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果軍主要以關中人和洛陽人爲主,和關隴貴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雖然突厥的恐慌漸漸平息,但對于關隴子弟,卻有了另一種心思。
江都西門旁有一家酒肆,原名叫做‘淮揚居’,店主極有經商頭腦,一個月前将酒肆改名爲‘長安思’,立刻生意火爆,每天來這裏吃飯喝酒的骁果士兵絡繹不絕。
中午時分,在長安思二樓的一間雅室裏坐了十幾名骁果中級軍官,這十幾名軍官皆是關隴子弟,爲首軍官名叫窦賢,是窦威之孫,官任虎贲郎将,其餘十幾名軍官有一半是他的手下。
旁邊還坐着一名文官,正是将作少監宇文智及,宇文智及也是宮中侍衛官出身,和窦賢關系極好,今天是被窦賢拉來喝酒。
衆人心情皆不好,都默默地喝着悶酒,宇文智及見冷了場,便笑道:“今天的诏書大家看到沒有?真他娘的很有趣。”
勳侍楊士覽是宇文智及外甥,一心想拍舅父的馬屁,立刻接口笑道:“是有意思,聖上開口要給重賞,要加倍撫恤,人情拿到了,錢卻要豐州自己掏。”
宇文智及伸手抽了他一記頭皮,“你小子除了錢還知道什麽?”
旁邊窦賢端起酒杯笑道:“這份诏書的看點不是錢,而是居然沒有封賞楊元慶,連楊元慶手下大将都封縣公、郡公。惟獨主帥楊元慶隻字不提,這不是挺有趣嗎?大家說說爲什麽?”
“這還用問嗎?聖上這是在惡心楊元慶,封你的士兵,封你的将領,偏偏就不封你,讓你跳腳罵娘去。”
窦賢搖搖頭,“我估計是有點難封,楊元慶已經是楚國公了。再升無可升。難道還封他爲王不成?智及,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不是難封。”
宇文智及想了想道:“就算不封爵,封他散官也可以。楊元慶現在也隻是紫金光祿大夫,上面還有好多級呢!左右光祿大夫、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都可以封他。我覺得聖上就是對他自立不滿,肯定是這個原因。”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争吵成一團,這時窗外有人大喊:“獵逃人歸!”
房間裏衆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紛紛探頭去看,隻見由屯衛将軍獨孤盛帶着數百騎兵從城外回來,十幾名騎兵舉着竹竿,每根竹竿上挑着數顆人頭,還滴着鮮血。模樣格外猙獰,這是想逃回關中的骁果士兵人頭,被獨孤盛追捕到。
獨孤盛并不是獨孤家族之人,他父親原本姓李,是獨孤信的家将,賜姓獨孤,他奉楊廣之命追捕逃亡骁果。頗有成效。
窦賢望着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目光十分複雜,他也準備逃亡了,窦家投靠了李淵,祖父窦威派人來送信讓他盡快回去。窦賢雖然沒有因爲家族之事被捕,但他已經被剝奪了軍權。他知道這隻是楊廣怕引發sao亂而沒有殺他,一旦事情挑開了,楊廣必殺他無疑。
宇文智及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問:“計劃要變嗎?”
窦賢搖了搖頭,“不!被抓住的必經是少數,大部分都逃脫了,我還是要走,今晚上就走。”
“好!那就祝你一路順風。”
從酒肆出來,宇文智及匆匆來到了宇文府中,自從宇文述死在關中後,楊廣憐惜宇文述舊功,對他的過失一概赦免,對他加以重封厚葬,對宇文述的三個兒子更是厚愛有加,尤其對宇文化及,不僅不治他騙開長安城門之罪,還讓他官複原職,繼承父親的許國公之爵,繼續出任左屯衛将軍,成爲禁軍主要首領之一。
雖然宇文述死了,但宇文化及卻沒有忘記父親的造反大計,目前他的家族全都聚集在丹陽郡的幾個大田莊内,家兵已募到三萬人,由他叔父宇文信全權負責。
宇文化及在等待機會。
房間裏,宇文化及在和他的謀士柳慶商量起兵時機,柳慶年約四十餘歲,一直是宇文述的幕僚,跟了宇文述二十年,很受宇文述信賴,宇文述死後,他又轉而輔佐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在經曆被捕事件後,變化了很多,至少變得有自知之明了,他知道自己才智不行,所以對謀士柳慶格外看重,幾乎對他言聽必從。
“先生說這次逃兵事件就是起兵的機會,讓我放棄丹陽起兵,我還是有點不明白,請先生詳細說說。”
柳慶捋須微微笑道:“其實說透了也很簡單,剛開始幾百、上千個逃兵或許影響不了大局,但如果出現大規模逃亡,比如說上萬逃兵,那時就會出現整個江都軍隊即将崩潰的局面,這個時候,宇文将軍振臂一呼,願意帶大家回歸關中,我想以宇文将軍的身份和宇文家族的号召力,必然群起響應,那時數萬jing兵在握,挾天子以令諸侯,号令天下,誰敢不從,這比起丹陽起兵要更加站得高,更加聲勢浩大,宇文将軍以爲呢?”
宇文化及沉吟不語,丹陽起兵從他父親起便策劃,已經籌備多年,眼看已經就緒,現在又讓自己放棄,這讓他着實有點爲難。
柳慶明白他的心思,便退一步又勸他道:“其實我的意思也不是說放棄丹陽,而是讓丹陽起事緩一緩,先弄這一頭,如果這頭成功不了,再轉頭丹陽,也來得及。”
柳慶這個方案宇文化及能接受,留丹陽作爲退路,他便點點頭笑道:“好!我答應先生,那我現在該怎麽做?”
“很簡單。我有左右兩策可同時實施,左策是散布謠言,煽動士兵逃亡。”
宇文化及點點頭,又問:“那右策呢?”
“右策也很簡單,買通宮中宦官,随時掌握楊廣的動靜。”
兩人正說着,有親衛在門口禀報,“三老爺來了!”
宇文智及不等宇文化及同意。便直接推開門。一瘸一拐走了進來,這是他的一貫風格,不喜歡先禀報再進來。一直被他父親诟病,他怎麽也改不了。
“大哥,給你說件事。”宇文智及興沖沖道。
宇文化及眉頭一皺。他也不喜歡兄弟這種肆無忌憚的作風,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這般毛躁,他忍住心中的氣問:“什麽事?”
宇文智及向柳慶點點頭,便笑道:“窦賢今晚要帶三百人逃跑,天一黑就走。”
“哼!他當然要走,窦家都投靠李淵,他若不走,隻能是死路一條。”
宇文化及對兄弟這條消息不是很感興趣。這時,旁邊柳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連忙對宇文化及道:“宇文将軍可立刻向楊廣告發窦賢逃走之事。”
宇文化及不解,“先生不是說要促進更大規模的逃亡嗎?怎麽反而要告發窦賢?”
柳慶眯眼笑道:“楊廣殺了窦賢,别人不會想到窦賢是因爲逃跑被殺,而是會想到楊廣在收拾投靠李淵的關隴貴族了。這樣一來,更多人會惶惶然逃跑,而且都是掌權的關隴貴族。”
宇文兄弟對望一眼,這一計果然毒辣。
柳慶又提醒他道:“告發之事宇文将軍萬萬不能出面,必須要托别人去告發。否則會影響到骁果對宇文将軍的好感。”
虎贲郎将窦賢最終沒有能逃掉,被千牛衛宇文皛告發。侍衛在他房内搜到了窦威寫給他的信件和他準備逃跑的計劃及名單,證據确鑿,楊廣震怒,下令将窦賢和三百名準備一起逃走的人全部斬首。
窦賢是至今爲止被殺的職位最高的官員,引起朝廷震動,正如柳慶的預料,朝野上下開始人心惶惶。
虞世基在早朝後便直接來到了楊廣的禦書房,他是在早朝時才聽說窦賢被殺之事,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妙,這樣一來,隻會讓更多的人畏懼潛逃,聖上在處理這件事上有點失策了。
他來到禦書房前,等了片刻,大宦官李忠良走了出來,點頭哈腰笑道:“聖上讓虞相國進去!”
“多謝公公!”
虞世基從懷中摸出十幾顆金豆子,笑着塞在他手中,便走進了禦書房,李忠良眯着眼打量眼中的一小把金豆子,眼睛笑成一條縫。
禦書房中,虞世基已經向楊廣說了他的擔憂,楊廣背着手站在窗前,半天不說一句話,他心中也有點懊惱,自己是有點失策了。
“那此事該怎麽挽救呢?”楊廣終于承認了自己的失策,這是從未有過之事。
“陛下,既然窦賢是因爲逃跑而被殺,陛下便可以把他逃跑的證據公開,讓大家明白,他被殺的真正原因,和窦家投靠李淵無關。”
楊廣點了點頭,“可以,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虞世基猶豫一下,又道:“陛下,骁果士兵逃走,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家人在長安,他們心不在江都,如果能讓骁果軍士在江都安家,這樣他們有了牽挂,就不會急着逃回關中。”
楊廣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具體該怎麽做?”
“臣建議把江都寡婦和未嫁女子配給骁果爲妻,這樣就能牽住他們的心。”
楊廣凝神沉思良久,終于點了點頭,“朕準了!”
【曆史上将江都寡婦和未嫁女子配給骁果爲妻其實是裴矩的建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