名侍衛上了畫舫,向内宮駛去。
燕王楊倓率先發現了異常,他每天晚飯前都要練箭習武,由一名箭術高強宿衛軍官專門教他,今天雖然不是教他練箭的ri子,但楊倓卻有了收獲,他一連三箭都在五十步外jing準地she中了目标,使他大爲激動,跑去向師父彙報,卻意外地得知今天宿衛接到聖旨放假了,大部分宿衛一大早便進了城,這使楊倓很驚愕,就算放假也不可能兩班都休息,最多隻放假一班。
他一路飛奔跑到麒麟閣。“皇祖父!”
楊廣正坐在禦書房内看書,這是他難得的休閑時光,沒有什麽政務可以處理,他便可以專心緻志地做他最喜歡的事情,鑽研學問。
“皇祖父!”
楊倓一陣風似的沖進了禦書房,此刻他心中焦急萬分,也顧不上一個皇太孫應有的溫良恭敬。
“有什麽事嗎?”楊廣在看書時最恨被人打斷,惟獨對自己的孫子他怒不起來。
楊倓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态。他收斂心神。慢慢走進禦書房,躬身行禮道:“孫兒想問,皇祖父有沒有下旨讓宿衛放假?”
楊廣一怔。搖搖頭,“朕從沒有下這份旨意,發生什麽事了?”
楊倓頓時急了。連忙道:“孫兒剛才去外宮,發現宿衛都不見了,他們說是宮裏傳來聖旨,讓他們全部放假了,所以大家都去了江都城。”
“什麽!”
楊廣又驚又怒,誰敢這麽大膽,竟敢假傳他的聖旨,他怒氣沖沖問道:“是誰傳的聖旨?”
“孫兒也不知?”
楊倓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有人喝喊:“站住。不準進前!”
楊廣的麒麟閣周圍有三十名貼身侍衛,這是他們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有人在外面喊:“陛下,臣是沈光,要發生大事了。”
楊廣心中驚疑,站起身走到窗前,隻見數十步外的禦河邊停着一艘畫舫。岸上站着一人,正是沈光。
沈光也看見了出現在窗前的楊廣身影,他焦急大喊道:“陛下,宇文化及要造反,已經勾結了司馬德戡和陳棱。内軍已被調走,外面全部是他的軍隊。陛下快走!”
楊廣臉se大變,高聲道:“沈愛卿可上來說話。”
沈光飛奔上了麒麟閣,被侍衛帶進禦書房内,他單膝跪下道:“陛下,形勢萬分危急,聽說是宇文成都将軍來援,被他們包圍了,現在外面守衛不多,陛下可從禦道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楊廣呆立半刻,又問:“你剛才說是宇文化及?”
“是!臣聽說宇文化及已經關閉了江都城,正在大肆抓捕官員和皇族,陛下,快走!”
就這時,遠處傳來了喊殺聲,從玄武門那邊傳來,楊廣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對侍衛令道:“你們速去帶皇後和杲兒,還有公主,立刻到朕這裏來。”
“陛下,臣剛才遇到丹陽公主,已經先一步命人把她帶走了。”
楊廣點點頭,“那就帶皇後和杲兒,快去!”
幾名貼身侍衛飛奔而去,聽着外面喊殺聲不斷,楊廣心中十分緊張,他抱起裝有玉玺兵符的金盒,猶豫了一下,又從抽屜裏取出了一隻小瓶子,貼身揣好,快步向麒麟閣下走去,剛走到院子裏,隻聽遠處傳來‘轟!’地巨響聲,這是玄武門被撞開了,四周傳來一片慘叫聲。
“聖上,快上船!”沈光焦急萬分喊道。
這是一名侍衛身上帶着箭上跌跌撞撞跑來,“陛下,叛軍已殺進宮,皇後的寝宮已被包圍,趙王。。。趙王被裴虔通殺了。”
楊廣大叫一聲,頓時暈厥過去,沈光心慌意亂,顧不上君臣之禮,将楊廣背上船,楊倓也跳上船,畫舫順着禦河向宮外駛去。
此時,司馬德戡和陳棱已經率大軍殺回來了,天se也黑了下來,數萬士兵點着火把,将江都宮照如白晝。
宇文化及站在高台上大喊:“我們廢除昏君,重立新君,我宇文化及會帶領大家回家!”
“回家!回家!”數萬人一起振臂高喊。
宇文化及心中暗暗慶幸,幸虧他聽從了軍師的建議,不能自立,現在看來士兵們隻想廢昏君、立新君,他一回頭,卻不見柳慶的身影,不由一怔。
“軍師到哪裏去了?”宇文化及問道。
“禀報許公,軍師好奇帶兵進宮去了。”
宇文化及眉頭一皺,柳慶這麽急着進宮做什麽?他想不通,難道他想進宮撈取财寶?
江都宮内,謀士柳慶帶着數百名宇文化及的心腹急匆匆走着,他是去居住着重要皇族的别宮,像齊王楊暕以及秦王楊俊的兒子,蜀王楊俊的兒子等等,都被軟禁在這裏,一共有十幾人。有專門的士兵看守。
此時,看守大門的侍衛已經跑了,再沒有人看守皇族們,柳慶率軍剛走到門口,正好齊王楊暕迎面奔出來,他一眼看見了柳慶,頓時大吃一驚,“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柳慶冷笑一聲。一劍刺入了楊暕的胸膛。楊暕慘叫一聲,指着柳慶,倒地而死。至今也不明白。
柳慶抽出劍令道:“所有皇族,一概殺死,一個不留!”
數百人沖進偏宮。将住在裏面的十幾名直系皇族全部殺死,一個也沒有留下,柳慶又高聲令道:“不準驚擾皇後,膽敢jianyin搶掠者斬!”
沈光雖有心将楊廣救走,但他還是晚了一步,他的畫舫剛駛出江都宮,便被守軍發現,上萬人在禦河兩岸将畫舫團團圍住,水路也被十幾艘船堵死。
楊廣已經蘇醒。失子的哀痛使他變得異常沉默,他默默注視着兩岸密密麻麻的士兵和連成了海洋一般的火光,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沈光在他面前跪下,泣道:“臣不能救走陛下,罪該萬死。”
楊廣微微一笑,“沈愛卿,朕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楊元慶的人!”
“臣是豐州軍鷹揚郎将,同時也是陛下的臣子。”
楊廣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份旨意,疊好放進玉盒裏,将玉盒遞給了沈光。“朕知道你身手了得,能逃出重圍。這個盒子是大隋的玉玺和兵符,裏面還有朕給他的一份旨意,你帶給楊元慶,讓他轉交代王,或者給朕的長孫。”
沈光知道楊廣肯定逃不出去了,他背負長孫,或許還有希望,他又望向楊倓,“臣可以背負皇太孫離去。”
楊倓堅定地搖了搖頭,“孫兒不走,孫兒和祖父在一起。”
“渾蛋!”
楊廣狠狠給楊倓一記耳光,大罵道:“朕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楊倓跪了下來,“孫兒甯願和皇祖父一起死!”
“好!好!好!”
楊廣一連說了三聲好,對沈光道:“沈愛卿,你走!皇長孫跟朕一起守社稷。”
沈光萬般無奈,隻得向楊廣磕了三個頭,将玉盒包裹好,捆在腰間,趁着夜se溜進河中,憑借他jing湛的水xing,從河中逃掉了。
這時,楊廣走出了畫舫,對兩岸士兵喝道:“朕是大隋皇帝,你們膽敢犯上造反嗎?”
岸上萬名士兵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楊廣又高喊:“你們若放下武器,朕赦你們無罪,封你們高官!”
萬名士兵還是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放下武器,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他。
這時,陳棱走了出來,朗聲道:“陛下抛下宗廟不顧,常年在外巡遊,對外窮兵黩武,對内大舉工事,十幾年來從未停過,緻使天下強壯男人死于刀兵,婦女弱者死于溝壑,盜賊蜂起,民不聊生,村莊荒蕪,千裏赤野,難道陛下沒有罪嗎?”
楊廣默然,他又緩緩道:“朕是有罪于天下黎民,但朕對你們不薄,朕可以被天下黎民殺死,但不能死在你們刀下。”
陳棱搖搖頭道:“不用再解釋了,今天陛下必須一死以謝天下,臣自會扶立皇長孫,重振大隋江山。”
楊廣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你保證不殺朕的長孫?”
陳棱跪下,“臣可向蒼天起誓!”
這時楊廣看到了宇文化及,看到他那雙yin冷的目光,他心中長長歎息一聲,又望着上萬士兵問:“你們都希望朕死嗎?”
士兵們誰也沒有說話,依然舉着弓箭對準他,楊廣慘然一笑,顫抖着手從懷中摸出小瓶子,楊倓大急,沖上來要奪瓶子,“皇祖父,不能啊!”
楊廣給侍衛們使個眼se,侍衛們都明白他的意思,一起将楊倓按住了,既然聖上活不成,就讓他有尊嚴地去死。
楊廣凝視着瓶子半晌,自言自語:“朕的生平,讓後人去評論!”
他猛地一飲而盡,頓時萬念皆灰,瓶子‘當啷!’落在地上。
禦河兩岸一片寂靜。
大業十二年八月十六ri,宇文化及發動江都兵變,楊廣飲鸠而亡,宇文化及随即擁立燕王楊倓爲帝,尊蕭後爲聖元皇太後,他自封爲大丞相,總理政務,封司馬德戡和陳棱爲左右大将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