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關系很奇怪,甚至阿提莫有一次無意中發現,王師道對陸飛竟然有一點恭敬。
自那之後,阿提莫每次在城裏見到陸飛,都會很和氣。
他微笑着道:“那陸兄弟就帶我進去吧。”
知止齋的門戶不大,但一進入裏面,就會發現别有洞天。整個知止齋的構建,都獨具匠心,處處擺設都顯得錯落有緻,或是小橋流水,或是一角飛檐,都顯出一種沖虛淡然的美妙意境。
王師道正在水池旁的涼亭子裏,他的對面坐着一個看不出多大年歲的人。
這個人是個男子,五官清俊,有一對修長的手,随意坐着,如同在白雲上一樣,飄飄渺渺。摩诃城裏面高人很多,阿提莫見過不少,但他知道這個男子,或許比他從前見過任何一位高人都要高明。
當阿提莫走進亭子時,男子恰好轉過頭來,水晶一般純淨的眸子對上他,阿提莫突然有種心靈被洗幹淨的感覺,就像大雨過後方才從枝頭冒出的嫩葉,毫無俗塵。
男子微笑道:“雪蓮酒的調制,并非越久越好,三年是最佳的年份。”
阿提莫回之一笑道:“這位先生說的不錯,而且今天這壺雪蓮酒正好在摩诃城城主的酒窖裏存放了三年,不多一天,不少一天。”
男子在阿提莫毫無覺察下,輕輕巧巧就将雪蓮酒的酒壇子攝走,波的一聲,壇口就開了。酒水從壇口冒出,分成兩條水線,随即變幻,正好是兩個酒杯的樣子,晶瑩剔透,美酒清冽,淡淡的清香飄逸亭子間,使人耳清目明。
王師道終于開口,說道:“阿提莫,你先去前院呆着。”
他是個極爲嚴肅的人,一說話,就讓人下意識不敢拒絕。而且阿提莫也不會違背王師道的話,故而他朝着兩人各自作揖,緩緩退下。
男子笑道:“你爲什麽不收他做徒弟。”
王師道淡淡道:“資質太差,福緣太淺。”
男子搖頭道:“我看你是不欲連累他。”
王師道沉吟一會,道:“是。”
男子道:“你竟然還有如此溫情的一面,跟過去相比,變化了許多。”
王師道回道:“登峰道人不也是沒了前世的豪邁。”
男子一笑,接着歎息道:“過去我修行的是山之厚重,現在是風之清靈,性情自然有所變化了,而且登峰早就是前塵舊事,現在我叫做悲風,既悲前塵,舊事随風。”
“你從輪回歸來确實變了很多,說出你的來意。”王師道将其中一杯酒飲盡,目光悠然地落在悲風道人身上。
悲風道:“一萬年前,摩诃迦葉接下了因陀羅的三刀,你應該知道。”
“知道。”王師道眼中泛出異彩,他平生所見最出色的一場戰鬥,就是那一戰。
悲風道:“摩诃迦葉被因陀羅三刀所傷,但他從其中也悟出一套刀法。”
“這隻是市井間的無稽之談,不足以當真。”王師道淡然道。
“你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知道這是真的事,一萬年來,你沒有踏出摩诃城一步,不也是在找那刀法麽。”悲風悠然說道。
池子裏平靜無波的水面起了漣漪,那是王師道内心不平靜的投映。
悲風見狀,笑而不語,隻是将那酒喝了。
王師道道:“你知道那刀法的下落。”
悲風道:“知道。”
“在哪。”王師道毫不掩飾的問着,他确實尋那刀法很久了,那不僅是刀法,也是迦葉對自己一生佛法的總結,而且以摩诃迦葉的天分才情,那門刀法必然會是無上的神通,比拟鎮元子的袖裏乾坤,直追佛陀的如來神掌的無敵絕學。
悲風道:“城内的迦葉廟。”
王師道搖頭道:“我去過許多次,那裏什麽也沒有。”
悲風道:“你現在随我去,必然可以找到。”
王師道淡淡道:“那你爲什麽自己不去。”
悲風道:“摩诃迦葉布下的結界,我一個人破不開。”
王師道沉聲道:“你可以去找别人。”
悲風悠然道:“找别人,不如來找你。”
他目光澄澈,直直看着王師道,盡是坦然。
“我信你一回。”
悲風灑然一笑,向着王師道打了個稽首,随後将雪蓮酒的酒壇抱在懷中,輕笑道:“這酒不錯,你不是愛酒之人,所以還是我拿走吧。”
不等王師道回答,悲風已經化成了一道悠揚自在的風,出了大門。
王師道目送悲風遠去,從他的風遁中,窺見了其中一絲如山不動的凝實,深知這人自輪回中覺醒前塵後,已經将太嶽真形訣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隻存其意,不留其形。縱然遠古天庭的巨靈神在世,恐怕在純粹的肉體力量上,都要落入下風。
至于悲風還有别的奇遇,他也看出了端倪,那是風伯的傳承,給他得到了。或者說悲風背後的人,便是風伯。
隻是傳說中風伯早已被大羿滅殺,因此悲風背後如果有靠山,并且是風伯的可能,并不是很大。
他思索這些,頗有些傷神,随後走到前院,陸飛正坐在假山上看書,阿提莫在院門前恭敬的站着。
王師道見到阿提莫如此執禮,他心頭是高興,可是師尊曾說過,玄天派不可複起,他也不能收弟子,那時候他鄭重的答應了。
故而這些年來,他并不對阿提莫表示親近。
可他心到底不是鐵石做的,無論阿提莫接近他有幾分功利,至少還是有不少的真心。論迹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這才是真實的紅塵。
王師道瞧了一眼陸飛,又對着阿提莫輕輕點頭,他道:“今晚我會出門一趟,你和陸飛呆在這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等我回來之後,才可以離開知止齋。”
阿提莫見到王師道臉上的嚴肅,心頭頓時肅然,同時猜測王師道如此吩咐,必然跟适才來的客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