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負手站在窗前,雙目凝視一盤皎潔的月光,他記得二十幾年前,他率領大軍破陳,在渡江的大船上他也曾看見過這樣一輪皎潔的滿月,那時他逸興瑞飛、擊槊而歌,引得滿船将士也跟他唱了起來。
‘壯士初橫槊,飲馬過大江,橫掃三千裏,披錦還故鄉’
楊廣又想起他剛剛登基的那一年,也同樣是在這一輪皎潔的滿月下,他雄心壯志,yu大展宏圖,他要以漢代胡,融合南北,還要鏟除關隴,北平鞑虜,他要在十年内創造一個大業盛世,将大隋江山千秋萬代地延續下去。
可今天,算上仁壽四年,他登基十三年還不到,大隋帝國就即将走到盡頭,此時他耳邊仿佛還回蕩着兒子嘲諷的笑聲,他心中充滿了悲涼和絕望。
‘大隋就怎麽完了嗎?不!他不甘心,絕不甘心!’
楊廣蓦地轉身,慢慢走到禦案前坐下,案上有一份奏折,是楊元慶剛剛送來,楊元慶已經攻下了太原,全殲李叔良的兩萬jing兵,取河東之勢已成,在奏折中,楊元慶請求冊封太原爲北都,将擁代王而據之,延續大隋社稷。
楊廣這才知道,原來代王侑并沒有落在李淵手上,而是被楊元慶帶走了,難怪李淵立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宗族爲僞帝。
借着皎潔的月光,楊廣慢慢提起筆,顫抖着手在楊元慶的奏折上畫了一個敇,他同意了楊元慶的請求。他知道,他在親手爲楊元慶開啓了一條門縫,可是這樣或許大隋會不滅。
這時,門口傳來太孫楊倓的聲音,“皇祖父,孫兒能進來嗎?”
“進來!”楊廣慢慢放下筆。
楊倓走了進來,在楊廣面前跪下。“皇祖父,請饒恕皇叔!”
楊廣靠在坐榻上,注視着皇孫,半晌,他淡淡道:“當年,你的皇叔不止一次害過你的父王,你們曾恨他入骨,爲何現在要替他求情?”
楊倓低下頭小聲道:“可是他畢竟是孫兒的皇叔。孫兒沒有幾個親人了。”
“你過來,坐到祖父旁邊來。”
楊廣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坐榻,楊倓慢慢站起身走過來坐下,楊廣撫摸着長孫的頭,心中萬分憐愛道:“他是你的皇叔,也是朕的兒子,他雖然說話很難聽,但朕不會殺他,看看你的五祖父。當年造反要推翻朕,朕最後也沒有殺他,朕不會輕易殺皇族,除非是真犯下十惡不赦之罪,你皇叔是你皇祖母唯一的骨肉,就算他說話再難聽,朕也不會殺他。你等會兒去告訴皇祖母。讓她放心。”
楊倓咬一下嘴唇,又低聲道:“皇祖父還在爲蕭銑之事,生皇祖母的氣嗎?”
楊倓記得很清楚。當蕭銑造反的消息傳來時,皇祖父和祖母大吵一場,皇祖父大罵蕭家忘恩負義,還要立诏廢皇後,令所有人都害怕之極,楊倓一直想找機會勸勸皇祖父。
“皇祖父。任何家族都有居心叵測之人,祖父被不能一葉障目。蕭銑也隻是蕭家偏房,真的和皇祖母無關。”
“你這個孩子”
楊廣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他被孫子的良善感動,便将桌上楊元慶奏折遞給孫子,“這份奏折你應該看過了!”
楊廣又高聲令道:“點燈!”
大宦官李忠良從門外進來,有點手忙腳亂地将七翅彩鳳燈點亮了,整個禦書房立刻變得燈光明亮起來。
楊元慶的奏折楊倓已經看過,其實他也想找機會和祖父談一談,既然祖父主動說起此事,他也想利用這個機會,楊倓站起身,站在祖父面前道:“皇祖父,孫兒還有一件事想說。”
“你說,什麽事?”
楊倓知道皇祖父很可能會震怒,但他還是鼓足勇氣道:“皇祖父,是關于上次豐州之戰,皇祖父傳旨天下嘉獎豐州軍,可偏偏就沒有楊元慶的封賞,滿朝文武都在議論此事,還有李淵勾結突厥,其罪當誅,皇祖父,這兩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嗎?”
楊廣搖了搖頭,“其實李淵勾結突厥之事,朕已命令洛陽昭告天下,可事實上沒有什麽用,除非突厥殺進中原,讓中原人深受塗炭,那大家才會有切骨之恨,而且朕聽說李淵也公開解釋了,他承認聯系過突厥,他說那是爲了買馬,而他軍隊中出現的突厥兵是西突厥阿史大奈的部屬,旗幟他也改回來了,變成半赤半白,突厥人内亂,他也不再承認自己和突厥有任何關系,其實朕心裏清楚,他勾結突厥牽制住了楊元慶,才使他能順利占領關中。”
“那楊元慶戰勝突厥的封賞呢?皇祖父真的不打算給他嗎?”楊倓又小聲道。
楊廣半晌歎了口氣,“要朕怎麽封他,難道封他爲王不成?”
“父皇,爲什麽不可以呢?李淵不是也封唐王了嗎?”
“他那是僞王!是篡逆!”
楊廣忽然暴怒起來,對楊倓怒吼道:“難道你要承認他占領長安是合符法度?他立僞帝是天下正統嗎?”
楊倓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孫兒無知,是孫兒糊塗,請皇祖父息怒!”
楊廣慢慢忍住心中的怒氣,對孫子道:“朕才是天下正統,就算到今天,這還是天下人共識,就算他李淵也不敢公開反隋,他的僞唐王不過是自封,朕絕不會承認,大隋宗室任何一人也不準承認,你記住了嗎?”
“孫兒記住了!”
楊倓重重磕一個頭又道:隻是孫兒在想,如果我們支持楊元慶,讓他牽制住李淵,那麽李淵和關隴貴族集團也難以出關隴,皇祖父,我們可以好好利用楊元慶的力量,孫兒考慮,如果能借豐州大勝的機會把他納入大隋宗族,那麽将來就會多一個隋王,而少一個楚帝。”
說到這,楊倓偷偷看一眼祖父的臉se,見他臉se有些緩和了,便又鼓足勇氣道:“孫兒曾經問過楊元慶,将來我若封他爲王,他願意做什麽王?他說大隋應該有一個靠山王,他願意做我們三兄弟的靠山,皇祖父能否答應孫兒的請求,封他爲靠山王?”
楊廣緩緩點頭,“這件事讓祖父再考慮一下!不過大隋隻有親王、國王和郡王,沒有什麽靠山王。”
這時,門口有宦官禀報道:“陛下,司馬将軍緊急求見,說是抓到重要jian細。”
楊廣微微一怔,便道:“宣他觐見!”
他又對楊倓笑道:“你去一趟皇祖母那裏,告訴皇祖母,就說朕不再生她的氣了,你再替朕好好陪陪她,朕知道她心裏也很苦。”
“孫兒遵命!”
楊倓退了下去,片刻,大宦官李忠良帶着司馬德戡匆匆走進禦書房,單膝跪下道:“臣參見陛下!”
“司馬将軍,你抓到了什麽重要jian細?”
“回禀陛下,臣的部下在城門附近抓到一個違反宵夜令之人,後來搜他的身,發現他身上藏有一封信,竟然是蕭銑寫給宇文将軍的密信,臣不敢隐瞞。”
楊廣大吃一驚,竟然涉及到宇文成都,“他立刻問,信在哪裏?”
司馬德戡将一封信呈上,李忠良将信轉給了楊廣,他在轉身的一霎那,和司馬德戡交換了一個眼se。
楊廣接過信匆匆看了一遍,蕭銑在信中要求宇文成都以蕭氏家族複興爲重,要宇文成都盡快答複上次商議之事。
楊廣臉se愈加yin沉,他知道宇文成都其實是蕭氏家族之人,當初就是蕭皇後向自己推薦了他,十幾年來,從晉王到太子,又到皇帝,自己對他一直信任有加,難道他真要爲了家族而背叛自己對他的信任嗎?
“把宇文成都召來!”
很快,宇文成都也走進禦史房,躬身施禮,“臣宇文成都參見皇帝陛下!”
“宇文将軍,你和蕭氏家族還有往來嗎?”楊廣不露聲se問道。
宇文成都不知道楊廣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司馬德戡,心中隐隐有種不祥之感。
“回禀陛下,臣和極少數蕭家子弟有往來,臣教他們習武。”
“是嗎?”
楊廣注視着他,意味深長地問道:“那蕭銑呢?你也教過他習武嗎?”
宇文成都頭腦裏‘嗡!’地一下,他知道發生什麽事了,聖上懷疑他和蕭銑暗中有往來,一定就是這個司馬德戡告狀,他立刻道:“回禀陛下,臣隻是在仁壽四年見過蕭銑一面,此後再也沒有見過,他是亂臣賊子,臣也不會教他什麽武藝。”
楊廣将信扔了給他,冷冷道:“你自己看!”
宇文成都拾起信看了一遍,立刻瞪大了眼睛道:“陛下,這是誣陷,臣從來沒有和蕭銑有任何聯系,這是有人在誣陷臣。”
“誣陷?”
楊廣的目光向司馬德戡望去,司馬德戡平靜道:“微臣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臣抓到jian細,jian細身上有這封信,臣認爲必須禀報聖上。”
“這個jian細現在在哪裏?”宇文成都怒道。
“宇文将軍,很抱歉,這個jian細因反抗太激烈,殺了我五個手下,已被亂箭she死了。”
“死了!”
宇文成都愣住了,他急忙對楊廣道:“陛下,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之事,随便拿一封信就說臣和蕭銑勾結,陛下,這太容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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