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麗剛離開大帳,阿思朵便站起身向父汗的大帳奔去,阿思朵的紫花營帳也是位于牙帳的王族區内,和父汗的大帳不遠,她一路小跑,很快來到王帳,剛要進去,兩名可汗shi衛卻攔住了她。
“公主殿下,可汗正在會見軍師,你等會再來!”
“那我在外帳等一等,父汗商談結束後,我再進去。”
突厥王帳是一頂巨大無比的帳篷,占地足足有三畝,裏面被分隔爲很多功能區,也不是單帳,而是雙層複合帳,分爲内外兩層,兩層之間有一條丈許寬的過道,一般突厥大臣等待接見都會站在過道内。
shi衛不敢爲難可汗最心愛的公主,便将她放了進去,阿思朵快步走進外帳,她準備到旁邊的别帳等候,可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帳内隐隐傳來‘楊元慶’的名字,阿思朵一怔,便迅速向過道裏面走去,找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突厥王帳内,染幹正背着手來回踱步,眉頭皺成一團,他着實下不了這個決心。
在他身旁站着他的軍師史蜀胡悉,他給染幹出了一條絕妙之計,他見染幹依然下不了決心,又勸他道:“可汗想拉攏薛延陀。甚至還答應給他們一百萬頭羊作爲補償,這是給他們雪中送炭。可爲什麽薛延陀還一直不肯表态,原因就在于哈利湖之戰,我們殲滅他們兩萬人,還殺死了薛乞羅,這個仇乙失缽一直記着。”
“可是那是楊元慶所爲,和突厥何幹?”染幹有些不悅道。
“可汗,乙失缽可不會這樣想,哈利湖之戰,主帥是楊元慶不錯。但兵卻是我們的戰士,關鍵是可汗沒有和這件事撇清。”
“那照你的建議。殺了楊元慶,把他的人頭交給乙失缽,這件事我們就算撇清了嗎?”
“卑職認爲是這樣,楊元慶殺了他的兩個兒子,乙失缽已經對楊元慶恨之入骨,他必然會報複,這也是楊元慶冒着冰雪來可汗這裏的真正原因,以薛延陀的強大。他不是對手。而隋王朝也不會相信薛延陀會進攻豐州,所以他隻能寄希望于可汗,希望可汗能出兵助他。這恰恰就是我們的機會,把他的人頭送給薛延陀,乙失缽必将對可汗感ji不盡,同時也化解了我們和薛延陀哈利湖之戰的恩怨,如果這個時候可汗再給薛延陀一點支持,那麽卑職認爲,薛延陀一定就會答應和我們結盟,共同對付契苾,可汗,這個機會不可失去啊!”
染幹背着手在大帳内來回踱步,他下不了決心的原因是楊元慶代表了大隋皇帝,是大隋的使者,他還沒有殺隋使的膽量。
但拉攏薛延陀卻是染幹重大的戰略決策,拉攏薛延陀最終的目的是爲了收服鐵勒各部,無論是東方突厥,還是西突厥,都對鐵勒各部虎視眈眈,誰能得到鐵勒各部,誰就能稱霸草原。
鐵勒各部中以契苾和薛延陀最爲強大,其他鐵勒各部都是以他們二者馬首是瞻,可以說,隻要收服了契苾和薛延陀,那其他鐵勒各部自然會歸降。
染幹爲這個戰略目标整整考慮了大半年,其實他第一個想吞掉的并不是薛延陀,而是契苾,薛延陀在金山一帶,位置較遠,而契苾就在他們的西南面,緊靠東方突厥,漢人有遠交近攻的戰略,當年先帝楊堅給他說過,這條戰略他牢牢記住了。
染幹并不敢輕易對契苾用兵,他怕鐵勒各部聯合起來對付他,他想到了聯姻,可契苾大酋長契苾歌楞的五個兒子中,四個已經成婚,還有一個小兒子年紀尚少,隻有九歲,這個聯姻的策略沒有實施的契機。
就在這個時候,鐵勒各部落舉行大會推舉契苾歌楞爲鐵勒大可汗,推舉乙失缽爲鐵勒小可汗,染幹忽然意識到,一隻刀鞘不可能同時插進兩把刀,果然,他派出的人傳來消息,契苾和薛延陀爲了鐵勒首領之争,已經反目爲仇。
染幹明白他的機會來了,可他還是缺少最後一個契機,薛延陀位置較遠,他無法施展反間之計,挑起他們之間的内鬥。
染幹覺得是他的苦心感動了騰格裏,一場暴風雪襲擊了薛延陀,迫使薛延陀不得不南遷,正好和契苾爲鄰,就在染幹絞盡腦汁如何收買薛延陀時,他得到一個消息,楊元慶殺死了乙失缽的小兒子刺铎,而仿佛是冥冥中注定,楊元慶又作爲隋使來到了他的牙帳。
這個是騰格裏的安排嗎?這是上天的旨意嗎?
按照史蜀胡悉的計策,殺死楊元慶,把他人頭獻給乙失缽,薛延陀必然會和突厥結盟,兩家發兵夾攻契苾,一旦滅了契苾,薛延陀又必然會被其他鐵勒各部孤立,他再反過來吃掉薛延陀,這樣,鐵勒各部隻能臣服于他染幹,使他霸業終成。
現在最核心的問題是先和薛延陀結盟,而和薛延陀結盟的關鍵人物就是楊元慶。
染幹已經動心了,道義不是問題,盡管他曾稱楊元慶是他最尊貴的客人,可是和他稱霸草原的野心相比,這個‘最尊貴的客人’實在是不值一提。
今年以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開始走下坡路,他活不了幾年,這是每個突厥可汗必然的歸宿,他必須在自己離世之前完成統一草原的霸業,在突厥史冊上留下他光輝的名字。
此時,他唯一忌憚的是隋朝,楊元慶是隋使,殺死隋使。他怎麽也無法向隋帝交代,他和隋朝的關系就徹底完了。這個代價太沉重,這中間的利弊,他不得不再三掂量。
史蜀胡悉明白染幹的猶豫,他沉吟一下又建議道:“或者把楊元慶的歸途路線告訴乙失缽,讓他自己在半路伏擊楊元慶,這樣也可以表示我們誠意,也可以撇清可汗的嫌疑,不至于得罪隋朝,不過楊元慶若改道。沒有伏擊成功,乙失缽反而會怪我們。卑職認爲還是直接殺了他最好、最可靠。”
“可汗,不要猶豫了!”史蜀胡悉再一次鼓動。
這時躲在外帳偷聽的阿思朵聽到一句直接殺了他,吓得她花容失se,再也聽不下去了,轉身便悄悄溜走。
大帳内,染幹還在權衡,他最終在強大的隋朝面前臣服,他歎了口氣道:“殺了楊元慶。得罪隋王朝。我們得不償失,我決定采用你的第二個計策,把把楊元慶的歸途路線告訴乙失缽。讓他們自己去部署如何截殺?”
史蜀胡悉心中暗恨,早知道他就不說第二個計策了,直接鼓動可汗殺了楊元慶該多好,盡管染幹已經決定了,但他心中還是不甘心,便躬身道:“可汗,那卑職就告辭了!”
“去!我自會派人去告訴乙失缽!”
走兩步,染幹又囑咐他道:“此事隻有你我知道,不得告訴第三人,你明白嗎?”
“是,卑職明白。”
史蜀胡悉行一禮,便退出去了。
染幹背手望着大帳頂,沉默良久。
史蜀胡悉并不是突厥人,他是史國粟特人,是一名商人,對突厥他并沒有什麽感情上的忠誠,他隻認利益,他心裏很清楚,如果他親手把楊元慶的人頭送給乙失缽,他會得到什麽樣酬謝?
同時,史蜀胡悉和楊元慶之間也有si仇,他們的si仇還是在哈利湖時結下,當時達頭可汗許諾他,如果東西突厥聯合,便會重謝他等同于一匹戰馬重量的黃金,但最後因爲楊元慶夜襲達頭,使他的黃金夢破滅。
從此,史蜀胡悉将楊元慶恨之入骨,他一直在等待機會報仇,這次楊元慶出使突厥,便讓史蜀胡悉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盡管染幹命令他不準洩lu這個秘密,但對史蜀胡悉來說,這會使他失去從薛延陀那裏得到重謝的機會,在利益面前,染幹的命令一錢不值。
史蜀胡悉立刻找到了染幹的長子咄吉,咄吉是突厥可汗的合法繼承人,也就是突厥的儲君,他知道父汗的身體開始ri漸衰老,而他快要走上突厥的汗位,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将來的汗名,始畢可汗。
咄吉沒有父親那樣對隋朝的感恩和忠誠,卻有着他父親不具備的果斷和狠辣,當他聽完史蜀胡悉的局勢分析和計策,他幾乎是毫不猶豫道:“殺了楊元慶,今晚就殺了他!”
他決不能讓父親對隋朝的愚忠毀了這次稱霸草原的機會。
史蜀胡悉心中大喜,他要親手殺了楊元慶,以報哈利湖畔黃金夢破滅之仇,同時要搶到楊元慶的首級,直接送去薛延陀,他連忙道:“這件事今晚就讓我來做,我會親自宰了他,懇請殿下給我人馬。”
咄吉點了點頭,“我給你一千戰士,今晚偷襲楊元慶的營帳,務必殺了他!”
從義成公主的大帳回來,楊元慶正坐在帳中看書,他已經把茶葉給了染幹,請他分給各大酋長,他算了一筆帳,如果茶葉能成爲草原人每天必須的生活消費品,那每年他賣茶所獲得利潤就将以百萬頭牲畜來計量,這絕對是一項利國利己的買賣。<天魚兒上鈎,他很自信,以他的介紹的喝茶方法,一個冬天,突厥上層就将離不開茶葉。
楊元慶準備休整兩天,便返回大利城,這時,帳簾忽然一掀,阿思朵驚恐萬分地跑了進來,急道:“楊将軍,你快走,我父汗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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