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長,豬兒呢?”趙明勝臉上露出擔憂之se,張錦緞之死讓他成了驚弓之鳥。
“他。。。有事去南方了。”
楊元慶含糊說了一句,他見腳步有一副突厥人的弓箭,随手拾起,張弓搭箭,向山洞深處she出,不行,弓體是單弓,弦也很軟,扭勁不大,she程最多隻有四五十步,楊元慶知道,曆史上唐朝突厥人的弓箭水平迅猛提高,不亞于中原,那是因爲隋亂時,突厥人從馬邑郡擄走了大量善于制弓的良匠,馬邑郡自古就是出良弓之地。
他扔掉弓箭,此時他更關心戰俘的供詞,“他說了嗎?那個粟特人。”
“嗯!全說了,他是個商人,商隊在伊吾被突厥襲擊,同伴都死了,他因爲會說突厥語和漢語,才被留了一命。”
趙明勝一努嘴,“在那裏!”
山洞轉彎處蹲着一個黑影,正是那個粟特人,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又問:“那他怎麽交代,突厥主力在哪裏?”
“他說就在山的另一面,咱們是東面,越過這座山,突厥主力就在山的西面,和咱們直線相距隻有兩三裏。”
楊元慶吃了一驚,他這才明白,那個突厥火長爲什麽向東跑,原來是想引開他們。
他快步走到粟特人面前蹲下,昏暗的光線中,他感到這個粟特人内心很恐懼,又尖又長的大鼻子在微微顫抖,楊元慶練武多年,對武人的氣質已經有一種敏感,這粟特人身上一點練武的感覺都沒有,确實有一種商人的膽小和謹慎。
“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我。。。。叫康巴斯,康國人。”
他聲音很小,語氣也哆哆嗦嗦,康國是粟特九國之一,粟特九國是指阿姆河和藥殺河之間的九個小國,康國首都就是著名的曆史名城撒馬爾罕,粟特人以善于經商而出名,從兩晉南北朝時代開始便往來于著名的絲綢之路,中唐的安祿山也是康國人。
這個叫康巴斯的粟特人顯然害怕被隋軍滅口,他跪在楊元慶面前合掌哀求,“我是商人,經常去西京,去年十一月在伊吾被突厥人所擄,和突厥人隻呆了兩個多月,我家裏還有妻子和孩子,求将軍饒我一命。”
“我暫時不會殺你,假如你敢說假話騙我,那我就拿你人頭去報功,明白嗎?”
“我。。。。我明白!”
楊元慶拉着他來到火邊,趙明勝等人用石頭搭了一個簡易爐子,就算在夜間燒火,火光也會被遮住,外面看不見。
楊元慶取出地圖在石頭上攤開,他仔細尋找,找到了他們山洞所在,便指着山洞處問粟特人,“現在我們在這個位置,那你告訴,你所知道的突厥人大營在哪裏?”
粟特人戰戰兢兢看了半天,他一指山脈的另一邊,“在這裏,一座很大的山坳内,我記得大營旁邊有一根筆直朝天的大石柱,足有幾十丈高,很顯眼。”
“那你什麽時候離開的大營?”
“前天中午,說是可能會有隋軍探子,所以出來巡邏。”
旁邊楊思恩道:“那我們要立刻上山,突厥人在一個地方最多呆兩三天。”
楊元慶點點頭,他一指尉遲惇,“我、大熊、老劉還有尉遲,我們四個人去,其他人都在山洞内等候,明天天黑前我們若不回來,你們就自己回大營。”
他又指了指粟特人康巴斯,對趙明勝道:“暫時不要傷害他,給他吃飽肚子,但要小心他逃去報信。”
康巴斯連忙道:“我逃離突厥人歡喜都來不及,怎麽會去報信?”
楊元慶卻沒理他,他一揮手,“我們走!”
四人簡單收拾一下,隻帶上刀和弓箭,便離開了山洞,尉遲惇打個唿哨,獵鷹飛下,落在他肩頭,他們順着山麓奮力向山頂攀去。
他們所處的這座山,隻是于都斤山的支脈,并不很高,卻十分陡峭,山腳是森林,而山上卻沒有一棵樹,都是荊棘灌木覆蓋,楊思恩攀在最前面,劉簡緊随其後,楊元慶在第三,尉遲惇卻落在最後,他是鷹奴,雖然武藝不高,但必須要跟去。
夜幕中,他們默默地攀登山脈,誰也沒有說話,劉簡經曆了白天的突厥女人事件後,顯然格外沉默,但偶然看楊元慶時,眼中卻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感激。
他第一次克制住了自己,這對他來說,就仿佛一次重生。
他們用一個多時辰翻過了山頂,向西面下山,西面的山勢比東面更陡峭,楊元慶縱身跳下一塊陡峭的大石,這裏是絕壁盡頭,下面已經無路,是一段長達數裏的絕壁山崖,腳下非常狹窄,稍微過一點點,就會墜入深不見底的石縫隙中,非常危險,楊元慶把手伸給尉遲,“拉住了!”
尉遲惇遲疑一下,握住他的手,跳了下來,險些沒有站穩,吓得他一把抓住楊元慶的胳膊,驚呼一聲,“好險!”
楊元慶卻感覺他的手很細膩,指節圓潤、光滑似水,完全不像一個士兵的手,他心中微微愣了一下,就在這時,右前方傳來楊思恩的低低呼喊聲,“火長,看到了!”
楊元慶心中大喜,他已經顧不上尉遲惇的異常,幾步便竄了上去,伏在楊思恩身旁的大石上,探頭向下望去,隻見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山坳,山坳内星星點點,俨如天上星辰,無邊無際,旁邊一根黑黝黝的山體石柱,俨如寶劍,直刺天穹,康巴斯沒有騙他們,下面果然是突厥主力大軍的營地。
作爲隋軍斥候,他們的任務并不僅僅是要找到突厥主力在哪裏,他們還要偵查敵軍人數、裝備、士氣狀況,以及突厥主帥情況,在黑夜中是無法探查這一切,他們隻有等待天亮。
一夜無話,天漸漸亮了,楊元慶第一個醒來,發現尉遲惇依偎在他身旁,頭歪枕在他肩上,睡得很香甜,楊元慶忽然想起昨晚握他手時的細膩感覺,他心中一動,低頭細看他,尉遲惇本來長得就像女人,身材、皮膚都很女xing化,這也并沒有什麽問題,很多男人就有點娘娘腔,所以劉簡才會在背後議論他是兔兒爺。
但楊元慶和他相處了近二十天,确實發現他有些異常的地方,比如他睡覺總在營帳最裏面,從未見他上過廁所,大家在草原上大大咧咧撒尿時,他總是有别的事情,晚上睡覺時,他會借口照顧獵鷹而離去,還有昨天突厥女人之事,劉簡騎女人身上撕扯衣服時,尉遲惇明顯有些失态了,那種隻有同類才會有的憤怒,難道他真的是。。。。。。
都說睡覺中會暴露出平時隐藏的秘密,楊元慶仔細觀察他,越看他越像女人,楊元慶慢慢伸出手,撥開他總覆蓋在耳朵上的一絡頭發,竟然是青絲,不是男人的粗發。
果然,他發現了尉遲惇的秘密,他的左耳垂上有一個小眼,楊元慶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怎麽如此大膽,混迹在男人軍隊中,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花木蘭?替父從軍,家有長姊幼弟,可是她姓尉遲,并不姓花。
楊元慶忽然感覺自己多了一個負擔,他不由苦笑一聲,他幹嘛要發現尉遲的秘密,如果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和他無關了。
雖然這樣說,但尉遲很信任他,他其實也是替父從軍不久,天天和一群粗魯男子睡在一頂帳篷内,他的壓力可想而知,估計他也是疲憊之極,居然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這也說明他内心還是比較信任自己,這種信任使楊元慶覺得負擔又變成了責任,使他一陣頭痛,唉!以後再說!
‘嗯!’一聲,尉遲惇醒來了,他發現自己竟靠在楊元慶的肩頭,吓得他連忙坐起身,理了理頭發,掩飾自己的失态,“火長,現在什麽時候了?”
“五更左右,下面被霧氣籠罩,什麽都看不見,得等太陽出來才行,你再睡會兒!”
“不睡了,都快凍死了。”
尉遲惇見楊元慶将一顆朱紅se的丹丸用酒服下,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那是什麽丹丸?”
“這是我練功的丹丸,每天都要服用,一早一晚,可惜這裏沒有河,否則我還得去水底練刀,尉遲,你怎麽不學武?”
“誰說我不學武,隻不過沒有名師罷了,我和哥哥一起跟村子裏的一個退伍軍士學了幾年,隻會一點簡單拳腳,不像你,還要服用丹丸,火長,什麽樣的丹丸,給我瞧瞧?”尉遲惇很好奇。
楊元慶取出一粒丹丸送給他,“服用這丹丸後就不怕冷,你冷的時候掰一小塊嚼碎,可千萬别全服下,你會熱得穿不了衣服。”
尉遲惇臉一紅,他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裏,咀嚼後咽下,片刻,他點點頭笑了起來:“身體内果然熱了,火長,這可是冬天的行軍寶貝啊!”
楊元慶心中一動,他确實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倒有點道理。
“火長,霧氣好像開始散了!”懸崖另一邊,楊思恩也醒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