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元慶并不喜歡楊府,尤其他祖父楊素不在府上的時候,他很不情願住在這裏,楊府讓他感到一種難言的壓抑,盡管在祖父的施壓下,楊府已經給了他嫡子待遇,但楊元慶還是感覺得到一種隐藏在背後的目光,像針一般刺人,那是一種嫉妒和不滿。
不過楊元慶一時也沒有地方可去,他隻能暫回楊府,好在他有一座獨院,門一關,楊府的事情他可以不聞不問。
來到楊府大門口,楊元慶翻身下馬,他正要牽馬進府,府内卻迎面走出兩人,有說有笑,年紀都三十四五歲,皮膚白淨,氣質溫雅,不過他們都穿着官服,竟然是正四品服。
這兩人都是楊玄感之弟,一個是楊萬石,一個是楊仁行,他們是楊素庶子,在楊府内主要負責經營田莊,不過這兩天他們兄弟興高采烈,他們二人因父親平楊諒之功,得封正四品儀同三司,連管家的楊玄ting也得封勳官儀同三司,而且楊府得賞絹五萬匹,绫羅一千匹,使整個楊府上下如同過節一般。
“喲!這不是元慶嗎?這段時間你到哪裏去了?”兄弟二人笑問道。
楊元慶秘密出使幽州,再加上他的封官是在代州宣布,京城内大部分人都不知,楊府上下也隻有極少數知曉。
楊元慶笑了笑,拱手施一禮,“兩位叔父,我這段時間出去有事了。”
“哦!你去忙,我們有事出去了。”
兄弟二人隻淡淡和楊元慶打一個招呼,轉身便走了,他們倆絲毫沒有把楊元慶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們很放在心上,隻不過是用這種冷漠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楊元慶的輕視,庶子相敵有的時候,庶子之間更容易産生敵視心理。
楊元慶從小就很少見到這兩個叔父,隻有逢年過節才偶然見一面,他心中有點奇怪這兩個叔父什麽時候封官了,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楊将軍!”
後面有人叫他,楊元慶一回頭,見不遠處站着三名shi衛模樣的年輕男子,楊元慶認出了他,爲首之人是晉王手下的shi衛官,名叫于慶絹,後面兩人年紀很輕都十七八歲的樣子是一對兄弟兄長薛萬均,弟弟薛萬徹,是右親衛車騎将軍薛萬雄的一對兒子。
“原來是于将軍,兩位薛兄,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于慶絹上前微微笑道:“我們奉晉王之命,專門等你回來,已經等你多時。”
楊元慶一怔,晉王怎麽知道自己今天回來?
“晉王殿下有事嗎?”
“晉王請楊将軍去一趟可能有比較重要之事,楊将軍如果方便,現在就請随我去。”
楊元慶回楊府也沒什麽事上次楊昭待自己不錯,他卻不辭而别,是該去見一見。
“好!我這就随于将軍前往。”
“兩位薛兄,最近缲武如何?”
“元慶,有空我們較量一下馬槊。”
薛氏兄弟武藝高強,他們一直便想和楊元慶比試一番,楊元慶欣然答應,“好!過幾天,我們較量一番。”
楊元慶來到永昌坊前,正好一隊百餘人的shi衛護衛着一輛馬車從坊内駛出,車頂上插着一面紫se三角旗,上書一個‘晉’字,這就是晉王的馬車。
“堯慶!”
晉王楊昭老遠便看見了他,探頭出車窗向他揮手。
楊元慶催馬上前向他深施一禮,“參見晉王殿下!”
楊昭呵呵笑道:“上次你跑得快,居然不給我說一聲便沒影了,當罰酒三杯。”
楊元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上次……實在是有點意外。”
“你别說了,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樣,上車來陪我說說話。”
楊昭雖然很胖,卻爲人熱情爽快,楊元慶覺得他有話要對自已說,便欣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将戰馬和破天槊交給shi衛官于慶嗣,自己鑽進了楊昭的馬車。
進了馬車才發現車廂内寬敞異常,就像一間屋子,有書桌書架,還坐着一名仈jiu歲的小書童,而且馬車很舒适,鋪着厚厚的地毯,車壁上挂了兩幅魏晉名人字畫,馬車一路行走,并不感到颠簸。
“随便坐!”
楊昭笑眯眯請楊元慶坐下,又吩咐小書童,“給楊将軍倒杯茶。”
楊元慶在楊昭對面坐下,便笑問道:“殿下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京?”
楊昭笑容裏靂出一絲狡黠,“我不僅知道你回來了,我還知道你在灞上和楊睐的人發生了沖突,對!”
楊元慶明白了,他也笑道:“應該說,因爲我和楊睐的人發生了沖突,所以殿下才知道我回來了。”
楊昭哈哈大笑,他一豎大拇指,“不錯,比我想的聰明,不過……
說到‘不過’兩個字,楊昭的笑容消失,神se變得嚴肅起來,注視着楊元慶道:“不過以楊睐的xing格,他不會放過你,你自己要當心,不要被人暗算了,他手下那幫人,什麽yin毒之事都做得出來。”
“多謝殿下關心,我一定會當心。”
楊昭笑了笑,又語重心長道:“其實京城勢力格局非常複雜,你在京城不僅要謹慎小心,更要注意一些勢力門阆,不要輕易招惹他們,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停一下,楊昭又歎道:“父皇想遷都洛陽,削弱關隴貴族的勢力,不料關隴貴族在朝堂上反對強烈,父皇即位不久,還鎮不住他們,隻好忍了這口氣,昨天父皇還爲此大發雷霆,卻無可奈何。”
楊元慶默默點頭,關隴貴族在軍方人脈極深,幾乎控制了很大一塊軍隊,還有北方士族這些楊元慶也有所耳聞,但他不是很清楚,便問:“殿下能不能簡單給卑職說一說?”
“我也确實隻能簡單給你說一說,這裏而關系太複雜。”
楊昭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整個大隋就是一個門閥天下天下大大小小的門閥多如牛毛,起碼有上千家,但在上層權力格局内,其實也就三大派,一派皇室,這不用說了,然後是關隴貴族派和北方士族派,關隴貴族派又主要以兩家爲代表一是獨孤家族二是元氏家族其他關隴門閥如長孫、宇文、侯莫、李氏、于氏等等,也基本上依附在這兩家之下。”
停了一下,楊昭見楊元慶聽得很專注,便又繼續說道:“而北方士族門閥也是以兩家爲代表,一是你們弘農楊閥,另一個便是聞喜裴閥,同樣,其他北方士族如荥陽鄭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南方蕭氏等等,也是依附在這兩大士族門閥下,說是依附其實也是一種政治利益結合,沒有什麽主從關系,簡單也就如此。”
楊元慶默默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一點了,這種複雜的利益關系,他不關心,也不感興趣,這時他想起一事,便問道:“賀若弼是屬于哪個門閥?”
楊昭想了想便道:“賀若弼和韓擒虎一樣,也算是關隴貴族,他的父親賀若敦和獨孤信關系極好,而且賀若弼也常和獨孤家族有來往,尤其和獨孤羅交情深厚,賀若弼幾次犯罪險些被皇祖父處死,都是獨孤羅求獨孤皇後說情,才得以幸免,元慶,如果有一點獨孤家請你赴宴,那肯定不是好宴,說不定是鴻門宴,你要當心了。”
楊元慶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倒不認爲齊王會直接找我麻煩,我懷疑他會利用賀若弼和我的si仇,挑動賀若弼來對付我。”
“不錯!”
楊昭很贊賞楊元慶的聰明,他冷笑一聲道:“現在楊睐正是極力表現之時,他不會得罪你祖父,确實有可能借刀殺人,這是他的一貫拿手好戲。”
兩人一路談話,馬車慢慢停下,shi衛在外面道:“王爺,到了!”
楊元慶透過車窗向外望去,隻見他們停在一座極爲廣闊的府邸前,使楊元慶一度懷疑這是皇宮,“殿下,這裏是……”
楊昭微微笑道:“你不要問,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馬車停在側門旁,幾名宦官已經在門口等候,他們止前行禮,“殿下,公主已等候多時了。”
“公主?”
楊元慶心中一愣,這會是什昝公主?
楊元慶疑huo地向楊昭望去,楊昭卻賣關子不說,笑吟吟道:“你跟我來就是了。”
兩名宦官扶着他向内府而去,楊元慶心中困huo,跟着楊昭進了府邸,府邸内占地極大,但建築卻不多,名貴花木也見不太多,到處可見大片樹林,雖已過了中秋,但這裏的樹木依舊綠意盎然,大多是四季常綠的樹木。
一棟棟jing緻的小樓掩映在一片片濃密的樹蔭裏,小河潺潺,使人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一切都保持着森林原始狀态,楊元慶感覺這裏像極了他從前狩獵過的西内苑。
走過一座小橋,他們進入内宅,内宅裏依然是林蔭茂密,和外面連爲一體,但樹木也變得名貴許多,南方的花梨、香樟,西域的蒲桃、白柰等等,内宅裏都可以看見。
給楊元慶的感覺,這裏的主人是一個熱愛綠樹和自然之人,不知這裏究竟生活着哪個公主?讓楊元慶充滿期待和好奇。
他們走過一座白玉平橋,慢慢停住腳步,幾名宦官非常小心,腳步輕微,唯恐腳步聲驚動了前方。
前方是一座白玉平台,四周有雕飾jing美的欄杆,平台下是一潭湖水,湖水中一群群紅se的鯉魚上下翻騰争食。
在平台上站在一個女人,身材高挑,穿一襲雪白的寬身紗裙,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上,俨如瀑布一般,身上沒有任何首飾,雖然衣着簡單,卻給一種清麗高雅之感,她的氣質和周圍森林湖水融爲一體,就仿佛她是林中仙子……
她手中有一塊麥餅,修長白暫的手指将麥餅揉碎,撒進湖水中,任魚兒争食。
楊昭上前施一禮,“皇姑,楊元慶我帶來了。”
楊昭一聲皇姑,使楊元慶恍然大悟,他知道這個宛如仙子般的女子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