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次洛陽狩獵至今,時間過去了一年半,原本出任荥陽太守的李淵,在荥陽郡隻做了一年,便被調到了樓煩郡出任太守,從人口稠密、農業發達的寬鄉調到了人口偏少,糧食産量不高的北方郡縣,這無疑是一種變相貶職。 (全文字電子書免費下載)
李淵心中也有點悶悶不樂,他并沒有做錯什麽,也沒有什麽政績上的不足,莫名其妙被調,他也曾通過京城的關系打聽原因,得到的消息卻是聖上的意思。
這便讓李淵暗暗心驚,聖上爲什麽要貶他,這裏面隐藏有什麽原因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聖上對關隴集團的打壓,這幾年聖上不露聲se地壓制關隴集團,原本朝廷重臣八成以上都是關隴集團,現在已經漸漸降到五成以下,反之是山東士族開始得勢,裴、崔、鄭、王這些大族子弟遍布朝廷及地方。
李淵想到自己也是關隴集團的成員,他的祖父李虎更是關隴八柱國之一,難道聖上是因此開始打壓他了嗎?
這幾個月李淵心中着實有點不安,行爲更加收斂,唯恐被楊廣抓住把柄再貶他,直到修汾陽宮的消息傳來,他才長長松了口氣,至少他有表現的機會了,在宇文恺開始率工匠勘察地形之時,他便着手進行民夫的征調,一旦聖旨下達,他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太守,立刻将三萬民夫投入到築路的工事之中。
汾陽宮監是楊元慶,這讓李淵心中也暗暗歡喜,至少他們關系還不錯,楊元慶會照顧他的難處,不會把一些辦不到的任務給他。
李淵縱馬上前拱手笑道:“楊将軍,洛陽一别,已一年半載,沒想到我們會在樓煩郡再見。”
楊元慶也回禮笑道:“我是昨天方到,本打算明天去拜訪李使君,不料李使君親自來了,真是慚愧。”
“哎!這個汾陽宮隻有三個月期間,若完不成,楊将軍是第一個追責,我李淵是第二個問斬,不敢不盡心啊!”
李淵說話很含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楊元慶,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兩人命運休戚相關,這也是他今天及時來找楊元慶的目的,要建立一種良好的合作關系。
楊元慶笑了笑,他明白李淵的意思,他也是在路上才從封德彜那裏知道一點更詳細的情況,宮監雖然責任重大,可權力也很大,他可以調動周圍五郡的人力和物力,五郡官員的仕途也掌握他手中,他随便找個理由,就可以彈劾地方官,這種修建宮殿的彈劾極爲犀利,十彈九貶,李淵作爲地主,要竭力和楊元慶維持好關系。
這時,楊元慶忽然在李淵身後看見了柴紹,柴紹原本是太子楊昭備身侍衛,他怎麽也在這裏?
“柴将軍,好久不見了。 全文字無廣告 ”
楊元慶一聲‘柴将軍’叫得柴紹很不好意思,他紅着臉上前躬身施禮,“楊将軍,在下已調任樓煩郡錄事參軍事。”
李淵也呵呵笑道:“柴參軍現在也是我的小婿,原來楊将軍認識。”
難怪柴紹成了李淵的女婿,有這麽一個近水樓台的原因在裏面,柴紹也和隋朝的絕大部分年輕才俊一樣,也是出身将門世家,他父親柴慎便是楊廣爲太子時的東宮右内率,封钜鹿郡公,是東宮掌軍大将,現任右監門衛大将軍,位高權重,所以李淵才會把自己的三女兒許給柴紹,其實也是一種門閥之間的利益聯姻。
“當年在太子府見過,恭喜李太守得此佳婿。”
這時,李建成也上前給楊元慶施一禮,“參見楊将軍!”
李建成沒有出任官職,他給父親做事,是太守下面的一名佐史,負責樓煩郡的勸學,也算是他父親的私人幕官。
“聽說建成兄已爲人父,恭喜!”
李建成去年生了一個兒子,是李家的大事,滿朝文武都傳遍了,蕭皇後還特地派人送去賀禮,連楊元慶在五原郡也聽說了此事。
“也祝願楊将軍早ri成婚,早生貴子。”
“呵呵!多謝,多謝!”
衆人寒暄完畢,李淵上前低聲道:“楊将軍,有幾句話,我想私下和将軍說說,可否方便?”
“李使君,請!”
楊元慶一擺手,兩人便順着工地道路緩緩而行。
“樓煩郡人口稀少,去年修長城,樓煩郡兩戶抽一丁,出了五萬民夫,最後隻有一半多一點回來,元氣大傷,這次聖上又要修封汾陽宮,給樓煩郡下了名額是三萬民夫,這是平均一戶半出一丁,已經是極限了,我很擔心去年修長城的不幸重演,如果是那樣,樓煩郡就完了,楊将軍,我真的希望修汾陽宮能有九成的民夫活下來。”
李淵歎了口氣,這兩年聖上的規模宏大的工事不斷,最少的也要死三四成,如果這次修汾陽宮再死掉一半民夫,樓煩郡就沒有壯丁了。
楊元慶也在考慮這件事,他在路上聽封德彜仔細說過,修建工事大量死人,一是時間太緊,沒ri沒夜,一天要幹十個時辰的苦力活,同時軍隊和官員大肆克扣糧食,民夫隻能吃一頓,饑寒勞累,生病後依然被逼着幹重活,所以勞工死亡情況特别嚴重。
“李使君,時間緊我估計沒有辦法,光修路至少就要耗去一個月時間,然後是上山築宮,兩個月時間我還擔心不夠,隻能盡量不克扣糧食,讓民夫吃飽,病了可以休息兩天,這樣估計能有八cheng ren能活下來。”
李淵苦笑一下,民夫的糧食一般是和監工的軍隊一起發放,由軍隊控制,地方上管不了,要不然他就不會來找楊元慶了。
“怎麽,有什麽難處嗎?”楊元慶看見了李淵臉上的苦笑。
“楊将軍,你還記得元胄嗎?”
楊元慶點點頭,他記得,是太府寺卿元壽之弟,曾任右衛大将軍,在仁壽四年和賀若弼一起被殺,爲這件事,元氏家族一直視楊元慶爲死敵,隻是楊元慶受聖眷,元氏家族已經不像從前那樣風光,他們明着不敢有什麽動靜,但暗地裏卻有小動作,如上次夏侯俨調戲裴敏秋,據說和元壽的兩個兒子有關。
“和元胄有什麽關系?”
楊元慶話音剛落,隻聽前方傳來一聲暴吼,“竟敢給老子裝病,拖下去砍了,人頭示衆!”
隻見前方數十步外出現一名軍官,年約三十四五歲,身材魁梧,眉毛像刷子般粗糙,相貌異常兇狠,正用馬鞭抽打幾名民夫。
李淵歎了口氣,“就是他,元胄之子元尚應,鷹揚郎将,負責這次修築汾陽宮的監工。”
楊元慶雖然也帶來兩千監工士兵,但實際上他們職責更偏重于監督,監督官員工匠,督促地方官府出錢、出人、出物資,而民夫監工則是由地方軍府負責,樓煩郡駐紮有五座軍府六千餘人,兵部便調了其中三千軍隊負責監工,元尚應是元氏家族子弟,便得了這個肥差,由他全權負責監工。
地上躺着一名男子,衣裳破爛,滿臉病容,已氣息奄奄,他身邊跪了幾十名民夫,正苦苦哀求。
“軍爺,曹五郎去年築長城落下病根,一直就沒好,這次又被征來,他實在頂不住了,不是裝病,求軍爺饒了他們。”
元尚應大怒,馬鞭劈頭蓋臉向民夫們頭上抽去,“誰敢求情,一同砍了!”
他身後的二十餘名親兵也用棍子毆打民夫,将幾十名求情的民夫打得滿地翻滾,兩名士兵拖着生病民夫的腳,向草叢内拖去,一名親兵獰笑一聲,抽出刀,高高舉起,向民夫的脖子砍去。
就在這時,一支箭嗖地she來,一箭she穿了親兵的手腕,親兵一聲慘叫,刀‘當啷!’落地。
突來的變故一下子驚呆了元尚應的親兵,他們紛紛後撤,圍在元尚應身邊,元尚應先是大怒,當他看清she箭人時,瞳孔驟然收縮成一線,“是你,楊元慶!”
箭并非楊元慶所she,而是楊元慶身邊的手下楊三郎she出,若是楊元慶she出,不會有活命。
楊元慶催馬上前,淡淡一笑:“元将軍,你認識我嗎?”
元尚應曾是齊王身邊的千牛備身,多次見過楊元慶,他更知道楊元慶和他父親之死有直接關系,可以說也是他的殺父仇人。
“楊宮監,你這是什麽意思?”
元尚應一指他的受傷親兵,冷冷道:“我得罪你了嗎?”
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李淵,故作不解道:“李太守說這邊有人在殺人行兇,請我前來制止,沒想到原來是元将軍的人在殺人作戲,看來是我誤會了。”
李淵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尴尬,他沒想到楊元慶會這樣處理問題,以暴止暴,更沒有想到楊元慶把他也拖了進來,使他難以置身事外。
元尚應雖然也是樓煩郡的駐軍,但他是直屬于兵部,和他這個太守沒有半點關系,而且說起來,他們都是關隴貴族,平時關系都很好,他本來想利用楊元慶來對付元尚應,卻沒想到,楊元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使他處于一種尴尬的境地。
這時,幾十名民夫認出了李淵,立刻上前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李太守,救救我們!曹五郎沒有裝病,他真是身體太差,他頂不住了。”
周圍幾百名民夫都跪了下來,哭聲一片,這些都是樓煩郡的民夫,李淵正是他們的父母官,李淵無奈,隻得硬着頭皮上前對元尚應拱手道:“元将軍,給我一個面子,饒了這個民夫!”
元尚應是一介武夫,xing格暴躁兇狠,他見李淵跟楊元慶一同來,心中早就不舒服了,此時李淵求他,他眼珠一轉,何不趁此機會給楊元慶一個下馬威!
他冷笑一聲,指着自己受傷了親兵,惡狠狠道:“我給你面子,可誰給我面子?”
他馬鞭一指躺在草叢裏的民夫,對手下喝令道:“斬了他,人頭示衆!”
二十幾名親兵紛紛拔刀,向躺在草叢裏的民夫沖去,就在這時,楊元慶摘下弓箭,張弓搭箭,一箭she去,箭力強勁,爲首親兵一聲慘叫,長箭貫腦而入,死在當場!
誰都沒有想到楊元慶居然敢殺士兵,二十幾名親兵都呆住了,連元尚應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楊元慶,從未有人敢殺監工士兵。
楊元慶對左右九名鐵衛一聲令下,“給我殺!”
九名鐵衛抽刀猛撲上去,他們人人武藝高強,勇不可擋,霎時間,七八名元尚應的親兵被砍倒,慘叫聲一片。
元尚應見勢不妙,調轉馬頭便逃,剩下的十幾名親兵也撒腿狂奔,楊元慶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聲,看是誰給誰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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