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那春是忻那日的妹妹,這妮子不得了,性子火爆,自己敢殺豬。一般的小夥子都不夠她瞧得。”
“嗯,”劉四小聲說,“你把村裏的事情和人,都給我好好的說一回吧。”
“你知道這些做什麽,”周寡婦啐了一口,杏眼含春,“又要去向兩個女官家賣乖去了吧。一個大男人,聽兩個女人指使,羞!”
“人家是首長,給我關饷的。當官的見了太後娘娘不也得跪着。再說這兩個娘們,又高又壯,大馬似得。你四哥我怎麽瞧得上――”劉四一把把女人拉到懷裏,手從腰裏伸進去,上下揉搓着,把嘴湊在她耳朵邊小聲道,“好娘子,把村裏的事情都給四哥好好說說吧,晚上少不了你舒坦……”
劉四的私心,“假公濟私”的行爲,倒是讓他成了隊員裏掌握資料最多的人了。從周寡婦口裏,他了解到不少村裏的情況,特别是最近的匪屬的動向,這是極要緊的消息,他不敢怠慢,當天晚上就從周寡婦家回來之後就一五一十把把從周寡婦那裏打聽到的消息彙報她們。
“看來這夥土匪還是陰魂不散呢。”董薇薇說。
杜雯咬牙切齒:“看來要嚴厲鎮壓!”她又想了下,“這幾戶背後搗鬼的是不是地主富農?”
“地主,富農?”劉四一愣,他倒是在農講所學過基本的社會階級劃分之類的知識。隻是沒想到會問出這麽個問題來,遲疑了下:“不算吧――”
董薇薇不滿她的出身論:“什麽地主貧農的,先讓劉四說正事!”她轉頭問他:“老百姓現在對我們是什麽态度?匪屬還這麽猖狂,大家爲什麽不原意組織鄉勇自衛呢?”
“村裏的老百姓有三怕。”劉四說,“第一怕工作隊清算‘從匪’的問題。”
十三村地區曾經是土匪的老巢,一般人家很少不和土匪有瓜葛的,最起碼也是供給過糧食草料的,更不用說跟着去撈好處的人了。如果要追究起來,都能算是“通匪”,不死也得脫層皮。
第二是怕土匪一旦卷土重來進行報複。一些有心想和工作隊走近的人,害怕萬一工作隊跑路,土匪來了,報複起來是非常兇殘的。很多人至今還對當年黨那門拉起匪夥之後在村裏的大屠殺心有餘悸――凡是過去和他有仇隙過節的人家,幾乎都有人被殺,有的幹脆是全家滅門。有的人家隻能全家逃走。
“三是怕去打仗。”劉四用不甚标準的普通話歸納道,“怕建了鄉勇之後,被調出去和土匪見仗。”
董薇薇說:“我記得幾個月前組建保安團,十三村地區應該也出了丁。好像沒聽說這裏的人畏懼打仗的事情出來啊。”
“是派了丁,聽村裏人說,黨那門那會說過,髡……不好惹,應付派幾個去就是了。各村就把單身漢和外來戶派來了幾個。”
“沒想到這麽膽小,怕和土匪打仗,還建鄉勇做什麽呢?”杜雯有些洩氣了。
“話不能這麽說,他們是被土匪打怕了,殺怕了。”董薇薇說,“既然有三怕,我們就先讓他們不怕。有了膽子,才敢做事。”
“不把忻那日抓到砍頭示衆,這村裏的人心就安定不了。我們想建民兵控制十三村的企圖就實現不了。”
每天的定時電台聯絡傳來的消息卻不太振奮――忻那日怡然渺無蹤迹,還沒有一支剿匪支隊彙報抓到或者殺死了忻那日
其他學員搜集到的情報也差不多,提到各式各樣的人的态度,多數人是冷淡的,學員們争取到的幾個人也隻是稍微提供了些基本的情況。歸納起來,這村子平靜的表面之下是洶湧的暗潮。黨那門匪夥的覆滅,象是給這裏投下了一塊石頭:有親人被殺了的匪屬要報仇,當年被土匪禍害的人家也想着要乘着這股東風報仇雪恨。仇恨在這個小村子裏正發酵。一場激烈的風暴即将臨頭,杜雯和董薇薇兩個卻對面臨的形勢嚴重的估計不足。
劉四走後,兩個女人又開始了新的一輪争吵――這次是要不要抓匪屬的問題:杜雯要求立刻派人把匪屬都抓起來,“打掉匪屬的威風”。董薇薇在不贊成,認爲僅僅憑劉四調查來的幾句話就抓人,未免太過輕信。
“再說,把全家都抓來,還是隻抓男人?抓來之後又怎麽辦?”董薇薇反問道。
杜雯一想也的确,抓人容易,抓來了還得處理……
“開群衆鬥争大會!”她終于又從土改裏找到了伎倆。
“不一定有用。”董薇薇連連搖頭,“你把匪屬都抓來容易。但是受害者家屬願意不願意出來鬥争他們?這裏打醬油的群衆是多數,而且還顧忌着外面的散匪。未必能把人發動起來。”
“你說怎麽辦?”
“還是等等看吧。”董薇薇也拿不出什麽妙計來,“要是能抓到忻那日,押到這裏來公審就好了。”
“這不和沒說一樣嗎?”杜雯感到焦慮。
“不管怎麽樣,還是先把底細摸清楚才好。”董薇薇眼珠一轉,“我們可以利用後面的洋人。”
“利用洋人做什麽?”杜雯本能的反感這家夥。
“沒事,爲我所用麽。”董薇薇說,“洋人不算我們的人,雖然沒人聽他的那一套,但是活動起來比我們方便。讓他幫忙搜集村裏的情報,搞搞宣傳也挺有用。”
杜雯雖然覺得不靠譜,但是自從開群衆大會失敗之後,她對自己的一貫正确産生了某種懷疑。所以也沒在堅持。當下叫人把白多祿找來了。
白多祿哭喪着臉從後面來了――自從到了道祿村,他簡直成了陸若華的聽差,還要幫忙印刷宣傳品:出發前陸若華請他寫了幾篇宣教品,又出錢讓周洞天的印刷所刻了幾塊雕版,不辭勞苦的背到村裏來了。
他被喊到二進院子的時候,滿手都是烏黑的墨汁,正拿着紙擦手――他覺得挺痛心的,因爲他辛辛苦苦印刷出來的宣傳品最近頻頻出現在村裏的各種生活用途中,連茅廁裏也常常能見到。
白多祿一想也是,再者眼下要打開局面也隻有這套了。
“好吧,我去和陸神父說說。”說完之後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罪孽深重――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告解悔罪一番。
白多祿回到屋子裏,隻見陸若華還在很努力的在油燈下用土法制造的鵝毛筆寫着什麽,大概又在寫什麽布教詞了。
“神父――”他打斷了這個勤奮的法國人,“我有話說……”
“什麽事,我的孩子。”陸若華一臉虛懷若谷的神情。
“我們方式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
“哦,”陸神父顯然就這個問題很有興趣,“您終于肯就這個問題和我探讨了。”
“是的,神父。”白多祿說,“我有些想法。”
“請說吧,我的孩子。”
“傳單之類的東西,我覺得不需要再印再發了,這裏的人多數是文盲根本看不懂,印得再多,也不過是給他們當成了生活的用紙……我想這個問題,神父您也看到了。”
“是的。”陸若華點頭。
“您知道,您面對的對象是中國人。而我,也是個中國人。所以我知道中國人的想法。”白多祿說,“您知道,中國人在本質上是個現實的民族……”
白多祿開始把董薇薇的講到的東西開始和他闡述一番――其實這些東西對白多祿來說也不陌生,
他講了很多,陸若華一直保持着沉默。最後,他開口道:“我的孩子,聖經上說……”
“神父,”白多祿很謙恭的說,“
陸若華點點頭:“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的孩子。”說完他閉起了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麽。白多祿悄悄的溜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