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震也終于沉不住氣了,就在楊玄感消息傳來的當天晚上,獨孤震乘馬車來到了窦府。
楊玄感進占長安完全打亂了獨孤震的步驟,使他策劃已久的計劃面臨失敗的危險,令獨孤震心急如焚,現在他隻能和窦氏一同商議應對之策。
獨孤震的馬車緩緩在窦府門前停下,這裏是窦氏家主窦威的府邸,獨孤震從馬車下來,窦威之子窦恽便迎了上來,“獨孤世叔大駕光臨,令窦家不勝榮幸,父親特命我在此等候世叔,若有失禮之處,請世叔多多包涵!”
獨孤震回禮笑道:“我不請而來,打擾你父親了,他現在可在府内?”
“在書房等候世叔,請世叔跟我來!”
窦氏家族雖然不是八柱國之一,但因其家族人才輩出,而漸漸成爲關隴貴族中的重要家族之一,因爲李淵之妻窦氏是窦家嫡女,因此窦氏家族也是李淵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
窦家和獨孤家都是李淵的支持者,但兩家互不服氣,平時也沒有什麽聯系,都用各自的方式支持李淵,而這一次因爲楊玄感的意外殺出,使兩家不約而同地走到了一起,窦威也正想去請獨孤震,卻沒有想到獨孤震自己來了。
獨孤震走進書房,窦威異常熱情,請獨孤震坐下,又命人上茶,窦威今年已六十餘歲,比獨孤震大兩歲,窦氏一族大多以武藝勇猛著于世,但窦威卻是文采秀美,學識淵博,他在官場混迹數十年,因和蜀王楊秀關系太近而一直不被楊廣所用,前年被免職在家。
兩年稍稍寒暄幾句,窦威便直接挑明了話題,“楊玄感再反,占據關中,我本想派人去請獨孤家主,沒想到獨孤家主自己來了,也算是我們心有共急,不知獨孤兄有什麽對策?”
獨孤震心中雖急,但臉上卻不表lu出來,他不慌不忙道:“我們的對策要一分爲二,先說關中,再說叔德,可好?”
窦威笑了起來,“若要說關中,那就由我先說!我今天下午剛剛收到侄子窦慶送來的一封急信,我知道最新的關中情況。”
獨孤震大喜,“窦兄請講!”
窦威取出一封信道:“楊玄感雖然占據關中,我以爲問題也不是太嚴重,楊玄感雖得關中之地,卻未得關中人心,長安官員大多逃亡,各大關中門閥也各自整肅家風,靜觀其變,投靠楊玄感之人,大多是饑民和關中亂匪,以及yin世師、骨儀等jian佞之人,楊玄感派去掌軍之人,也都是他的族人,由此可見,楊玄感雖得地利,但沒有得天時,更沒有得人和,我們還有機會。”
獨孤震點點頭,窦威的見識不亞于他,不愧是窦氏家主,他也笑道:“獨孤氏在關中也有上萬假子、家丁,我也知窦家也有家丁無數,但我建議,現在不是動用他們的時候,我們不僅要防楊玄感,更要防楊廣,現在我們可以利用隋朝在關中的官方勢力,對抗楊玄感,讓他無法定下心來鞏固關中,不時,朝廷大軍必到,利用朝廷軍隊替我們撲滅楊玄感之反。
這才是獨孤震來找窦威的主要目的,窦威的兩個侄子都在關中擔任重職,窦抗爲弘化郡太守,窦琎爲扶風郡太守。
窦威明白他的意思,他微微一歎道:“這個不勞獨孤家主提醒,我已經想到,我已命窦抗率軍進入扶風郡,讓窦抗和窦琎二人募兵數萬,抵抗楊玄感的進攻,其實我最擔心的是楊元慶,如果楊元慶率大軍南下,從後面進攻扶風郡,那扶風郡就完了,而且豐州軍jing銳,朝廷之軍也未必能敵得過,這是我最擔憂之事,一旦楊元慶大軍進入關中,關隴之地就沒有我們的機會。”
獨孤震微微一笑,“我敢斷言,楊玄感再反,楊元慶絕不會出兵參與,他一定會和楊玄感劃清界線。”
窦威沉吟一下道:“你是說,上一次楊玄感造反之事?”
“正是這樣!”
獨孤震笑道:“他已經向天下人宣布楊玄感爲叛逆,并斷絕父子關系,現在他再助楊玄感,他怎麽向天下人解釋?而且雁門之役,聖上剛剛承認他爲隋臣,承認豐州軍爲隋軍,如果他就此出兵關中,他必将失信于天下,人無信則不立,這個後果他一定會考慮,所以我敢斷言,他絕不會出兵幫助楊玄感,當然,他也不會幫助朝廷,應該是束兵觀望。”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有機會了,獨孤兄,你認爲叔德是否借口這次平叛楊玄感而進取關中?”
獨孤震背着手走了幾步,他搖了搖頭,“聖上雖去了江都,但他還能cao控局勢,隋朝雖已是千瘡百孔,但并未倒下,還沒有形成分崩離析之勢,現在起兵,我認爲時機還不成熟。”
“那獨孤兄認爲時機何時成熟?”
獨孤震淡淡道:“等天下的造反勢頭再猛烈一點,影響力再大一點,比如中原,比如南方。”
獨孤震告辭而去,窦威坐在書房内沉思不語,這時,他身後兒子窦恽道:“父親,我覺得獨孤家si心太重,他并非全力助李家。”
窦威看了兒子一眼,搖搖頭道:“話不能這樣說,誰家沒有si心?誰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我們窦家不是一樣嗎?獨孤震已經不錯了,今天長安的消息剛傳到洛陽,他便急急慌慌跑來,說明他很在意楊玄感造反,他是希望李淵能成功,畢竟李淵是他外甥,你之所以感覺他好像不盡心,那其實隻是一個面子問題,他不願意把内心的東西表現出來,至少在窦家面前他不想表lu。”
窦威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窦恽,“你讓信兒火速趕去太原,讓他把這封信交給李淵。”
“是!孩兒明白了。”
窦恽接過信,行一禮下去了,房間裏隻剩下窦威一人,窦威低沉沉思不語,他雖然對兒子說,獨孤家沒有si心,可實際上,他也覺得獨孤家有si心,最明顯是他反對自己的方案,要李淵再等一段時間,實際征剿楊玄感就是一個很好機會,他爲什麽要等?真是因爲時機不成熟嗎?
窦威認爲不是,真正的原因是獨孤家有si心,獨孤震想再觀望形勢,他并沒有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李淵身上,窦威很了解獨孤家的傳統,當年獨孤信不就是這樣嗎?
窦威冷冷笑了一聲,那是獨孤震并不了解李淵。
獨孤震的馬車在寒冷的夜裏疾速而行,清冷的月光從車簾縫照進車廂,照在獨孤震的臉上,使他的臉變得慘白如玉,獨孤震身上蓋着一chuang厚厚的毛毯,目光閃爍,在思考着什麽?
楊玄感的橫空殺出打亂了他計劃,使他對李淵的信心有些動搖了,李淵還有可能奪取江山嗎?
他知道南方的蕭梁在蠢蠢yu動,他知道瓦崗寨的李密風頭正勁,他也知道河北的窦建德在厚積薄發,但這些人都不足爲慮,他唯一擔心的是楊元慶,此人有頭腦、有眼光、有手腕、有耐xing,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隐則潛伏于bo濤之内,此人伏蟄于豐州,一樣在等待時機。
獨孤震覺得自己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他在支持李淵的同時,應該給獨孤家再留條後路,就像韋氏家族的态度,他們公開承認韋師明和韋綸是韋家子弟,實際上就是在給楊元慶表明了态度,他們同樣也是在給韋家留下一條後路。
豐州軍中應該有一個姓獨孤的人。
獨孤震的馬車緩緩在獨孤府前停了下來,獨孤震走下馬車,立刻吩咐道:“去把獨孤雷速速給我找來。”
獨孤震回到自己書房,不多時,家人在們禀報,“老爺,獨孤雷到了。”
“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走進書房,躬身施禮,“侄孫獨孤雷參見家主。”
獨孤雷是獨孤震之兄獨孤陀的庶孫,在獨孤家族中地位低下,他是少府寺的弓弩署丞,隻是一名從九品小官,但他卻技藝jing巧,尤其善于造弩,能制造極爲高明的弩機,當年工部尚書宇文恺曾對他贊不絕口,誇他是大隋造弩第一人,雖然很有本事,但在重士輕匠的獨孤家族,獨孤雷卻沒有出頭的機會。
獨孤震此時想到了這個人,就是看中了他的制弩才華,獨孤震微微一笑道:“有一件事,事關家族興衰,我想讓你去做。”
獨孤雷口齒笨拙,不善于言辭,家主居然把事關家族興衰的重任交給他,令他不勝惶恐,他結結巴巴道:“家主吩咐!”
“從現在開始,你改名叫張雷,可帶十幾名弩匠去豐州九原縣開一個賣弓弩的鋪子。”
說到這,獨孤震壓低聲音道:“你要想辦法成爲豐州軍的大匠,要被楊元慶所器重,不到迫不得已,絕不能公開你獨孤家族的身份,你明白嗎?”
“侄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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