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居”茶居裏照例是熙熙攘攘的坐滿了茶客。廣州的茶居和江南、京師的茶館又不一樣,不僅點心講究,而且是茶居更是要空間高敞,多半是二三層的高樓。它的一樓足足有一般樓的二層樓那麽高。現在已近中秋,家家戶戶的茶樓都在一樓茶堂上挂上了一塊七尺半高,四尺半寬的月餅招牌。這塊招牌非常氣派:上面雕刻着全套的古典人物,花鳥蟲魚,不但雕工精美,許多招牌上還貼有金箔。看上去富麗堂皇。
茶館、茶居一向是各行各業聚會議事的地方,雖然茶廳裏照例貼着大紅的紙條“莫談國事”,但是又許多“國事”不但在這裏談,有的甚至還在這樣的地方決定了。
按照當時的習慣,身份職業不一樣的人是不坐在一起喝茶的。茶樓裏也按“廳”爲單位,分隔成不同的世界。其中一間名叫“聽泉”的茶廳,裏面喝茶的都是青衣小帽之輩――雖然是奴才之類,卻和一般的挨打受氣的奴才不同。這廣州城裏沒有人敢看不起:他們都是各家達官貴人的長随跟班門房。親信的仆傭管事,個個手握大權,說得話能直到主人的耳畔。許多事情在衙門裏辦不下來的,在這裏找人說說,奉上一筆銀子,興許就能順順當當的辦好。
現在是上午,正是茶樓生意紅火的時候。不僅一樓的大堂全滿,二樓三樓的也上了一大半。每個茶廳的堂口都是人聲嘈雜,說話聲、小販的叫賣聲、賣唱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既雜亂又充滿了活力。
在一派熙熙攘攘又嘈雜的環境中,有個年輕的小夥子,正在一張茶桌上飲茶。桌子上放着幾個小小的蒸籠。有這茶樓裏最應景的點心。小夥子并不東張西望,但是眼神不時的瞟過大廳的門口
不一會,從廳門口進來一個小個子中年人,他的眉眼稍一轉動就發現了獨坐的年輕人。便過來一屁股坐下。“企堂”趕緊過來沖水泡茶。
“喝茶。”小夥子伸手拿起茶壺幫他倒水。
“不必客氣!”來人派頭十足,“錢帶來了沒有?”
“當然。德隆見票即兌,全省通用的票子。”年輕人小聲說着,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票。複雜的花紋,套色的印刷,挺括的紙張――一看就是德隆的票子。這種票子是根本不能作僞得。
中年人看了看,明明白白的德隆的全省見票即兌的五十兩票子。嘴角露出笑容來:
“好,老弟是個痛快人!”說着将随身小包從桌子下面塞給了他,“你要得東西,都在裏面。”
年輕人點點頭,把包裹解開一角細細的查看了下,裏面是幾本小手折,每個折子上還貼着小小的紙簽。年輕人仔細的看了看其中的内容,認爲确信無疑才點點了頭,
“你放心,假不了。”中年人吃了一隻蝦餃笑道,“這東西原也不算什麽稀罕物,不過都存在老爺的内書房裏。等閑人進不去,一路都得花錢……”
中年人接過票子一把塞在自己的靴掖子裏,絮絮叨叨說這件事情是如何的難辦,似乎是爲了表明這包東西賣得不貴。
“這也是我們交個朋友。以後還有事還要偏勞勞。”年輕人點點頭說道。
“好說,好說。”中年人匆匆喝了茶走了。
包裹裏裝得是高舜欽最近一個月來的奏折和與京城中來往的書信底稿抄件。這對地方大吏來說是十分機密的東西,一般都是嚴密收藏在自己的内書房之類的要緊的地點,不交給師爺保存。但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隻要出夠了錢财,他身邊的姬妾僮仆都可以買通了偷抄出來。
這包抄件很快通過交通站到了林佰光手裏。林佰光仔細的看了一番,剔除了不相幹的部分之後很快得出了結論。高舜欽一直在奔走呼籲的驅逐澳門的葡萄牙人的舉動終于正式的啓動了。
林佰光最感興趣的不是奏折本身。一件事情要能在朝廷成和定議,變成聖旨,僅僅靠一封奏折是不行的,事先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要和内閣的大佬,各部的堂官等等各方面的官員做好溝通,争取他們的支持。有的是政見上的說服,有的牽扯到利益的交換。在晚明,還有黨派的鬥争。
相形之下,私下溝通,交換意見,委托辦事的信件有重大的參考價值。通過閱讀來往的書信,大緻可以判斷出某件事情的進展如何。
從這些信件來看,高舜欽大體已經完成了一切準備工作,這封奏折一上去,獲準的可能性很大――首先古人對海貿的重要意義不甚了了;其次葡萄牙人和他們的合作夥伴們也不是善男信女,貿易往往是伴随着赤裸裸的搶劫、殺人和放火。
綜合下來,崇祯皇帝明年下旨禁止葡萄牙人貿易多半是要按照曆史原貌發生了。
問題是爲什麽李逢節對此事顯示出來的不同尋常的緊張?葡萄牙人能不能做生意和他根本沒有利益交集。他這樣上心對葡萄牙人有很大的請求,以至于這個消息一旦被葡萄牙人确認他的請求就會遭到拒絕。
林佰光想不出到底有什麽事情能讓李逢節這麽在意葡萄牙人的态度,要知道在舊時空,至少在明代,葡萄牙人對廣東的地方官吏都可以算是“恭順”的。小小的香山縣丞都曾經大模大樣的沖進澳門把澳門元老院的葡萄牙人當堂抓起來打屁股。
新得消息很快傳來了,被派往澳門的李逢節的使者不是他手下的幕僚,而是元老們的老熟人李洛由。
李洛由從小在澳門生活過,曾經在耶稣會門下學習,與葡萄牙人關聯甚爲緊密。又和官場的聯系緊密,王尊德在廣東鑄炮要借用葡萄牙人的大炮做樣,都是李洛由一手操辦的。現在李逢節派他去和葡萄牙人聯絡也在意料之中。
林佰光決定馬上電告臨高,要江山等人立刻通過顧葆成,安排人去澳門和李洛由接觸,将具體的内幕刺探出來。
九月二十日,在經過若幹天的休整和等待援兵物資到達之後,陳海陽終于發動了進入珠江内河水域的作戰。在“海天”号測量船的帶領下,他率領特遣支隊離開三門錨地,進入珠江内河。
從珠江口進入珠江内河,直到廣州的航道有兩條。一條是外航線。從澳門的東面上行,穿過虎門,經過兩道沙洲之後,直達黃浦。這是一般商船大船前往廣州的主要航線。這條的航道的航行條件較好。
另外一條稱作“内航線”,從澳門西部上行,穿越“橫沙淺灘”,随後抵達香山。再從香山上行穿過虎門抵達黃浦。這條航線因爲途中要經過許多淺灘和河汊,一般都是小噸位的船隻航行。
陳海陽有海天号的航測資料,有當地水手和老船工提供的各種訊息。他決定第一次隻走外航線。确保船隻的安全。本次航行的最終的目的地他設在虎門。如果可能,他将在虎門安置一個據點,确保這個戰略要點不需要每次去廣州都要攻打一遍。
艦隊以海天号雙桅測量船居首,從三門起錨,從澳門的東面海域駛過。這是一個極好的秋日天氣,微風輕拂,在三門錨地擦洗一新的船隻挂着船帆列隊航行。紅色的帝國旗幟綴着金色的飄帶在主桅上升起,衆多的旗幟迎風飄揚。大炮轟鳴,軍号齊奏。一隊蒸汽大發艇噴吐着濃厚的黑煙在船隊兩翼前進。接着是成群結隊的小艇,由大發艇拖曳着前進。海兵隊的軍旗飄揚着。到
澳門的葡萄牙人知道這是澳洲人的艦隊――幾天前澳門元老院已經派遣人來過港島,雙方還互贈了禮物,交換了意見。澳洲人因爲支持耶稣會在臨高傳教和與耶稣會的貿易來往,葡萄牙人對他們并不陌生。他們緊張的是澳洲人突然來到珠江口的目的――他們不但擊潰了這裏的一股海盜,還在港島上修葺了堡壘。
陳海陽保證:澳洲人的艦隊對澳門沒有任何企圖,葡萄牙人雖然害怕并不完全相信澳洲人的保證,但是雙方實力的懸殊使得他們隻能以和平的态度來迎接這支新來的人馬。葡萄牙人甚至允許澳洲人派遣小型船隻進入澳門獲得補給。
陳海陽注意到,澳門的港灣内停着四艘大型的蓋倫船,還有五六艘稍小些的船隻。論及規模來說,葡萄牙人在東亞的海軍實力的确不弱。要不是己方有新式武器、動力和船隻作爲加成,隻依靠傳統船隻和武器未必是對方的對手。
遠處的炮台上冒出一股濃煙,隆隆的炮聲傳來。葡萄牙人正在鳴放禮炮。
澳門的炮台上鳴放禮炮,随後停泊在港内的葡萄牙船隻也齊射禮炮。艦隊則以禮炮回敬。整個珠江口海域白煙滾滾,炮聲隆隆。宣告着穿越集團的正式來到大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