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個豁達的季節,天空高爽清朗,魚鱗樣的白雲一行一行,一列一列地移動着,形狀整齊,層次分明,呼吸清爽,令人心曠神怡。
楊元慶和他的手下們的心中都充滿了大戰前的期待,連第一次和楊元慶随行的裴行俨也不停地手按刀柄,躍躍yu試,楊巍騎着駱駝,手提大錘,顯得格外威猛。
但秋天也是一個令人傷感的季節,裴敏秋隔着一層薄薄的輕紗,默默地望着一身戎裝的楊元慶,她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哀傷,他即将離别,不知何年他們才能再相聚?
綠茶也換了一身短衣打扮,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跟在隊伍最後,她卻有點心思不甯,趁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她時,她偷偷向四處張望,忽然她看到了,在遠處一座丘陵上的樹林邊出現了兩名騎馬之人,一紅一紫。
她捂嘴偷偷一笑,立刻又催馬跟上了隊伍。
馬車前,楊元慶拱手給裴敏秋作最後的告别,“敏秋,那我走了,你自已多多保重!”
裴敏秋心中傷感,卻強顔作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别,祝你沙場得勝,平安歸來。”
楊元慶一抱拳,調轉馬頭便向東疾駛而去,衆人手下催馬跟随,裴行俨向妹妹拱拱手,也催馬疾奔而去。
裴敏秋望着他們漸行漸遠地背影,低低歎息了一聲。
在兩裏外一座丘陵的茂盛樹林邊,兩名衣飾鮮豔的女子正遠遠望着楊元慶一行人遠去。
“阿姊,何必呢?一個負心漢,理他做什麽?”年少的紫衣少女忿忿道。
“他不是負心議,紫煙,你還不懂!”
“阿姊做事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上個月我們殺那個狗縣尉時,阿姊那麽果斷,現在卻拖泥帶水,連人都不敢見。”
紫衣少女眼一瞥,看見敏秋的馬車,她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了,是多了一個**,我一劍殺了她,替阿姊出這口氣!”
紅衣女一驚,她蓦地怒視紫衣少女,“紫煙,你敢!”
紫衣少女沒見過長姊竟然有這麽嚴厲的眼光,她吓得低下了頭,“我隻是說說,不會真殺她。”
“我對你講過,非惡貫滿盈者,不可濫殺,如果你再敢胡亂提‘殺人’二字’我就送你回南華宮,不準你再跟我了!”
“阿姊,我知道了!”
紅衣女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對她笑道:“走!我們也去遼東。”
兩人一催戰馬,向東奔馳而去。
齊郡曆城縣,這裏是齊郡的郡治所在,濟水從郡内橫穿流過,濟水兩岸人口衆多,農業發達,自古便是山東地區的産糧重地。
齊郡同時也是駐兵重地,有十個軍府二萬餘人在這裏駐紮,從前隸屬于齊州總管,大業無年,楊廣在中原地區廢總管府後,各地軍府便歸屬朝廷兵部直轄,齊郡的府兵也不例外。
在齊郡除了府兵外,同時還有四千餘人郡兵,由齊郡司馬統帥,而齊郡司馬,正是楊元慶的師傅張須陀。
這天上午,楊元慶一行人出現在曆城縣城門外。
“将軍,我們來齊郡做什麽?”裴行俨有些不解地問道。
“來看看我師傅,順便再會幾個老朋友,你也認識的。”
楊元慶話音剛落,便聽城頭傳來一個破鑼般聲音,“你們幾個渾蛋,爺爺我是賴賬的人嗎?認賭服輸,爺爺既然賭輸了,就絕不會賴賬!”
“可是程爺,時間已經過去半年多,你提都不提這件事,我們怎麽知道?鄙店是小本經營,拖不起啊!”
“我知道,最近乎頭有點緊,等我有錢就給你們,放心!我‘程咬金’三個字可是金字招牌’齊郡誰人不知?”
下面幾名守城士兵‘噗嗤!’一聲捂嘴笑了,“他也能叫金字招牌麽?”
裴行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幫家夥在齊郡,楊元慶笑了笑,仰頭大喊道:“程碳頭,要不要我借錢給你?”
“他nainai的,誰敢叫我程碳頭!”
城頭探出一個頭大如巴鬥,臉黑似鍋底的男子,歪帶一隻頭盔,兩眼加銅鈴般閃亮,正是程咬金,他在張須陀手下做事,兩年已升爲旅帥,今天是他負責當值城門。
程咬金看見了楊元慶,‘啊!’地大叫一聲,翻身作勢要從城頭上跳下,吓得幾名催債人急忙把他拖回去。
“程爺,賭債好說,可千萬别短見!”
“誰稀罕欠你們的債,爺爺的兄長來了,把錢給你們。”
程咬金一陣風似的從城頭上奔下,來不及叙兄弟之情,隻管拱手哀求,“元慶大哥,元慶爺爺,救救兄弟!今天三撥人上門來讨債,實在是受不了。”
楊元慶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子,怎麽見你一次,欠賬一次,你怎麽不用拳頭揍那幫讨債人,在京城你的拳頭不是蠻硬的嘛!”
程咬金苦笑一聲,“丙開始揍過,但你師傅的拳頭更硬,把我打得半死,不敢再亂來了。”
楊元慶見三名讨債人從城頭跟下,皆身着統一黑衣,估計是賭館裏負責讨債之人,便問他們道:“我兄弟欠你們多少錢?”
黑衣人見楊元慶一行人個個威武雄壯,他們不敢嚣張,一名爲首的黑衣人連忙躬身道:“一共連本帶利兩百二十吊。”
程咬金大怒,指着他們大罵:“不是說好半年内不算利息嗎?我隻欠你們一百五十吊,多一文不給。”
“可是程爺,半年已經過去了一天。”
楊元慶回頭對負責管錢的楊八郎道:“給他們一百五十一吊,多一吊是今天的利息。”
黑衣人還向再說什麽,楊元慶一瞪眼,“再敢四嗦,我定你們是突厥jian細!”
程咬金得意洋洋笑道:“你們可知我這個兄長是誰?楊無慶聽說過嗎?惹惱了他,他把你們全部定爲突厥jian細抄斬!”
黑衣人聽說是楊元慶,吓得不敢再羅嗦,連忙去楊八郎那裏收錢。
替程咬金還清了賭債,楊元慶又命楊八郎跟随一名士兵去替程咬金還酒債和職分債。
被重債纏身近半年的程咬金終于無債一身輕,他興緻高昂,帶着楊元慶向郡衙而去。
“元慶,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跟你去大利城,否則,我現在不說名震天下,至少也是個團主,總比整天當看門狗強。”
程咬金提到兩年前的決定,他便後悔不已,當時是因爲大利城太寒冷,他怕老娘吃不消,現在想想,可以把老娘放在靈武郡也行。
楊元慶聽他一路悔恨,便微微笑道:“這次我來,就是要給你一個機會,我要去遼東作戰,你去不去?”
程咬金眼睛一亮,拍着腦門一疊聲道:“去!去!去!誰不去就是傻子了。”
程咬金外表粗魯,心裏卻jing細,現在太平盛世,在軍中想升官全靠背景,他不是什麽名門世家,更是難上加難,唯有軍功,可軍功不是那麽容易得到,必須要有作戰機會,程咬金想打仗已經想瘋了。
“奏瓊現在怎麽樣?”
“秦大哥是我的頂頭上司,混得比我好,我覺得他就沒有必要去遼東了。”
“如果他不去,那你也别去。”楊元慶瞥了程咬金一眼笑道。
程咬金脹得滿臉燥紅,慶幸的是别人看不出,但他的小心眼卻被楊元慶看透了,程咬金慌忙道:“我是擔心他不想去,他要照顧母親,最近他老娘身體不太好。”
“見到人再說!”
一行人來到了郡衙,卻見郡衙門口圍着幾十名士兵,不斷鼓掌叫好,楊元慶騎在馬上看得清楚,一名身材僅比他矮一點點的少年正在搬動郡衙前的石獅,少年面容雖年少,但膀大腰圓,身材雄偉,将一隻千斤重的石獅子扛在肩頭,一路小跑轉圈,最後輕輕巧巧将石獅子放在底座上,最後一躍而起,跳上八尺高的石獅子,赢得一片喝彩鼓掌聲。
楊元慶心中暗暗驚訝,這少年能扛動千斤石獅,說他有蠻力倒也罷了,但他竟能一躍跳上八尺,這種輕功連自已也比不上,現在是内外兼修,武藝高強之人,看他年紀也隻有十二三歲,此人會是誰?
程咬金咧着嘴笑了起來,“元慶,這是你師弟啊!”
“我師弟?”
楊元慶愣住了,難道這也是張須陀的徒弟?
這時張須陀大步從衙門内走出,他見石獅子放反了,居然是面對衙門,便知道是自己的徒弟在搗亂,他怒喝一聲,“士信你又在給我惹禍……”
衆士兵見張司馬出來,皆吓得四散奔逃,少年更是吓得抱頭鼠串,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楊元慶望着他魁梧的背影,忽然知道這少年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