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薰在安置中心待了一個月,主要任務是“參觀學習”。每天撰寫“心得體會”,參加小組讨論。好在她自述寫得多了,再寫這個駕輕就熟。雖然不知道髡賊下一步打算拿自己怎麽辦,但是這幾個月的折騰總不見得是爲了最後把自己一刀咔擦了事。即不能離開臨高,不如随遇而安。反正到了安置中心之後的日子過得還不壞,雖然“學習”的内容有很多聽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多數内容還是很有意思的,諸如:“近期大明中樞政局變化”、“自萬曆末年以來大明對外關系”、“大明施政研究”、“遼東戰局剖析”……
李永薰是個女孩子,原本對朝廷、官府毫無概念,知道的就是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有關朝局和天下大事有時候她也會從父親、長輩那裏聽到一些,但是并不是太感興趣。對她來說,朝廷就是皇上,尤其是今上青年登基,鏟除魏逆一黨又頗有些傳奇色彩,讓正值豆蔻年華,又很少有機會見到外面男子的李永薰在深深的暗戀上了心目中俊秀英武信王殿……
學習班的目的首先就是破除“大明”這一正統權威。但是又不能直接加以粗暴的否定,以免引起逆反心理。因爲這個學習班的人士大多是在大明統治下有些“身份”、“身家”的人,大緻就是“既得利益者”,要改造他們的思想不能像對待窮苦百姓和難民那樣直來直去的對大明的統治和傳統社會體系進行否定。
因而這些講座和課程幾乎清一色都大明的“黑材料”,以詳實的史料和數據說話。大圖書館裏的汗牛充棟的明史研究論文和專著供應了足夠的彈藥,而他們到了本時空之後又進行了大量的社會學調查和資料搜集工作,在運用數據和史料方面,元老院擁有的人才、理念和方法比本時空任何勢力都要強悍。
不過這些黑材料都是以“客觀”、“公正”的外衣出現的。具體來說:大緻就是小地方肯定,大方向否定;“明粉暗黑”。
充分利用當時消息傳播慢,信息傳播中失真嚴重的問題,利用人類的好奇心,将當時的社會和朝政上的熱點、重點進行系統性的闡述,其中再攙和大量的“私貨”。
如此種種現代文宣手段的潛移默化,很快就把大明官府“腐敗無能”;傳統社會“低效”等等觀念滲入衆人的思維,再配合不斷的展示“大宋”在臨高的建設成就,配合以精心剪輯的“大宋澳洲行在”的宣傳片,外加每天不斷的“思想彙報”和“小組讨論”――想不轉變都很難。
李永薰年紀小,又是出身世襲軍職家庭的女孩子,本身就沒受太多傳統觀念的灌輸,還處在最容易受人影響的年齡,在“改換觀念”上比其他人快得多。安置中心雖然形同軟禁,但是生活設施卻又比“學習班”好些――臨高向來是以“滿是瓷器幹淨的廁所”來震撼外來者的,對李永薰來說這同樣有效:不是堆滿屎尿爬滿蛆讓人無法落腳的旱廁、不是上面架着沾滿糞尿的木闆,踩上去搖搖墜墜,掉下去就會淹死的糞坑,也不是臭烘烘的馬桶……洗澡也不再是積滿無法完全清除的陳年老垢的木浴桶,清潔的瓷磚、潔具,打開龍頭就能獲得的清水,這一切對于一個出身還算優渥家庭,對生活質量有一定要求的女性來說更有影響力。
沒多久,李永薰對大明剩下的唯一感情就是“皇上”了。不過她對皇上的情感從單純的“單相思”,轉變爲“擔憂”:皇上處在這樣一個“低效無能腐敗”大環境之下,再勤政怕也無法扭轉乾坤吧。除非能讓澳洲人爲皇上當官,治理天下……
柯雲不時來看她,帶着她外出參觀。柯雲雖然出身和她不同,但是兩者年齡相差不大,總是有些共同語言。李永薰在臨高舉目無親,柯雲就算是唯一的熟人了。她從學習班出來之後,一切事情等于都是柯雲在安排,心理上就把她看做是可以依賴的人了。李永薰便開始粘着叫“姐姐”、“姐姐”。柯雲開始還不理,時間久了也胡亂的應了下來,叫起了“妹妹”。
漸漸的,她知道柯雲所在的“政治保衛局”就是澳洲人的“錦衣衛”、“東廠”,據說還有個“督公”,但是誰也沒見過――這是很大的澳洲首長。
李永薰對柯雲很是豔羨,特别是她一身黑色制服,束着皮帶來得時候,雖然沒錦衣衛的“飛魚服”華麗好看,但是亦顯得精悍威武。束腰斜挎的武裝帶,黑色制服、藍色領章、綴着标志的肩章,腰間的槍套……雖然沒有錦繡、沒有寶器,穿在柯雲的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好看――一種完全不同的美感。
想到自己雖然是個“錦衣衛控”、“大明粉”,對朝廷皇上一腔熱誠,卻因爲是個女孩子,連飛魚服都沒得穿。偷着穿爹的,被發現了還被斥罵一頓。隻好拿個小号繡春刀。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大宋錦衣衛”,公服穿着,連“七星連珠手铳”都有。
“我本将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李永薰在豔羨之餘,對大明生了幽怨之情。想到自己滿懷忠心要爲朝廷效力,卻因爲是女孩子之故,卻隻能是癡心妄想。不由得十分憤懑。
有一次,她便向柯雲吐露了自己的心聲,說很是羨慕她。
“你是好好的千金小姐――至少也是個小家碧玉,羨慕我做什麽?”柯雲笑了起來,“你知道我們這些人,都是被首長從奈何橋上給拉回來的,這份恩情就是以死相報也不爲過。”
“你是報恩,我是想能做點事。就這麽嫁人拉倒,真沒趣。”李永薰急忙說道。
“我若是你,當初要能太太平平過日子嫁人,也不會來給澳洲人當差了……”柯雲有點凄涼的笑了,“不過,在大明你是當不了錦衣衛的。”
“沒錯。”李永薰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你想留在臨高當差麽?”
“想。”李永薰毫不遲疑的說。
“不想回家?”柯雲問道。
“想。可是首長會放我回去嗎?”李永薰很清楚,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澳洲人現在留她一條小命已經是格外寬厚了,不管是殺是放,都不用把自己扣在這裏大半年,還花了如此多的功夫。
柯雲笑了起來:和首長說得一樣,這小妮子很聰明。
“我想去行人司當差――和姐姐一樣。”
柯雲沒有說話。
如何處置李永薰在她被擒之後不久就已經決定下來了。正當她昏天黑地的寫自述的時候,政治保衛局裏仔細研究了她的情況。
最爲簡便安全的,當然是秘密處決:李永薰不是什麽要緊人物,作爲情報來源也很有限。因而政治保衛局的初步意見是處決。
不過,考慮到臨高的性别比例,直接殺死一個青春年少的女性未免暴殄天物。何況她與元老院也沒什麽勢不兩立的仇恨。她是個識字的人――這就很有用了,再者至少也可以用來解決一個歸化民的婚姻問題。
當然,就這麽釋放是不行的――畢竟她目睹了綁架高巡按的行動。就地安置似乎是個合适的安排。隻要安排在歸化民集中的地方,給她打上“控制使用”的标簽,自然有十人團對她進行監控。過個幾年形勢變了之後,這樣的監控也就用不着了。
對李永薰進行“就地安置”就這麽決定下來了。當柯雲将李永薰非常羨慕自己的工作,曾經的理想是當錦衣衛這個情況彙報上去之後,對她的具體工作有了最終的安排。
李永薰出身錦衣衛家庭,對江湖門道了解很多,據其自述和廣州站的彙報中都提到她善于“用刑拷問”,據說還是家傳手藝。這立刻引起了周洞天的興趣。由于這方面的工作屬于是“髒活”,元老大多不願沾手,不論是政治保衛總局還是國家警察,這方面的需求隻能通過留用衙役來解決。這些人并不能讓周洞天滿意――暮氣太重,年齡太大,又有積習。隻能作爲暫時的工具,不能成爲有用的新一代人才。
李永薰年齡小,有家傳,下得了手,更要緊的是她對“奉公”很是熱衷,有自覺性。從這幾點考慮,倒是一個可造之材。
于是讨論下來,鑒于她的政治鑒定太低,大明社會關系複雜,不能安排到政治保衛總局,而是安排到國家警察工作。
由于國家警察也是相當要害的強力部門,李詠薰的職務要即便于控制,又能随時發揮專長。冉耀再三考慮之後,将她安排到戶籍處工作。
戶籍處本身工作繁重,需要大量人力,安排在這個女性占多數的部門不顯山露水,戶籍處大多又是文案工作,便于監控。而且戶籍處的工作是十小時的正常日班,夜間便可以用來“借調加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