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大利城外卻是另一種景象,一排排的蒲桃棚架延綿十幾裏,嫩綠的早苗剛剛爬上木架,占地數萬畝的棚架上變成一片嫩綠的海洋,蔚爲壯觀,數十條溝渠引來黃河水,灌溉這片極爲适合蒲桃生長的肥沃土地,大利蒲桃在兩年前的秋天已經大獲豐收。
更是在去年釀出了第一桶蒲桃酒,楊元慶進貢皇宮,令皇帝楊廣大爲贊賞,親自命名爲大利蒲桃酒,得到皇帝贊譽,大利蒲桃酒立刻身價倍增,和高昌蒲桃酒一樣價格暢銷兩京,成爲大業三年最引人矚目的事件,大隋王朝已經能釀出自已蒲桃酒。
這天中午,一隊使者在無邊無際的蒲桃園大道上向大利城方向疾奔,爲首年輕官員勒住了戰馬,驚訝地望着這片無比遼闊的蒲桃園,對身後幾名随從笑道:“原來大利蒲桃酒的蒲桃是從這裏種出來的,今天算是親眼看見了。”
一名随從笑道:“裴使君,說不定楊總管就在這片蒲桃園中,咱們可别又走岔了。”
年輕使者便是裴矩的長孫裴晉,今年二十餘歲,出任禮部員外郎,這次是奉命出使五原郡,通知楊元慶,大隋皇帝即将來五原郡巡視的消息,他先到九原縣,卻得知楊元慶去大利城去了,隻得再次趕來大利城。
裴晉點點頭,手下說得有道理,他向四處張望,隻見一名老者正在修剪蒲桃早苗,他便翻身下馬上前躬身施禮道:“老丈,我們是從京城而來,想找楊将軍,請問楊将軍在蒲桃園裏嗎?”
老者呵呵笑道:“年輕人我們這裏有兩個楊将軍,一個是大利城守将楊将軍,還有一個是我們豐州總管楊将軍,你找哪位?”
“我找楊總管。”
“上午他還在蒲桃園裏視察,估計這會兒,回大利城了!”
“多謝老丈!”
裴晉聽這老者竟是關中一帶口音,又好奇地問道:“老丈是關中人嗎?”
老者點點頭笑道:“我是雍縣人,兩個兒子都在這裏從軍所以我和老伴也遷來了。”
老者指着周圍用籬笆圍起的一片蒲桃園道:“你看這周圍百畝蒲桃都是我種的我一年能掙上千吊錢,在雍縣種田,一年百吊錢就到頂了。”
“老丈不用交稅嗎?”裴晉驚訝地問。
“我兩個兒子都從軍,我自然就免稅了,不光這百畝蒲桃園,我還有十畝桑麻田和二十糧田,一年我還可以買給縣衙十石糧食,這種日子從前在關中是不敢想象的。”
“多謝老丈了!”
裴晉施一禮翻身上馬,帶領随從向大利城方向疾奔而去。
大利城後山的石窟原本是鑿來藏身之處,現在卻變成了大利城的酒窖這些洞窟裏終年保持着一種較爲陰涼的溫度,是存放蒲桃酒最理想的場所。
石洞内,大利縣縣令杜如晦正陪同着楊元慶視察這些酒窖,一桶桶前年和去年釀制的蒲桃酒整齊地碼放在巨大的岩洞中,足足有上萬桶之多。
“我們去年沒有存放就直接上市,說實話,口感和香醇都比高昌蒲桃酒差很多,若不是聖上金口禦封,也根本賣不了那麽高的價格,今年我準備把價格降下四成。”
杜如晦有些擔憂道:“如果價格降下來了,會不會讓人覺得我們蒲桃酒不如高昌蒲桃酒好,要知道,很多人就是看價格,以爲價格約高,酒品就越好。”
楊元慶搖搖頭笑道:“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最終售價不變,但賣給各大酒肆的價格下調,讓利給他們,這樣他們有利可圖,會更多賣我們的酒,讓那些粟特商人無利可圖,他們就不會向大隋販酒,過幾年後,人人都知道有大利酒,卻不知有高昌酒,這樣,就會吸引更多的人來五原郡種蒲桃,河套地區的人口就會越來越多,人口增加,河套地區就會繁榮起來。”
旁邊楊思恩眉頭一皺道:“将軍,河套地區能承受這麽人口嗎?”
杜如晦笑了起來,“思恩多慮了,現在整個河套地區才五萬多人口,你知道漢時河套地區有多少人嗎?漢元始二年有記載,當時河套地區共設立了九十個縣,三十餘萬戶,人口一百四十六萬餘人,現在還差得遠呢!”
楊元慶點點頭,“杜縣令說得對,關鍵是要獲得朝廷的支持,聖上很快就要巡視五原郡,我們要趁這個機會争取到聖上對五原郡的支持,這也是我來大利城的原因,我們必須要準備充滿,每一個細節都要考慮周到。”
說到皇帝巡視,杜如晦又憂心起來,皇帝巡視一般都要地方獻食,如果是幾十人幾百人倒沒有問題,但當今皇帝巡視都是幾十萬人,百官、後宮、數十萬軍隊,一個郡根本就負擔不起,前兩年去江南巡視,連江南那些富庶的郡縣都喊吃不消,更不用說五原郡這樣人口稀少的郡縣。
杜如晦正想和楊元慶商量一下獻食之事,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士兵的禀報,“楊總管,朝廷使者來了,要立刻見你。”
楊元慶笑着對衆人道:“剛說朝廷,朝廷就來人了。”
他又回頭問:“使臣在哪裏?”
“已經到了,在縣衙等數!”
楊元慶點點頭,對杜如晦和楊思恩道:“走!一起去見使者。”
衆人下了石洞,片刻便來到了縣衙,楊元慶走進房間便一眼看見了裴晉,他不由笑了起來,“原來是你!裴晉是裴敏秋的堂兄,和楊元慶見過幾次,裴晉拱拱手笑道:“元慶,讓我好找!”
這時,杜如晦也走了進來,一下子愣住了裴晉愣住了,随即兩人哈哈大笑,緊緊擁抱在一起。
杜如晦在肩窩捶了一拳,笑道:“你這家夥來大利縣居然不說一聲。”
“慚愧啊!克明兄,我竟然不知道你在大利城,大家都說你在榆林郡。”
“你們認識?”楊元慶含笑問道。
杜如晦一指裴晉微微笑道:“你這位内兄和我是同窗,我們同室而居五六年,你信不信,他現在穿的内袍說不定還是我的。”
杜如晦一向刻闆嚴肅,他此時的幽默讓楊元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拖元慶見已經到中午了便笑道:“我請大家吃午飯正好給裴兄洗塵。”
“元慶我還公事!”裴晉急道。
楊元慶拍了拍裴晉的肩膀,笑眯眯道:“公事一般都在酒桌上談。”
大利城經過三年前一戰後,變得越來越繁華,人口已經突破三萬,内城是居住區和行政區,保持着安靜,而外城,也就是當年燒死上萬薛延陀軍的内外城之間一片月牙形闊地已經變成了繁華的商業區,兩邊密密麻麻修滿了兩層樓的房屋,商鋪、酒肆、客棧、青樓、賭館、邸店各種各樣的店鋪足有數百家之多。
大利城也是大隋靈武道對突厥貿易的交市所在地,來自天南地北的客人彙集于此,大街兩邊旗幡,吆喝聲此起彼伏。
楊元慶帶着裴晉一行來到了大利城最大的酒肆,烏海酒肆,酒肆掌櫃早已得到衙役的消息,收拾好了最好的單間,等待貴客到來。
“楊總管,好久不見了。”掌櫃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他又連忙給杜如晦和楊思恩施禮,今天五原都和大利縣的軍政首腦都來了,讓他有點手忙腳亂。
楊元慶見掌櫃和夥計都出來了,便擺擺手笑道:“不用這麽客氣,把你的特色菜都端上來,讓遠方客人嘗一嘗我們大利城的美味。”
“放心!小人親自下廚,包客人滿意。”
掌櫃慌忙安排去了,楊元慶請裴晉上二樓雅室坐下,很快酒菜陸續端上來,裴晉笑道:“先說公事!聖上龍駕已經到平涼郡了,接下來是靈武郡,最後就是五原郡,按照時間算,最多十天後,聖上龍駕先到九原縣,元慶,時間非常緊張,你要盡快做好接待。”
楊元慶端起着酒杯笑道:“我沒什麽好準備,聖上來,我就請他喝蒲桃酒,吃點野味土産,入鄉随俗。”
裴晉一愣,他有些急道:“元慶,你可不能這樣,去年層和和楊廓的事件你不知道嗎?”
去年皇帝楊廣巡視雁門郡和馬邑郡,雁門郡太守丘和傾盡一郡之力,招待了楊廣及其數十萬随從三天,盡管雁門郡幾乎被剝削一空,但丘和卻因招待得力,被調到富庶的博陵郡去做太守。
後來楊廣巡視到了馬邑郡,太守楊廓爲官清廉,不忍剝削民衆,不肯奉獻美食,有點怠慢楊廣,結果令楊廣極爲不滿,雖然沒有罷免他,卻命他去向丘和學習。
從此以後,楊廣所到一地,地方官都竭盡全力招待,不敢怠慢,這便使得楊廣的巡視成爲各地民衆一項極其沉重的負擔,但同時也是地方官大發其财的良機,有禦史曾彈劾丘和,聖駕在雁門郡三天,丘和以獻食爲名,向雁門郡民衆額外收刮了五十萬吊獻食錢,僅他一人便貪污了十萬吊,其他下屬官員也不知趁機貪污了多少?這是一筆糊塗帳,誰也算不清,更重要是楊廣把禦史的彈劾壓下去了。
現在捂元慶說得輕描淡寫,怎麽能令裴晉不擔心。
楊元慶心裏明白,他見杜如晦憂心忡忡,知道他不忍擾民,又不知該怎麽獻食,便笑着安慰他道:“不用擔心,我已經有安排,我一個月前就派人拿茶葉去草原向突厥人換牛羊,很快就會回來,我用突厥人的牛羊奶酒招待,諒他們無話可說。”
杜如晦大喜,他竟然把草原上的牛羊忘記了,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騷亂,衆人探頭向窗外望去,隻見窗外的大街上上出現了一群群牛,連綿不絕,一直排到城門口。
“他們回來了!”
這時,樓梯上腳步聲響起,楊巍從樓下沖了上來,“将軍!”
他聲音很焦急,就是他和胖魚去突厥買牛羊,一直沖進房間。
楊元慶見神情緊張,便笑道:“怎麽,突厥人不肯賣嗎?”
“不是!我們聽說了一件大事。”
楊巍低聲對楊元慶低語幾句,楊元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眯起眼問道:“還有這種事嗎?人在哪裏?”
“就在城外等候!”
楊元慶不慌不忙站起身,向裴晉等人拱拱手笑道:“有件要緊事,我要去處理一下,先失陪,酒錢我來付,誰也不準跟我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