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深夜,詩蔻迪推開門後,看到坐在床上的金發女孩正在大口大口咬着蘋果。
“......有點渴了。”
見到朋友走進來後,正用一副驚訝的表情望向自己,嘴唇邊上還粘着果肉的維爾莉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我做出了何等大膽的事情,吓得我渾身都是汗。現在需要補充水分。”
“......是嗎?”
詩蔻迪微微歎了口氣。
“那你應該更加體諒我的吧?要說受驚吓程度,這邊可是一點都不亞于你。”
不過實際上,少女内心中最濃烈的情感其實還是愕然。因爲她完全沒有想過,在如此短暫的對話之後,維莉的精神狀态竟然就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詩蔻迪知道朋友不是複雜善變的性格。所以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恐怕是因爲拉斯普欽大人在病房内所說的一切,帶給她的沖擊太過巨大了吧。
“......對不起。”
金發少女将手放下來,換上那副嚴肅的表情,很認真地對她道歉。
“讓你擔心了。之後......在這段時間裏,我想我不會有事的。現在的我,不會選擇放棄。”
銀發女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之前說的,要将‘一切獻給拉斯普欽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維爾莉特說。
“拉斯普欽大人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實驗,必須有我來參與。但這個實驗可能會很危險,我說不定會——.”
說到這裏,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啊,抱歉,具體的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可能是機密事項,我認爲需要經過老師的允許......”
這就開始叫上“老師”了嗎?
詩蔻迪搖了搖頭。
“沒關系,我不想知道内容。我隻是很在意你的回答罷了。所以說,你......選擇答應了?”
在談論自己所要面臨的危險時,維莉的語氣說不上輕浮,卻也沒有多少沉重感,就像在談論今天晚上要吃幾碗飯那樣自然。
詩蔻迪并不覺得這是件好事,特别是此事的對象涉及到她在魔塔上最關注的兩個人。
“我有不答應的理由嗎?”
女巫露出微笑。
“更何況,這座塔上沒有人能拒絕巫師領袖的要求,不是嗎?”
話雖如此,從對方的表情上卻看不出任何不情願,反倒是一副欣然向往的模樣。
詩蔻迪隐約猜到了維爾莉特的想法。
她暗自歎了口氣。
少女很清楚摯友現如今的心态并不正常,但或許正是多虧了這一點,拉斯普欽大人才能“對症下藥”......不,更有可能的是“歪打誤撞”吧。
拉斯普欽大人需要的是讓維莉成爲那個所謂實驗中的一環——雖然她不清楚爲何非要維莉不可,但這是傳奇巫師的事情,本來就沒必要搞懂,自己隻需要知道結果就行了——而維莉則選擇了同意,從充滿失落與絕望情緒的人生“泥沼”中,再一次振作起來。
一切看似完美落幕,但這個結果卻和少女想象中的南轅北轍。
詩蔻迪并不贊同這一切,可是她很清楚,假如自己站出來明确表示反對的話,會遭遇什麽。
如果是巫師領袖強行掠走自己的朋友,強迫她當自己的實驗對方,自己還有可能鼓起勇氣反抗……但現在的情況是,若是不允許這場實驗繼續進行下去,恐怕第一個會發瘋的就是維爾莉特本人吧。
對于巫師來說,将人類看作方便的工具,甚至是可以随手抛棄的、用來消耗的實驗材料,并不是一件稀罕事。
而這一點,反而被如今不顧一切追求着機會,希望能證明自身存在價值的維爾莉特,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
......難怪維莉會有如此表現。
盡管這位女巫現在看上去像是恢複了正常,但熟知她性格的詩蔻迪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其實正處于一種奇妙的狂熱之中。
接下來,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呢?
她覺得心上面像壓了一塊石頭般沉甸甸的。
不止是因爲維爾莉特的心理障礙并沒有如自己希望的那樣解決,也不僅僅是由于她雖然明知這一點,卻無法阻止;還有另外一種,微妙到連她自己都無法言說清楚的情緒,正在隐隐作祟......
“話說回來,傳聞并不可信。”
朋友突然說道。
“嗯,你指什麽?”
詩蔻迪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詢問道。
“塔上的人們都覺得拉斯普欽大人是個冷漠無情的人,相比起另外幾位巫師領袖更加不近人情,不容易靠近......”
難道不是嗎?詩蔻迪心想,是不是“冷酷無情”暫且不論,但他确實是最難交流的那一位。
拉斯普欽大人是那種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建議,永遠一意孤行的類型,所以完全不會和下屬們交流。
這段時間裏,她一直在擔任對方的助手,對這點知之頗深,甚至開始有些同情起過去爲這位學派領袖服務的人們。
他隻會聽取報告,自顧自地下達命令和行動。而其他人能做的,就隻有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反應和後果。
如果是和他志同道合,或是願意做一位永遠跟随在他身後,什麽都不去想的忠實下屬倒還好說;但詩蔻迪相信,若是有人阻擋在他面前,選擇反抗,那會遭遇的就隻能是被毫不留情的傾碾。
“——不過,我覺得拉斯普欽大人還是挺好說話的。以我的身份,在如此冒昧地提出質疑後,他還很耐心地向我解釋了。”
金發女孩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啥?
詩蔻迪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她正在談論的,真的是諾維赫·拉斯普欽這個人嗎?
“果然,不能表象所迷惑。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但實際的言行上還是能感覺出來的,老師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維爾莉特還在抒發着自己的見解。
本來還想反駁幾句的詩蔻迪,見此狀況後還是閉上了嘴。
她還能有什麽好說的呢?
對方甚至還沒正式成爲拉斯普欽學派中的一員,連對話都隻進行過一次,就已經開始主動在自己心中給那位老師添加上各種高大完美的幻象...
詩蔻迪抛棄了最後一絲勸阻朋友的念頭。
看來,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勸她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