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自己原本就需要通過[靈媒創造],來讓咒靈領主與方尖碑的力量結合在一起……
想到這裏,李察德不再猶豫,大踏步朝着門外走去。真名漂浮在他身邊,咒靈領主則化作一團巨大的雲霧跟随在他身後,霧氣中缭繞着星星點點的光暈。
相比起來的時候,這回他的腳步輕松而具有魄力。他戴上面具,拿起手杖,仿佛前方不再有什麽能阻擋去路。
*
“呼......呼......”
原本梳得整整齊齊,宛如流蘇般流淌下來的金色長發,現在打着卷兒無精打采地披散在少女的肩膀上。
潔白俏臉沾染着肮髒的灰塵,現在的維爾莉特卻根本沒有心思打理自己的外表。她急促而虛弱地喘息着,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袖袍在剛才的爆炸中隻剩下半截,額頭、手心都是分泌出來的冷汗。
不僅如此,最糟糕的是她身上已經出現了不止一處傷口:腹部、手臂與小腿上全都出現了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傷口,血淋淋地綻開來。維爾莉特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與此同時,她覺得自己胸口發悶,五髒六腑都在隐隐作痛,顯然在剛才的沖擊波中受了不輕的内傷,然而現在卻缺乏時間去處理。
會影響行動、甚至能讓人失血昏迷的傷口,女巫用從巫師袍上撕下來的布條暫時包紮了一圈,剩下那些被爆炸餘波刮起的石子和砂礫所割開的細微傷痕,隻能就這樣暫時放着不管。
維爾莉特抓住一塊凸起的牆面,努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要朝旁邊倒下去。
她半跪在一片斷壁殘垣投落下的陰影裏,碧綠色的瞳孔中滿是疲憊與痛苦,卻依然堅強地打起精神,凝視着空無一人的黑暗。
剛才從維爾莉特身後突然襲來的爆炸,那是屬于高等巫師的魔法,足以将半片街區摧毀。
那是一道光——霎那間劃破夜幕的犀利的光,足以灼傷視網膜的燃燒着的光,甚至途經的空氣都升騰起了燃燒的味道,這道光構成的箭矢跨越數百米的距離,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朝着維爾莉特的背後射來。
到達高等位階的自然巫師,已經有能力徹底改變一定範圍内的地理地貌,甚至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他們被稱做“戰場上的陰影”,“軍隊的毀滅者”。烈焰,雷霆,風暴,冰霜……這些自然現象将在他們手中将化爲無堅不摧的利器,咆哮着吞沒巫師面前的敵人。
除此之外,他們還能操控構築起這個世界的那部分“無形無色”的力量:譬如磁力和重力,乃至釋放出純粹的能量,熾熱的光束或是沖擊波。
女巫拼了命地從那個地方飛躍,借助召喚狂風的法術,直直闖入面前的屍潮之中。但那道光束并沒有因此放過她。
維爾莉特在落到地面後又狼狽地滾了好幾個圈,身上的法袍連續閃爍,一道道脆弱的屏障在席卷的風暴和升騰的烈火中迅速熄滅。
那時的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咬牙忍耐着,等待這場襲擊所造成的餘波消散……
雖然下意識的反應救了女巫一命,但是被爆炸産生的沖擊波撞落粉碎的磚頭石塊,卻全都像暴雨般砸在了女孩柔弱的身上,她差點沒有因此而暈厥過去。
數分鍾後,周圍才安靜下來。
襲擊者絲毫沒有留手的打算,将這一小片廣場和數百個邪魔一同炸上天,目的就是爲了重傷甚至殺死他。
而現在,維爾莉特正藏身在其中一棟原本是矮屋,現在則化爲碎片的斷牆後面。
周圍是大片焦黑的土地與布滿裂縫的石闆,四處散落的礫石上燃燒着小小的火苗,處于爆炸中心的行屍走肉們則已經屍骨無成,隻剩下燃燒殆盡後的餘灰,呈放射狀與碎裂一地的焦黑骨骼混攏在一起。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始終沒有露面。
維爾莉特環顧四周,那一大群邪魔們自然不可能就這樣全部被消滅了,隻是剩下的絕大部分全都退縮到了周圍建築物内的黑暗深處、以及樓房附近的陰影之中。
它們本應是一群無所畏懼的怪物,就算明知會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仍然會“吱吱呀呀”地沖過去。會出現這種主動退讓的狀況,隻能說明一件事:這是幕後操縱邪魔們的黑巫師的授意。
——他就在附近。
他就在暗中......窺視着自己。
還有鄧肯·戴維,她曾經的朋友——
剛才的魔法毫無疑問是他釋放的,從那種毫無保留的态度來看,對方是爲了殺人滅口也好,或是早有預謀也罷,維爾莉特現在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如果被他找到,剩下的結局就隻有死路一條。
維爾莉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再次搖搖晃晃地站起,拖着重傷的身軀,朝着黑暗的深處進發。
……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在黑暗無光的建築物中,就算在角落裏遇見了邪魔,它們也隻是朝着自己龇牙咧嘴流口水罷了,卻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就像被某種更高層次的指令強行控制了本能欲望。
這原本是爲了方便黑巫師的“同謀”行事。但多虧這一點,她能在退到這棟寬敞高大的建築物深處的過程中,沒有遭到任何攻擊。
維爾莉特抱着膝蓋,蜷縮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爲何,鄧肯·戴維并沒有露面。
維爾莉特不會僥幸地認爲對方發現不了自己,畢竟控制邪魔的人就是他的同夥、甚至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她很清楚,死神的腳步聲正在慢慢靠近自己,冷酷的,沒有半點猶豫——就像時鍾上的指針永不停歇地往下一刻移動,不會因任何人的意志放緩。
她終究還是沒能像主管先生希冀的那樣,有機會活下來。或者說,從踏上底層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踏入死地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維爾莉特覺得身上的疼痛,正在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生命力伴随着從傷口中流淌的血液慢慢從身體中消散。少女感到腦袋深處傳來一陣陣眩暈感,她知道自己沒辦法繼續支撐下去了……
模模糊糊間,維爾莉特看到了在視野盡頭如幻覺般綿延的火光,聽見了鞋子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腳步聲?
維爾莉特睜大眼睛,讓自己的意識還能勉強繼續保持清醒。
“愛德華小姐,你還活着嗎?”
腳步聲停下來,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女巫沉默着沒有回答,隻是手掌下意識抓緊了裙角。
“活着的話就出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她曾經的朋友——鄧肯·戴維的聲音,還是那般平靜溫和,總是讓人忍不住對他心生信賴。
“戴維先生......你爲什麽,你爲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維爾莉特沒有猶豫太久。她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任何機會,索性幹脆将想要說的話全部說出口,免得落到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死亡的最悲慘下場。
女巫一張口,就連自己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因爲她現在的聲音十分幹澀,簡直像是兩片生鏽的齒輪相互摩擦。
“你指什麽?是我殺了那幾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是說……你覺得我背叛了魔塔,背叛老師?”
鄧肯·戴維輕笑着回答。
“但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愛德華小姐?難道還有心思去考慮他人的事情?”
“......”
“好好談談吧,你也不想在這裏丢掉性命,對嗎?”
“......你會,讓我活下去?”
雖然覺得這話很愚蠢,但維爾莉特原本已經一片灰暗的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微渺的希望——隻要能活着,誰都不想輕易放棄生命。
“當然,這隻是個交易。你們确實撞破了我的秘密,但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殺人滅口,隻要能付出合适的代價就可以了。”
“那他們呢?”
“他們身上不存在這種價值。”鄧肯·戴維毫不猶豫地說道,“而你卻不一樣。”
“......你想要什麽?”
女巫想了想,試探性地詢問道。
“你想要代替我,成爲首席生嗎?”
維爾莉特覺得自己身上能讓他感興趣的,好像就隻有這個……
站在陰影中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料到對方會說出這種話。
半響後,驚愕過後的青年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愛德華小姐,原來你真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嗎?”
“......什麽?”
維爾莉特蹙起眉,看着對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的誇張模樣,心中産生了某種不詳的預感。
還有什麽事情,能比瀕臨死亡更糟糕呢?不知爲何,她覺得自己的手腳正在一點點變得冰冷,心髒沉甸甸的、好像被人攥住了似的,就連呼吸都開始感到困難。
“雖然在這種時候還要繼續打破你的美夢,實在是有點殘忍……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老師他不開口,不代表大家都沒有發現。”
鄧肯·戴維擦去眼角的淚水,笑着說道。
——“格林先生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成爲首席生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