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人是一個極爲古老的民族,一直生活在天山南北,北魏時曾和鮮卑人關系密切,但它屢受柔然人壓迫,最終被迫退到蔥嶺以西,繼而依然有一小部分烏孫人留下,伊吾國便是由一部分烏孫人所建的國度。
和其他西域各國一樣,伊吾國内也同樣是民族複雜,除了烏孫人外,還有鐵勒處月部人,也就是後來的沙陀人,另外還有少部分契苾人和一些西突厥人,甚至還有幾百戶胡化的漢人,他們是原來伊吾縣漢人的後代,住在伊吾城内,百年來和胡人通婚,語言和習俗已經胡化,除了相貌還稍稍有點漢人的特點,其餘都完全不同了,在他們身上已經看不到一點漢人的影子。
在這些錯綜複雜的民族中,以鐵勒處月部的勢力最大,他們占據了這一帶最豐美的草場,蒲類海四周的草場都是被他們所占,而烏孫人則主要集中在伊吾城及其周圍地區,他們建立了一支近六千人的軍隊。
伊吾國國王叫做默啜,今年約四十歲,身體長得頗爲肥胖,有十幾個妻妾,給他生了幾十個兒女,尤其年長的三個兒子這幾年争權奪利,各自搶奪地盤,将伊吾國上下弄得人心惶惶。
但國王默啜真正的煩惱卻不是幾個兒子的争權,而是外患,是西突厥對伊吾國的威脅和控制,在達頭可汗死之前,整個西域都是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在達頭死後,西突厥内部開始出現争權奪利,西域各國以及鐵勒各部趁機脫離了西突厥的控制,惟獨伊吾國卻始終擺脫不了西突厥的掌控,這并不是烏孫人願意做西突厥的奴才,而是因爲強大的處月部人始終威脅着伊吾國的生存。
正是因爲有西突厥的中間調停才使得處月部人不敢進攻伊吾國,而西突厥又利用處月部的強大壓力使伊吾國不敢背叛。
這是一種令人痛苦的平衡,代價就是每年沉重的賦稅,伊吾國每年國庫收入的一半都要上繳給西突厥,爲此,西突厥還特地設立了叫做吐屯的财政監督官長駐伊吾國,監督伊吾國的稅賦上繳。
這種局面已經延續多年,從最初的反感到逐漸順從,一直到現在的習以爲常。
西突厥的殘酷盤剝使伊吾國人普遍貧窮,城牆依舊是幾百年前漢朝所築,幾百年歲月的侵蝕,使城牆變得低矮,塌方了幾處也無力修繕。
城内一分爲二,是截然兩個不同的世界,西面是平民區,屋舍矮小破爛,房舍擁擠,污水遍地,滿街的孩子們都是赤身奔跑,無衣可穿,伊吾國絕大多數人都是平民。
而東面則是少數貴族和商人們聚居之處,屋舍整齊,商鋪密集,販賣着來自敦煌的絲綢、瓷器、陶器以及各種ri用品,街上貴族們衣着考究,紅光滿臉,他們大多妻妾成群,生活奢侈,他們享有免稅特權,西突厥盤剝不到他們頭上。
在中間大街的盡頭是伊吾國王宮,也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國王默啜和他的幾十個妻妾兒女便住在這裏面。
這天下午,伊吾城内依然和平常一般熱鬧,隋軍襲破柔遠鎮的消息沒有傳到這裏,盡管天氣異常炎熱,但伊吾平民必須要爲生存而忙碌,大街上熙熙攘攘,熱鬧喧天。
“商隊進城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們從四面八方湧向城門,隻見從城門處進來了一支龐大的商隊,由二百餘匹駱駝和上千馬匹組成,滿載着陶器、布匹等各種貨物,爲首的一匹馬上,一名年輕的旗手将一面大旗高高舉起,大旗上寫着‘蕭’字,這是來自敦煌的蕭氏商隊。
而後面幾匹馬上也有旗手舉旗進城,大旗上分别寫着‘謝’字和‘沈’字,這也是兩家敦煌的大族,三大家族的商隊聯袂來到伊吾國,使伊吾城内沸騰了,商隊兩邊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每個人的眼中的充滿了熱烈,那是對财富的渴望,孩子們赤腳跟着商隊奔跑,快樂地叫喊着。
無數的商人聞訊趕來,準備搶奪貨物,這時,大王子阿漫帶領一隊騎兵奔來,阿漫是主管伊吾國的貿易,敦煌的商隊到來,也使他喜笑顔開,商隊可以使國庫多一筆收入,也可以使他在父親面前宣揚政績。
“大王子,來的是三支商隊啊!”一名官員驚喜地叫了起來。
在大王子阿漫旁邊是一名秃頭老者,年約五十歲,他是西突厥派駐伊吾國的吐屯,也是稅賦監督官,名叫‘順’,大家都稱他爲秃順,秃順的眉頭的卻皺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奇怪了,往年都要秋天才過來,現在怎麽盛夏季節就來了,他們怎麽過的戈壁沙漠?”
“吐屯閣下,什麽時候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财富,這樣,我們可以在秋天就交完稅賦,就能舒服地過一個冬天了,不是好事嗎?”
大王子阿漫興緻勃勃,他不再理睬吐屯,催馬迎了上去。
“蕭先生!”
他看見了領隊蕭遠頌,大喊一聲,迎了上去。
伊吾城内幾乎每一個人都認識蕭遠頌,大家都叫他蕭财神,因爲他總是帶着豐盛的貨物來到伊吾城,賺了大把大把的錢币。
蕭遠頌正被十幾個商人圍着,商人們不僅要賣他的貨物,還要把他們平時收購的當地土産賣給蕭遠頌,雖然蕭家不是最大的商隊,幾支粟特商隊還要比他大,但伊吾城的商人卻不喜歡粟特人的jian猾,他們更願意和漢人做生意。
蕭遠頌聽見喊聲,一回頭看見大王子阿漫,他便笑着走上前,和大王子在馬上緊緊擁抱一下,開玩笑道:“尊敬的殿下,你比去年又瘦了,我擔心,城内有沒有足夠的食物來滿足我手下這些貪吃的夥計。”
阿漫這才發現商隊夥計比從前多得多,以前隻有二三百人,而現在卻有近千人,他不由吓了一跳,“你帶這麽多手下來做什麽?”
蕭遠頌笑着給他介紹道:“也不完全是我的夥計,還有其他兩家的商隊,你沒發現我們運來的貨物,也比從前多了一倍了嗎?”
阿漫點點頭,來多少夥計與他無關,他不用管食宿,而且來的人越多,花得錢也越多,這對伊吾城是好事,他也笑道:“隻要你付得起飯錢,多少食物都有。”
兩人都大笑起來,蕭遠頌看見吐屯,他不喜歡這個黑胖秃頭老者,每次都來盤點他的貨物,就好像他是貨物的主人,而這一次,他的貨物可不能盤點。
蕭遠頌有辦法,這裏面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可以不盤點商人的貨物,但必須交一筆贖買錢給吐屯,這就算吐屯的私人收入。
他催馬上前行一禮道:“尊貴的吐屯大人,我也正想去找你。”
“你要找我做什麽?”吐屯眯着眼睛笑道,小眼睛都閃爍着一種渴望的亮se,其實他也希望敦煌的商隊一年最好能來十次。
蕭遠頌撓撓頭,看了看商隊,無奈道:“這次我打算交贖買錢,我馬上就要做生意,明天一早就要回去。”
“爲什麽這樣急着回去,不多住幾天嗎?”
“沒辦法,八月初京城裏有一次盛大的商會,家主要我們去參加,所以今年隻能提前來。”
“難怪呢!”
吐屯目光炯炯地盯着商隊,心中盤算着,他附耳對蕭遠頌低語幾句,蕭遠頌眉頭一皺,“太多了一點,減去一點點。”
“蕭先生何必這麽吝啬呢?”
吐屯卻不肯讓步,“如果你不幹,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吐屯抓住了商隊急于返回心切,一點都不讓步,笑眯眯地望着蕭遠頌,他明年就要任期滿了,不抓緊時間多撈點怎麽行?
“好!”
蕭遠頌無可奈何道答應了,“我先安頓好,按照老規矩,晚上我去你家裏。”
“歡迎!”
吐屯呵呵笑一聲,轉身走了。
蕭遠頌見王子和吐屯都走了,便對周圍各種商人大喊道:“客店的商人先來,我們要先住下,至少要二十家客店。
幾十名客店主人圍上來,紛紛大聲叫喊,這家有jing美食物,那家可以提供美貌少女,各種特se競争,争搶這一年都難得的大買賣。
混在隊伍中的沈光打量一下城池和城門,撇撇嘴,不屑一顧,他對蘇烈道:“這麽破爛的城池,将軍根本就沒有必要用這種‘瞞天過海’之計,大軍一來就壓垮了。”
蘇烈冷冷道:“你知道什麽?将軍是愛惜弟兄,不戰而屈人之兵,懂嗎?”
沈光不敢吭聲了,這時,蕭遠頌挑好了客店,店主人們紛紛領着他們向各處的客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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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se慢慢降臨,四千餘隋軍騎兵緩緩停下了步伐,遠遠地望着十裏外的伊吾城,皎潔的月光下,伊吾城格外清晰。
王威在一旁有些不放心地低聲道:“将軍,蘇校尉經驗不足,我有點擔心。”
楊元慶笑了笑,“不用擔心,他雖然經驗不足,但他很聰明,而且他也不魯莽,會按照我的方案行事,隻要多給他機會鍛煉,他将來必是大隋名将。”
“但願!我也希望不要出什麽意外。”
“就算出意外也不怕,這座低矮破舊的城池擋不住大隋騎兵的鐵騎,我隻是不想過多消耗烏孫軍隊。”
楊元慶回頭令道:“傳令三軍不準懈怠,準備随時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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