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複又幽幽道:“綠蘿,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綠蘿微笑道:“九千八百七十五個年頭。”
王母道:“時光過得可真快,不知不覺就快過去一萬年了,說起來這一萬年來本宮到底沒多大進步,不過法力更深了點,修成了三門尚且過去的神通而已。”
綠蘿道:“這說明娘娘離修行的盡頭愈發近了,所以才沒多大進步。”
王母笑道:“你倒是會安慰我,其實我這一萬年來進步很小的原因是我有個心願未了,若是完不成,便難以再進一步。”
綠蘿道:“娘娘有什麽心願,如果奴婢能幫上忙,便是無論如何也要爲你盡力。”
王母道:“世人都知道我是得了蟠桃樹,方才得以證道,入太乙之數,可是我能有今日成就,并不僅僅是得到蟠桃樹的機緣所緻,更是因爲我先天就有了成仙的根基,那跟我的前生有關,這也是我對你另眼相看的緣故。”
綠蘿奇道:“娘娘的前生跟奴婢有什麽關系?”
王母道:“其實我前一世亦是一位神靈,成就比你我初見時的你還要高上許多,後來我前生在神道上始終沒法更進一步,終于決絕轉生而去,那時候九幽不顯,輪回轉世可比現在要難上許多,爲此我轉生時根本的靈性出現變故,使我缺失了一部分自我,故而萬年前我邁入太乙之境,須借助蟠桃樹才完善了自身的修行,開辟出一片天地。”
綠蘿道:“莫非娘娘需要将那部分自我找回來?”
王母道:“半年前,我已經找回來那部分自我了,但是她已經成爲另外一個我,且有所成就,隻是不及我,但她選擇放棄所有,重新同我融合,卻有一個未了心願,要我完成。”
綠蘿道:“什麽心願?”
王母淡淡道:“爲人間之主,建不朽之功。”這個心願絕非普通的心願,而是順應天心的大道之願,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從人間開辟以來,尚無統一的格局出現,可經過萬年的發展,時機已然出現,而王母的另外一部分自我雖然未證太乙,卻秉承真龍天子之氣而生,且是女身,爲時運造化。王母得回本源,亦承繼其因果使命,若是完成不了,就算僥幸成就大羅,終歸不可能超脫。
阿羅诃正是洞悉此事,才會請王母替他找尋當年那人,因爲王母一旦成爲人間之主,即可天地同力,要替阿羅诃找出那個人并非難事。
而且在王母看來,這也是阿羅诃借跟她合作,欲要插手人間的心思體現。他終歸是要将自己的道布在地上如同在天國那樣。
當時阿羅诃以‘感覺’來做托詞,無非是不想說破這一層。
綠蘿有些驚訝,擔心地說道:“娘娘我們在瑤池聖境何等無憂無慮,若是淌了人間這趟渾水,未必就能保全自身。”
她想勸王母不要冒險做這個事,人間雖然以凡人爲最廣之衆,實際上藏有無數仙佛道統,甚至有些上古仙佛還降下化身于人間行走,遊戲紅塵,若是王母欲作人間之主,定會引起那些仙佛警惕,甚至出手阻止。
縱然王母僥幸功成,最後依舊不太可能常握權柄,況且以清淨仙身,入渾濁紅塵,也不知要沾染多少因果業力,終歸風險極大。
在她看來娘娘修行至此,已然是古往今來可以數清的大成就者了,何必多生是非。
王母道:“綠蘿,你的擔心我都清楚,可正因這是極大的挑戰,我才要去做,不在乎成敗,而在于過程。”
她言語悠然,背着手注目水波,清風徐來,搖曳她的衣袂。她卻不知一萬年前的沈煉,和她此時心境極爲相似,隻是她不知罷了。
…………
沈煉早已忘卻一萬年前自己在九幽的事迹,他現在活得更像個人。這究竟是好是壞,沈煉說不清楚,因爲過去早已忘卻,沒有對比。
何香的進步是依舊是肉~眼可見的,沈煉也沒多少能教她的了,這不是說沈煉肚子裏沒貨,這就像是一株小樹苗終于長出枝葉後,便用不着精心澆灌,此後無論多少風雨,大抵還得它自己承擔。
長庚星從西方到了東方,這時候也被稱作啓明星,在它出現在東方時,亦代表着将要破曉。
沈煉叫醒了打瞌睡的覺心,并對何香道:“我們能教你的都已經差不多,今後我們晚上不會來了。”
何香雖然早有預料這一天,卻沒想到來得這樣快,她道:“我還能見兩位師傅麽?”
覺心亦有些傷感,他笑着道:“若是有緣,自然能見,我相信咱們爺倆的緣分沒有那麽淺。”
何香忍住眼角的淚水,她終歸是未曾滿十四歲的少女,心中滿是别離的傷感,她道:“等我侍奉好母親後,一定會來找兩位師傅的。”
沈煉道:“你家後院牆角的梅樹下有一包銀子,那是你父親生前的積蓄,我們走後你就将它取出,作爲你們母子日常生活的開銷,并且你切忌不要用仙法來換取錢财,否則必有一劫。”
他說完之後,就從沾染露水的岩石上走下,須臾間就消失在雲母溪上,跟着覺心大踏步追尋而去,消失空中。
何香不禁追趕,淩波橫渡溪水,終歸見不到兩位師傅的蹤迹,隻望見月光下,白雲悠悠,似有人影浮現,一閃即逝,但不知是否爲兩位師傅。
待得一聲雞鳴,方才往家裏走去,想起沈煉師傅的話,到了後院牆角,果然發現一包銀子。
她将銀子瞧了瞧,每一枚都是官銀。沈煉師傅說這是她父親留下,何香清淚終于抑制不住。随後屋内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何母開了房門,拄着拐杖坐在台階上,道:“阿香你在哭麽,母親不逼你嫁人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恰好落在她眼角的魚尾紋上,充滿慈愛。
何香猛地撲進母親懷裏,不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