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下令追擊!”
“我們可以将突厥軍全殲在豐州!”
衆将大聲請戰,群情激奮,大有不肯追擊就不放楊元慶離開的架勢,楊元慶呵呵一笑,“那好!我們上山觀察一下敵情。”
他帶領大群年輕校尉向山頂走去,楊思恩和馬紹也匆匆趕來,衆人上了山頂,山頂上的視野異常寬廣,可以看見幾千士兵正在清理外城,再向遠看,便看見了正在緩緩撤退了突厥大軍,旗幟整齊,隊伍有條不紊,還可以看見突厥的王帳在隊伍之中。
這下,幾十名年輕的校尉們都不吭聲了,楊思恩yin沉着臉,盯着他們恨恨道:“現在怎麽不鬧了?怎麽不說去追擊了?姚渠,你小子剛才叫得最兇,我讓你去打前鋒,你去不去?”
年輕的姚校尉撓撓後腦勺,不要意思笑道:“我們都以爲突厥人一定是吓得屁滾尿流逃跑,卻沒有想到他們的隊伍還這麽整齊,他nainai的,這哪裏打敗仗的樣子?”<而充滿朝氣,他們是豐州軍的未來,對于他們的請戰,楊元慶不想一個命令打發,而是親自帶他們來山頂了解實情。
楊元慶對楊思恩擺擺手,讓他不要再嚴厲,他笑着對校尉們道:“事實上突厥軍并沒有戰敗,他們隻是被迫撤軍,但也不是所有隊伍整齊的撤軍就不能追擊,關鍵是我們要了解這支突厥軍的構成。我們能否擊敗他們?始畢可汗最jing銳的三萬近衛軍至始至終都沒有出戰,那他們就一定在這十萬大軍中,而我們的陌刀軍也不在大利城,所以我們追擊必敗無疑,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現在我們已經達到勝利的頂點,如果還不滿足。還要再追擊。那我們就會喜極而悲,驕兵必敗,我希望大家記住這一點。”
衆人都默默點頭。楊元慶便指着外城對他們笑道:“去!去外城和士兵們一起清理戰場,然後我們再開始重建豐州。”
年輕的将領們都下山去了,這時。楊思恩走到楊元慶面前,低聲笑道:“你恐怕不是因爲這個原因而不追擊突厥!”
楊元慶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我隻是不想突厥再出現一個強大的烏圖部,等我們打下江山,再調過頭徹底摧毀突厥。”
“哎!這一次我們也損失慘重,恐怕進軍中原的計劃需要向後推延了。”
楊元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可以先撿軟的捏,比如劉武周,他不是造反嗎?咱們就去平亂,怎麽樣。你願意出山嗎?”
楊思恩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他默默點了點頭,問道:“将來總管派誰守豐州?”
“将來我打算讓裴仁基爲豐州總管,馬紹爲副将。”
“裴仁基不錯,這次河口城非常出se,此人老持穩重,正适合守豐州。”
楊元慶的目光向遠方望去。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李淵會不會趁突厥大軍攻打豐州的機會,正式起兵攻占關中?
突厥殘軍以一種極爲恥辱的方式渡過了黃河,退回到草原,也就在這時。另一個沉重的打擊從北方傳來,烏圖部十萬大軍擊敗五萬留守的突厥軍隊。攻破突厥牙帳,擄走了近二十萬突厥婦孺,而周圍的鐵勒各部落沒有一支軍隊趕來援助,雁門之戰,死傷的基本上是鐵勒各族,而這次南下掠奪中原卻沒有他們的份,他們心中懷有深深的怨恨。
但這個消息對突厥人來說,俨如天塌下來了,他們妻女和孩子都被擄走,整個突厥大營内一片混亂。
從古至今,無論是中原王朝還是草原部落,遭遇了如此慘敗,甚至連貴族妻女都被擄走,無論是皇帝還是可汗,這個位子他都無法再坐下去了,就算他本人不想退位,下面的人也容忍不了他。
在一座大帳内,十三個部落酋長坐在一起,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一種被欺騙的憤怒,當初可汗告訴他們,是來大隋掠奪财富和女人,他們都帶上了自己的部落jing銳,少的數千,多的數萬,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沒有看到财富,更沒有看到女人,他們看到的隻有戰争和殺戮,隻有最慘烈的傷亡。
“你們說,該怎麽辦?”思羅忽吉聲音嘶啞,眼睛裏是一種深深的悲怆,他是兩個兒子都死了,一個死在河口城,一個被燒死在大利城中,他在突厥牙帳的财産的家人也兇多吉少,他起伏的胸膛裏隻有對始畢可汗刻骨銘心的仇恨。
“沒有什麽可說的,殺了他,另立新可汗!”
突厥人的字典很簡單,沒有賜死、流放、廢除、幽禁等說法,侵害他們的切身利益,那就隻有一個字,殺!
思羅忽吉目光向所有人看去,每個人的眼睛裏都閃爍着憤怒之光,沒有人反對,他點點頭,又問:“那新可汗呢?”
所有人的目光向二王子俟利弗設望去,他們不可能立咄吉的兒子,要麽是俟利弗設,要麽是阿史那咄苾。
俟利弗設站起身,他看了一眼衆人,緩緩道:“我還有三萬軍,而咄苾隻剩下一萬人。”
突厥人非常現實,不講什麽德才,也不會推辭謙虛,他們隻看實力,俟利弗設就是在告訴大家,在十萬軍隊中,他的軍隊占了三成,思羅忽吉也道:“我堅決支持俟利弗設。”
他們兩人的軍隊加起來,在十萬軍中占了一半,這是絕對的實力,其餘人都點點頭,表示支持俟利弗設。
“那阿思朵公主怎麽辦?”有人問。
俟利弗設毫不猶豫道:“阿思朵公主,我們禮送她回豐州。”
“可是豐州軍殺死我們這麽多人,就放她走嗎?”
思羅忽吉冷笑了一聲。“你們的妻兒都在烏圖手上,你敢碰阿思朵嗎?”
“可是我們可以用她來和烏圖交換被擄去的家人。”
俟利弗設搖了搖頭,“烏圖不是一個受要挾的人,楊元慶也不是,這樣做的後果,隻會讓他們再聯合起來把我們全部剿滅,豐州的教訓還不夠深嗎?或者我們可以把她交還給阿努麗公主,烏圖應該明白我們的意思。他會有所表示。”
俟利弗設已經被衆人認可爲新的可汗。他說話之間自有一種威嚴,他又看了衆人一眼,見大家都沒有說話。便一錘定音道:“就這麽決定了,把阿思朵交給阿努麗!”
這兩天阿思朵的心情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歡喜是突厥終于退兵,豐州民衆得以安全,而難過是她聽說突厥軍傷亡慘重,隻剩下十萬軍隊,不知有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父母失去兒子?多少孩子失去父親?
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恨,對兄長咄吉的恨,正是他的自私和窮兵黩武毀掉了突厥多少家庭。
“公主,你要去烏圖部,我也跟你去!”
這是服侍她的侍女在懇求她。昨天二哥派人送信給她,大家已決定把她送去姐姐阿努麗那裏,送去阿努麗那裏,她當然願意,她現在不想回豐州去面對突厥士兵的累累屍骸。
阿思朵對她這個侍女頗爲喜歡,她們相處得很好,路上正好給她做伴。她便點點頭笑道:“你不嫌烏圖部遠,那就跟我去!”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阿思朵和侍女對望一眼,聽聲音像是她們放在帳門口陶壺被人踢碎了。
侍女剛要出去查看。隻見帳簾一掀,始畢可汗咄吉踉跄走了進來。他滿臉通紅,嘴裏噴着酒氣,手執一把刀,走路不穩,他兩眼血紅地盯着阿思朵,侍女吓得驚叫一聲,躲到阿思朵身後。
“大哥,你喝多了!”阿思朵冷冷道。
“去你娘的喝多了!”
咄吉怒罵一聲,一腳将旁邊桌子踢翻,他晃着身子指向阿思朵惡狠狠道:“你現在已不再是我的妹妹,你是楊元慶的女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殺不了楊元慶,今天我要殺他的女人。”
咄吉猛撲而上,一刀向阿思朵劈來,侍女吓得尖叫起來,阿思朵早有防備,一把将她推向内帳,身子一閃,躲過這一刀。
“大哥,你瘋了嗎?”阿思朵大喊。
咄吉眼睛紅得快滴下血來,他大吼一聲,又是一刀向她劈來,阿思朵向後一退,腳下卻被桌子絆倒,摔倒在地,咄吉一聲獰笑,揮刀向她劈去,阿思朵抓起桌子擋開這一刀,随即一腳正踢在他的胯上,咄吉踉跄着後退幾步,他喝酒太多,腳下不穩,竟然仰面一跤摔倒,刀也脫手到幾步外。
這時,帳簾一挑,俟利弗設沖了進來,他猛地撲上去将咄吉按倒,兩人都不說話,咄吉拼命伸手去撿刀,卻被阿思朵搶先一步把刀拿走,咄吉大喊起來,“阿思朵,快把刀給我,快給我!”
阿思朵也意識到不妙了,兩個兄長的争搶好像不同尋常,她剛一猶豫,俟利弗設拔出了匕首,狠狠一刀插進了咄吉的胸膛,俟利弗設慘叫一聲,血噴濺而出,俟利弗設一連在他胸膛插了十幾刀,咄吉終于死在兄弟刀下。
阿思朵捂着嘴,驚恐地望着被殺死的胞兄,她慢慢跪了下來,這時,兩名近衛軍萬夫長走了進來,單膝向俟利弗設跪下,沉聲道:“所有的将軍都願意效忠新可汗!”
俟利弗設站起身,看了一眼咄吉,冷冷道:“你在豐州慘敗,已是衆叛親離,沒有一個人願意再效忠你。”
俟利弗設轉身向帳外走去,阿思朵握着胞兄已經冰冷的手,她失聲痛哭起來。
大業十二年四月,始畢可汗因爲在豐州的慘敗引發各部落憤怒,被其弟俟利弗設所殺,俟利弗設在各部落的擁戴下,登可汗位,稱爲處羅可汗。
而其弟三王子阿史那咄苾不滿二哥弑兄登位,率本部落遷往北海,自封颉利可汗,不承認俟利弗設的可汗之位,突厥再一次内部分裂。
由啓民可汗建立起來的強大突厥帝國,在經曆雁門之役和豐州之役後,迅速衰落下去。
和大隋一樣,草原也走向了群雄争霸的時代。
【注1:始畢可汗應該是在三年後死在靈武郡。】
【注2:百度上把西突厥的處羅可汗和這個處羅可汗搞混了,其實有兩個處羅可汗,母親是漢人向夫人,應該是是西突厥處羅可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