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成了啥樣子啊。”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李幺兒不由得長歎了一聲。
她昨天中午才從船上下來,而距離她完成了濟州島的農業推廣工作返回臨高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我這是要當勞模的節奏。”她在船上就這麽說。爲自己自告奮勇到農委會叫苦不疊,甚至有點後悔。
這農委會看起來一片和諧,實際比起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的财金口還要兇殘――這擺明了不論男女都當畜生用。凡是在農委會上班的元老,到海南各縣出差是家常便飯,濟州島、山東、台灣、北越……隻要是元老院旗幟所到的地方,幾乎都有農委會元老的身影。
在濟州島的幾個月裏她沒能按照自己的設想培育人參――濟州島的緯度低了點。更沒時間遊山玩水,下船伊始就投入到土豆推廣和種薯脫毒工作中去了。後者是薯類種植中的大關卡,如果不能有所建樹,濟州島的土豆種植業用不了多久就會陷入不斷減産的狀态中。
種薯脫毒技術需要一定硬件和技術,一般的農民是做不了的,在濟州島也沒有這樣的硬件基礎,因而李幺兒隻能采取在農委會試驗過的行之有效的術,即采取有性繁殖留種來避免無性繁殖造成的種薯體内的病毒積累。爲此,在她的主持下,在濟州島專門設立了土豆種薯繁育基地。
忙活這些事情前前後後折騰了她好幾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把體系初步建立起來回臨高和丈夫團聚,真所謂連床都沒捂熱,又給派到杭州來指導蠶桑生産了。
李幺兒覺得自己的頭發勒得太緊,連頭皮都有點發疼了。她從來沒有辮發的習慣,這會卻梳了雙丫鬟,戴着碧玉的簪子,丫鬟上還戴着幾朵剛摘下的玳玳花。
身上穿得是一件天青色窄袖禙子,外罩水紅色比甲。這裝扮,李幺兒隻在電視劇裏看過,還有就是有一次在公園裏看到漢服愛好者穿過類似的衣服――要是穿得人長得不錯的話,穿着還是很好看的。
她穿着倒也挺好看的,昨天上岸之後打扮好了還在鏡子前臭美了一陣。但是就她有限的知識也知道,這身是少女的裝扮――雖說現代人普遍看嫩,但是年近三十的人穿着這身還是有點不自在。
而且昨晚和山莊裏負責養蠶缫絲的土著“打頭”女子見面談事的時候,對方的态度,明顯是把自己當成了趙引弓的小妾――實際上對外情報局給她安排的掩護身份也是這個。李幺兒很有些“受辱”的感覺。不過真要裝扮成貴婦,又不方便自己開展工作。
自己要親自下地指導養蠶的,身份太過尊榮顯然難以接近勞動人民,若是過于普通又難以服衆。不管是17世紀還是21世紀,身份永遠是最重要的人物屬性。相比之下,“跟前人”這樣半奴半主的身份最适合她展開工作。
自己吃點虧也罷了,隻是委屈自家相公了,李幺兒心想着雖然是革命工作需要,可是相公知道了肯定也得不自在。自己在濟州島一待就是好幾個月,回臨高團聚沒多久就又上杭州來了。算了,要不把女仆名額再增加一名?
正在胡思亂想間,趙引弓來杭州之後第一批收容來親自教育的“一期生”芙蓉走了進來。她現在的公開身份趙老爺的丫鬟,實際是杭州站的行政練習生。
“李姑娘,王四娘已經來了,要不要傳她進來?”
“叫她進來吧。”李幺兒說。
昨天她在趙引弓的内宅裏和王四娘見了面。看到這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磕頭,李幺兒的精神層面受到了很大的沖擊。這個女人年齡比她略長,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容貌即使按照21世紀的标準亦屬精緻。就這樣跪在自己腳下,磕頭不算,還要等她說出“罷了”二字才敢起身。
李幺兒在臨高也好,在濟州島也好,都是在“解放區”活動,很少接觸到“原生态”的土著。而且這些地方因爲他們的強勢進入,傳統的尊卑觀念已經被打破,新得等級秩序開始建立。歸化民也好,土著也好,都知道“首長”不興舊得一套禮數。縱然有人還要跪拜磕頭,也會被制止。但是在這裏,她可是堂而皇之的坐着受禮,還要擺出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這個時空真是太可怕了。李幺兒心想,原本對大明的一點好感已經蕩然無存。
王四娘進來之後照例又磕頭請安,李幺兒起身客氣了一句,叫她“不必多禮”。
按照昨天她們談好的安排,今天他們要去山上尋找合适的地方修建蠶房。
“今天就有勞你了。四嫂子。”
“哪裏的話,這都是奴婢們分内的事情。倒是還要勞動姑娘去親自去踏勘。”王四娘笑着說道,“隻是姑娘這身衣服不适合上山,奴婢已經托蔡管家爲姑娘準備了衣服。”
當下拿來一套衣服。因爲要去得很多地方是沒有道路的,這身衣服穿着即不方便又容易挂破。所以預備下的是一身藍布作裙,包頭用的頭巾和遮陽的鬥笠――和她上山采茶的裝束一樣。
李幺兒穿戴整齊,便由王四娘引路,一路往山上去。她随身帶着一個挎包,裏面裝着筆、紙、卷尺、水平儀和溫度計,随時可以大略的勘探地形和周邊環境。
蠶房對周遭環境有一定的要求,而且李幺兒這次來得目的還不僅僅是爲了養蠶――她還要爲農委會辦一個蠶種場。作爲接下來舉辦蠶農合作社做好準備。
農委會在海南已經設立的一個蠶種場,但是蠶種的保存和運輸條件都比較苛刻,不能千裏迢迢的運輸蠶種,隻有立足于本地進行蠶種培育。
既然是育種場地,對場地的條件就更爲苛刻了。好在偌大的一座鳳凰山有的是地方可以供她挑選。
兩人先是走了一段石闆山路,漸漸的就離開主路,往小路上去了。
這些路大多是趙引弓經營山莊之後才逐漸開辟的,大多是奴仆們去幹活時候走得小路。大多沒有鋪砌,也比較狹窄。兩邊的樹枝雜草茂密,走在其中很是費力。
養蠶場最好要建在向陽的坡地上,其次周圍要有樹木遮陰防風,最後,爲了工作生活方便,附近最好有水源。爲了将來擴大規模起見,地方亦不能太小。受限于這些條件,鳳凰山莊可選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王四娘和沈大當初受蔡實派遣,曾經在整個鳳凰山莊的地皮和周邊都走過一圈,看有無合适的種植桑樹、茶樹和養蠶的地方。所以哪些地方大概能夠符合這位“李姑娘”的要求她心中是有數的。
她帶着李幺兒一路爬山穿林,先後走了四五個地方,但是李幺兒都不太滿意。還要繼續去看。王四娘倒有些佩服了,看着李姑娘也是個能吃苦的人,這麽連着爬山穿林的,就是莊子裏年輕一點的女孩子都喊吃不消,她倒是滿不在乎,動作依然靈活矯健,說話更是爽脆利落,一點沒有“身邊人”常有的那種嬌媚樣。
太陽漸漸接近中天,王四娘把她帶到了一處略略凹進去的山坡空地上。一條山溪正從坡地流下,在這裏因爲地勢稍平,便在石間積起了一個比洗澡盆大不了多少的水潭,水塘清澈見底。
“這裏也是一處,姑娘覺得怎麽樣?”王四娘問道。
“好,這裏真好。”李幺兒點頭道。
這裏真是一片教科書式的養蠶用地:正處于向陽的坡地上,日照通風良好。迎風面有樹林遮擋,周圍又有不少可以遮蔽陽光的大樹。整片土地大約有四五畝大小,多數地方坡度很緩,不會超過10度,即有利于山體排水,又不會妨礙建造房屋。而且還有水源。
“奴婢也覺得姑娘會中意這裏。”王四娘有些得意。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要自稱奴婢了。”李幺兒說道,“太見外了。”
“姑娘您是老爺的跟前人,奴婢這樣的外院奴才怎麽敢你呀我呀的亂說?”
李幺兒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她真不願意聽“老爺的跟前人”這話,而且還不能否認。隻好換個話題:
“四嫂子,你是積年養蠶的老手,依你看這裏養蠶怎麽樣?”
“姑娘選得地方當然沒說得。”王四娘雖然覺得李姑娘選地方有點小題大做――要按照她看地方的标準,整個杭州都沒幾個地方能養蠶了。不過此地周遭的環境極好,用來養蠶不會有問題。
李幺兒點點頭,一腳往大石頭上一踩,從書包裏拿出帶着藤套的保溫瓶,給自己的竹筒水杯倒了一杯子熱茶。又沖着王四娘一點頭,“我這裏有茶,你也來點?”
王四娘想這位趙老爺的口味還真是與衆不同,這李姑娘可真夠大膽率性的。想是這麽想,臉上依然滿臉挂笑:“謝謝姑娘了,奴婢這裏有竹筒水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