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器擺擺手笑道:“怕什麽,他還在府門外呢!”
姚奂心中稍微穩定了一下,又急問:“公子,他肯定是來逼我們賣米,我該怎麽回答他?”
“就按剛才你說的,稍微放一點口子,态度要好,要敷衍他,至于具體放多少,我回去和家主商量,今天晚上就會給你一個答複。”
獨孤器站起身,“我從後門走,記住,說話千萬要當心,不要讓他知道我來過。”
盡管獨孤器并不想讓楊元慶知道他在這裏,但他停在府門前的馬車還是洩lu了他的行蹤。
崔伯肅仔細看了一眼停在姚府門前的馬車,盡管馬車上并沒有什麽标志,但他是京兆少尹,眼力要比一般人強得多。
“将軍,看見那輛馬車沒有,那是獨孤府的馬車,車轅包銅,有點與衆不同。”
楊元慶對獨孤家的人出現在姚府并不奇怪,姚記米行本來就是獨孤家的産業,在這關鍵時候,獨孤家當然要有所安排。
他和崔伯肅下了馬車,姚奂笑呵呵迎了出來,“原來是崔少尹,哎呀!稀客,真是稀客!”
他又看了一眼楊元慶,眼中膽怯之意流lu無遺,“這位就是楊大将軍!”
楊元慶态度很冷淡,并沒有因爲他是登門拜訪就稍微客氣一點,姚奂是一個普通庶民,或許崔伯肅因爲職務的緣故和他熟悉一點,而楊元慶卻不會給他面子。
“我便是楊元慶,上門有公事找你!”
崔伯肅連忙笑着打了個圓場,“楊将軍這兩天公務繁忙,沒有休息的時間,這麽晚上門來打擾姚東主…真是有點抱歉了。”
姚奂心驚膽戰,不敢再和楊元慶寒暄,連忙請他們入内,楊元慶和崔伯肅迅速交換一個眼se…兩人今天一個态度強硬,一個态度柔和,軟硬兼施,一定要有所斬獲。
走進貴客房,兩人分别落座,姚奂親自給他們倒茶,楊元慶卻擺了擺诤…“我是來談公事,談完公事我就走,不用費心!”
姚奂無奈,隻得怯生生坐下,胖胖的臉上堆出了燦爛笑容,“我很願意爲楊将軍效力!”
“是嗎?”
楊元慶冷笑一聲,“我需要你的米鋪開門賣米,可你的十四家米鋪卻家家關門…我就不知道你的效力在哪裏?”
姚奂連聲叫屈,“楊将軍,我不是不肯賣米…實在是無米可賣,我們在豐都市的總米庫被洗劫一空,損失慘重,現在米價這麽高,正是我們賺錢之時,我們關門一天,就要損失幾千吊錢,虧不起啊!”
崔伯肅也笑着對楊元慶道:“楊将軍不用急,姚東主肯定會有辦法,狡兔還有三窟…姚東主哪能真沒有米賣呢?姚東主,你說是不是?”
姚奂苦笑一聲,“雖然還有一點點存米,可惜太少了,就怕開門就賣光,沒什麽意思。”
“那你還有多少存米?”楊元慶追問。
“這個還沒有算出來…各家店鋪都在稱量,需要一點時間。”
“不可能!”
楊元慶毫不讓步道,“豐都事件已經過去半個月,你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的存米,若你不知,我現在馬上派士兵上門去替你稱!”
楊元慶的語氣非常嚴厲,姚奂額頭出了汗,關鍵是獨孤家沒有給他一個明确數量,使他無法回答,崔伯肅又笑着打圓場道:“姚東主有所不知,楊将軍是軍人,一是一,二是二,不像你們商人喜歡含蓄,繞圈子,你就直說了!無論多少,楊将軍都不會另外加碼。”
姚奂被逼得無可奈何,隻得胡亂報了一個不算太低的數據,“大概一萬石多一點。”
“我不相信,我現在就派士兵去盤查!”
楊元慶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姚奂吓得tui都軟了,他哀求着向崔伯肅望去,崔伯肅連忙對楊元慶拱手笑道:“楊将軍,可能姚東主剛有點糊塗了,說得不準确,我再問他一下。”
崔伯肅向姚奂咬咬牙,做個眼se,這才勸他道:“姚東主,楊将軍現在是處理公事,你可要想清楚了,欺騙官府可是大罪,尤其軍方,楊将軍可是有尚方寶劍!”
楊元慶和崔伯肅的一硬一軟終于将姚奂逼得無路可退,隻得低下頭道:“還有三萬五千石!”
這确實是他鋪面裏的存糧,另外他在城外各處倉庫還有近三十萬石存糧,這個他無論如何不敢說。
“好!那就算你有三萬五千石,明天一早開門賣米,每人隻準買一鬥米,我會派軍士去監督,另外還有米價”
姚奂的胖臉突地抖了一下,這也是個敏感的話題,楊元慶想了想,道:“就暫時按照常平倉的價格,鬥米四百文,這是上限。”
說完,楊元慶轉身便走了,崔伯肅連忙低聲對他道:“不僅是你一家,所有的米鋪上限都是四百文,千萬别有小動作,到時你人頭落地,我可保不了你。”
姚奂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目送兩人背影遠去,他無力地擺擺手,“準備馬車,我要去獨孤府!”
獨孤家族在京城的主府邸位于寬政坊,占地四十畝,這是獨孤家主獨孤震的府宅,獨孤家族财勢龐大,在京城占地三十畝以上的巨宅有八座,獨孤家族八房各有一座,也就是獨孤信的八個兒子。
獨孤家族的家主并不是嫡長而居,而且由八房子弟共同協商決定,一般是輪流,當然也和輩分有關系,現在獨孤信的子女隻剩下兩人,一個是幼子獨孤震,另一個便是四女,李淵之母獨孤鳳。
所以獨孤震便理所當然地成爲了獨孤家主,獨孤震今年六十歲不到,隻有五十七歲…卻須發皆白,官拜金紫光祿大夫,城府很深,也非常jing明。
這幾天京城局勢混亂…他心中也頗不安甯,他倒不是因爲米鋪被搶,米鋪生意雖做得很大,但對獨孤家來說,還算不了什麽,他心緒不甯是因爲皇位繼承人很可能會出現巨變。
在此之前,獨孤震和大部分官員一樣…都認爲東宮太子位齊王莫屬,可就是這幾天齊王的拙劣表現和楊元慶的詭異到來,使獨孤震敏感地意識到,齊王的東宮之路極可能會斷了。
此時夜已深,獨孤震還沒有睡,他的府中來了一位客人,原左衛大将軍元的弟弟元著,元著沒有官職…隻有一個爵位泾陽縣公,在家也是負責管理家族事務,但他卻不是元氏家主…元氏家主是太府寺卿元壽,也是元著的族兄。
元著是剛剛接到家主的一封信,特地來找獨孤震商議。
“家兄剛剛來信,帶來一個最新消息,銀可能聖上要立皇太孫。”
“長孫麽?”這個消息令獨孤震一愣。
元著點了點頭,“家兄在信中說,這些天聖上在大帳内舉行朝會,都會在身旁放一個小座位,讓長孫旁聽,以前從未有過…家兄認爲,這就是立皇太孫的先兆。”
獨孤震沉思片刻,搖搖頭道:“現在說還爲時過早,不過有一點我的看法和元太府是一樣,齊王要完了!”
“哼!”
元著極爲厭惡地重重哼了一聲,“此人若不亡…大隋必亡!”
獨孤震理解元家對齊王的情緒,這件事有點尴尬,不宜多提,他将話題稍稍一偏,笑道:“我之所以說齊王要完,是因爲楊元慶的詭異,你沒發現嗎?昨晚北市一場混亂後,他竟然把東宮的兩萬軍隊奪到了手,還把秦浩給宰了,可他的職務隻是左右衛shi率,和秦浩平級,如果沒有聖上的授意,他敢這樣做嗎?”
“哼!他的膽大包天可不是一天才有,在汾陽宮,竟然把我族侄元尚應殺了,這不就是膽大包天嗎?所以他若是擅自殺秦浩,我一點不奇怪。”
獨孤震眉頭皺了起來,元著的偏ji使他感覺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元著完全不理解這裏面的微妙-之處,殺元尚應和殺秦浩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本來他還想替外甥李淵與元家和解,可元著這種偏ji的态度,他覺得和他談沒有和解的可能,還是去和元壽談。
獨孤震已經不想再談下去了,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這就是攆客的意思,元著會意,便起身道:“時辰太晚,我就告辭了,改ri再來拜訪。”
“那好!”
獨孤震微微笑道:“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我們再好好聊。”
他起身把元著送出了府門,走回到書房門口,侄孫獨孤器連忙施禮道:“叔祖父,孫兒已等候多時。”
“進來坐!”
獨孤震把侄孫獨孤器讓進了書房,笑眯眯道問:“米鋪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獨孤器連忙欠身道:“孫兒和姚奂已經談過了,他說米商都有點害怕楊元慶使用血腥暴力,建議适當讓步,孫兒也覺得有點道理,便趕回來請示叔祖父,我們該讓步多少?”
獨孤震很喜歡獨孤家的這個長孫,頭腦清醒靈活,很jing明能幹,他要培養他獨擋一面,而不是事事來請示自己。
獨孤震便笑道:“米鋪的生意是由你負責,那就由你來做決定,不用請示我。”
“可是對方是楊元慶,孫兒拿不定主意。”
獨孤震想了想,也對,楊元慶這件事很重要,器兒未必能把握住這個度,可千萬别像當年賀若弼案一樣,獨孤家再闖下大禍。
獨孤震沉思良久,便緩緩道:“這次因爲楊元慶肩負聖命,我們不可做得過份,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彈劾我們,甚至利用尚方寶劍對付我們,這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我的意思的是說,這一次隻是對他小小的jing告,稍微刁難他幾天,讓他明白我們獨孤家的力量,等以後再慢慢收拾他。”
停一下,獨孤震又敦敦教誨獨孤器,“元家才是真正恨楊元慶,将來對付楊元慶,最好讓元家出頭,我們獨孤家在後面,同樣,楊元慶的主要矛頭,也要讓他對準元家,而不是我們,這種主次關系,你明白了嗎?”
獨孤器點頭,“孫兒明白了!”
“不!你還是不太明白。”
獨孤震看出了獨孤器眼中的一絲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