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臉se也露出遺憾之se,還是沒有能救活他,“把他身子洗一洗,換一身幹淨衣服,等會兒李淵應該會派使者來,屍體交還給他們。”
蘇定方終于忍不住罵道:“虎毒尚不食子,他怎麽能狠下心來殺自己兒子,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蘇定方并沒有看見是李世民she的冷箭,他一直以爲李智雲是被他父親下令she死,心中耿耿于懷。
楊元慶笑了笑,“在情急之下,他隻想she死我,忘記了兒子還在下面,估計他現在也是在懊悔之中,人心是很複雜的,并不是非白即黑,如果再讓李淵選第二次,他未必會she死自己的兒子了。”
蘇定方沒有聽懂楊元慶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他心中還是恨,“可是沒有了人證,我們怎麽讓天下人相信李淵勾結突厥的事實。”
“有聖上的旨意便足夠了。”楊元慶微微笑道。
“可是沒有了人證”蘇定方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楊元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楊廣就這麽偏袒李淵,就這麽信任他麽?非要人證物證俱全才肯定他的罪?”
蘇定方這才醒悟,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這樣說起來,李智雲也沒有意義了。”
“也不是”
楊元慶也不知該怎麽對蘇定方說,這種政治的東西比較微妙,不是蘇定方能理解,他便淡淡道:“其實李淵勾結突厥之事,就算現在宣布出來也不會有什麽作用,隻要他還是代表關隴集團利益,該投靠他的人還是自然會投靠他,不會受突厥之事影響,直到有一天,他不能代表關隴集團的利益了。那麽離開他的人就會用大義爲借口,就會想起他勾結突厥這件事,這就是政治,骨子裏是利益,大義不過是外皮。”
蘇定方默默點頭,他有點懂了,楊元慶又道:“現在我們面對的,并不是李淵的軍隊。而是整個關隴集團。我們現在的實力要遠遠遜于他們。”
“可是關隴集團就這麽可怕嗎?我就生長在關中,我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這個問題一直蘇定方心中萦繞,他不止聽李靖說關隴集團如何如何強大。他就是不明白,他也知道這和自己的閱曆不足有關,可是這個問題他不弄清楚。始終是他的一個心病。
楊元慶倒沒有想到蘇定方有這麽濃厚的求知yu,他想了想便笑道:“怎麽說呢?我先問你,爲什麽招募了士兵就能上陣打仗?”
“這個我知道,因爲都是府兵,他們平時都有訓練,所以募兵就能打仗。”
“既然如此,爲何同樣是這些府兵,他們在當亂匪時都是烏合之衆,而到了關隴貴族手中便成了jing銳之軍。比如瓦崗軍,在李密手中就能做大事,在翟讓手中隻能是亂匪?再比如毋端兒的八萬手下,跟随毋端兒時是烏合之衆,無惡不作,但跟随李淵卻變成了jing銳之軍,軍紀森嚴。李淵也并不是什麽名帥名将,這是爲什麽?”
蘇定方搖了搖頭,他不明白,楊元慶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兩面。野獸的一面,秩序的一面。野獸的一面是散亂而不受約束,是烏合之衆,秩序的一面是需要建立制度來凝聚,一旦凝聚起來就是jing銳之軍,而關隴貴族的強大,就在于他們每個家族都能建立這種制度,一個李密就能把瓦崗軍帶得有聲有se,而關隴貴族中又有無數個李密,一旦關隴貴族支持李淵,那麽李淵就能迅速建立一個強大的制度,建立起秩序,就會吸引天下英才去效力。”
蘇定方默默念了兩句,‘秩序!’他有點明白了,便問道:“所以伯父在關中失敗,就在于他沒有得到關隴貴族的支持,他無法建立這種制度和秩序,吸引才智之士來報效,是這樣嗎?”
楊元慶點點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楊玄感得不到關隴貴族和關隴士族的支持,我同樣也得不到,大隋天下,隻有山東士族才能和關隴貴族抗衡,隻有得到山東士族的支持,我也才能迅速建立起一個強大的秩序和制度。”
“既然如此,我們爲何還不向東走?”
楊元慶笑了笑,他要把這個答案留給蘇定方自己去體悟,這時,一名親兵在帳門口禀報,“啓禀總管,外面有李淵派來的使者求見,說叫劉文靜。”
‘劉文靜!’
楊元慶笑了起來,李淵怎麽如此糊塗,居然把自己軍師派來了。
“請他進來!”
片刻,劉文靜在親兵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帳,劉文靜心中的壓力很大,當初讓李智雲去突厥爲人質,就是他極力勸說李淵,卻沒有想到最後李智雲落到楊元慶手上,死在長安城下,爲此他心中充滿了歉疚,他認爲自己對此有無法推卸的責任,他隻有盡力做事,才能稍稍減輕他心中的負疚。
他上前向楊元慶施一禮,“劉文靜參見楊總管!”
“劉司馬請坐!”
楊元慶請劉文靜坐下,又讓親兵上了茶,劉文靜緊張地問:“五公子還在嗎?”
楊元慶搖搖頭,“我們極力搶救他,但流血太多,沒有能救回來。”
劉文靜目光黯然,他隻是抱一線希望,希望李智雲還活着,可現在,這一線希望也斷了。
他歎了口氣道:“那能否把他的屍首交還給我們?”
楊元慶卻沒有說話,似笑非笑地看着劉文靜,劉文靜醒悟,連忙道:“當然,作爲交換,我們也會把令尊的遺體交還,而且我已經帶來了,就在大營外的車上。”
楊元慶給自己的親衛隊正使了個眼se,親衛隊正立刻出帳去了,楊元慶點點頭,“我已命人去交換,劉司馬來我這裏,就隻爲這件事嗎?”
劉文靜苦笑一下道:“自然不是,我家主公希望兩家罷手,以和爲貴,希望楊總管能盡快離開關中。”
“我現在不是已經離開關中了嗎?”楊元慶微微笑道。
“可是”
劉文靜不知該怎麽說,他其實是要楊元慶退回豐州,但這話他卻說不出口,他便将話題一轉,旁敲側擊問:“不知這次楊總管南下,就是爲了令尊之事嗎?”
“我不是在城下給李淵說了嗎?不僅是私怨,還有國仇,我要李淵給我一個說法,他爲什麽要勾結突厥,侵害豐州,豐州的慘重損失,又該怎麽辦?”
“那你需要什麽補償?”旁邊副使馮慶問,他覺得楊元慶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補償而來。
但劉文靜卻沒有說話,他也聽懂了楊元慶的意思,不過他認爲楊元慶并不是爲了索賠而來,而是另有圖謀,他耐心地等待着楊元慶暴露出真實意圖。
“或許我是該索要一點補償。”
楊元慶笑了笑對副使馮慶道:“你回去告訴李淵,先送十萬石糧食過來,這是我返回豐州的條件。”
他又看了一眼劉文靜,淡淡道:“至于劉司馬,我一直在爲兒子找一個合适的教書先生,我覺得劉司馬比較合适,我準備聘劉司馬爲西席。”
劉文靜還是沒有說話,他的眼睛裏卻閃過一絲悲哀,楊元慶已經向李淵宣戰了,他成了第一個戰俘。
天水郡清水縣位于群山環繞之中,這裏是隴山山脈的末端,黃土堆積,地形破碎,溝壑縱橫,在縣城以東約五十裏的一處曠野裏,分布着一片占地廣闊的軍營,這便是隴西割據勢力薛舉的軍營,共有十萬大軍駐紮在這裏。
清晨,薛舉和幾名副将騎馬站在軍營前,眺望着遠方十裏外的一處關隘,那裏便是進入關中平原的咽喉要道——大震關。
薛舉是金城郡豪強,今年約四十餘歲,長得相貌兇惡,頭大如鬥,俨如在花崗岩上簡單雕琢的人像,但他身高足有六尺六,膀大腰圓,力大無窮,練就一身超群的武功,十幾年前齊王楊暕向天下招募勇士,薛舉以兇悍善she、骁武絕倫而應聘成功,成爲齊王貼身四猛士之一,排名第二。
後來因爲齊王之案被貶,在金城郡出任一個小小的校尉,在去年秋天,他盡起家财起兵造反,迅速扯出一支十萬人的大軍,用數月的時間攻占河湟,建國号爲秦,自稱西秦霸王。
就在他調頭準備進攻關中楊玄感時,李淵出兵神速,僅用三天時間便消滅了楊玄感,占領關中,使薛舉慢了一拍,隻能聚十萬大軍在大震關外興歎。
此時,薛舉接到斥候禀報,大震關有窦抗率軍三萬鎮守,這令薛舉沮喪萬分,窦抗是從前幽州總管,統帥能力極強,又有三萬大軍鎮守,以大震關的高絕險峻,自己的軍隊未必能攻下來。
凝視大震關良久,他歎了一口氣對衆将道:“都回去吃午飯!下午再商議軍情。”
說完,他情緒蕭索地向中軍大帳而去,梁師都也是幾名副将之一,他是薛舉舊交,去年投靠薛舉後,被封爲右軍元帥,爲攻打河湟立下不少功績,深受薛舉信賴。
梁師都回到自己營帳,一名親兵跑來禀報,“将軍,有一人在營中等候,從靈武郡來,說是将軍的兄長。”
梁師都愣了一下,兄長怎麽來了,他加快腳步向自己大帳走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