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人情練達,十分自然地和這些人談笑風生起來,心裏卻愈發敬重沈煉,如非他凝練了玄關一竅,生出法力,耳目聰敏遠勝從前,今天的賭局,他很難占據上風。
故而沈煉這樣的人即使不能求他爲東海盟做點什麽,也要恭恭敬敬對待,至于先前那點小機心,早就煙消雲散,并深深告誡自己要拿捏住分寸。
過了小半炷香,白老大才回來,他換了一身幹淨衣裳,隻是面色不似梅先生那樣如沐春風。
他再次坐到賭桌上,說道:“梅先生久等了。”
梅先生微笑道:“不妨事,白兄請擲骰子。”
白老大凝重地點頭,喚了一個荷官,替他擲出骰子,小小的骰盅裏發出連珠炮般的脆響。旁邊有人驚呼道:“昆山玉碎,雛鳳清鳴。”
衆人的視線都被那荷官搖骰子的手法吸引,這‘昆山玉碎、雛鳳清鳴’正是一種極爲高明的擲骰子手法,說明白老大新叫來的荷官,絕對是名震一方的賭術高手。
那骰子倏然滾出來,最後三顆骰子俱是六點,正是雙九之數。
這時候那擲骰子的荷官,不禁額頭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他明明擲出的應該是四五六,怎麽會是三個六。他沉浸此道三十個寒暑,擲骰子的功夫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熟極而流,絕不會出錯。
因此隻能是梅先生做了手腳,可見兩人的差距之大,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他面色頹然,對白老大附耳說了幾句。
白老大神色不變,照着骰子的點數摸牌,壓了十萬兩賭注。旁人都以爲是那荷官賭術精湛,勝過了梅先生,白老大這才下了重注。這本是不合規矩的,隻是梅先生自己都沒說什麽,旁人更不會提出疑問。
結果牌面一翻,卻是梅先生赢了。
白老大一下子又輸了十萬兩出去,可并不驚訝,因爲剛才荷官就告訴他梅先生對骰子做手腳了,隻是衆目睽睽,包括荷官自己,誰也看不出來。
白老大立時就清楚,再找十個高手,今天都赢不了梅先生。他明知要輸,仍是下了十萬兩重注,自是準備用這筆錢向梅先生服軟。
梅先生輕輕一笑,将赢來的籌碼往白老大面前一推,說道:“今天玩得很開心,這些籌碼就算是我給白兄的見面禮。”
白老大神色陰晴不定,說道:“梅先生好意我心領了,白某雖然沒東海盟财大氣粗,但也不缺銀子花,這些錢權當給幽幽姑娘買首飾用。”
他又将籌碼推了回去。
梅先生瞧也不瞧籌碼,道:“既然白兄如此客氣,又不差錢,今夜天色還早,不如咱們再玩幾局。”
既然白老大仍舊不肯倒向東海盟,他隻能繼續咄咄逼人了。
白老大是開賭坊的,如果今天怕了梅先生,不肯繼續賭,那他這個莊家的信譽就要大打折扣。
這時候那白河對白老大低聲說了幾句,白老大略作沉吟,然後看了白河身後瑟瑟發抖的白小魚一眼,笑道:“我年紀大了,精力不如從前,這是我本家侄兒,白……”
白河見狀立刻補一句道:“白小魚。”
白老大一敲腦袋,面帶歉意道:“現在記性也不好了。”又指着白小魚道:“小魚兒,來陪梅先生玩幾局,一定要将梅先生陪高興。”
白小魚顫聲道:“我不會……不會……玩。”
白老大微笑道:“沒關系。”
白小魚隻是個小潑皮,何曾見過這陣仗,可是現在又不能不上,否則他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白河手心裏也攥緊,汗意湧~出,隻希望白小魚這小子争氣點,他算是把身家前程壓上去了。
梅先生看着白小魚緊張的樣子,輕聲道:“别緊張,我又不吃人。”
白小魚投了個感激的眼神,賭坊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面前的先生卻是個好人,隻是他必須得赢。
梅先生看他情緒緩下來,道:“小兄弟,你來洗牌。”
白小魚如夢方醒,開始洗牌,可他手一直發抖,看得衆人發笑,以爲白老大是故意找這小子上來,緩解氣氛。
等白小魚洗好牌,梅先生擲出骰子,各自拿牌。
下好注,最後亮出底牌,衆人不由驚呼,梅先生居然輸了。梅先生神色泰然,心中卻驚起駭浪,他不着聲色道:“小兄弟,咱們繼續。”
一開始衆人都以爲是梅先生有意謙讓,結果一連十局,梅先生都沒能赢。眼見得梅先生那如山堆積的籌碼飛速減少,而白小魚面前的籌碼,不斷增多。衆人再不敢小視白小魚,各自尋思這小子到底什麽來頭,某非是賭神的門人。
最後梅先生輸的幹幹淨淨,可他沒有羞怒,隻是将牌推散,笑道:“白兄手下果然是能人輩出,今天梅某算是開了眼界。”
白老大卻是拍了拍白小魚的腦門,笑吟吟道:“你小子不懂事,人家梅先生讓你呢,你還一味的去赢。”
白小魚擦了擦汗,說道:“梅先生,對不起。”
梅先生深深看他一眼,說道:“小兄弟是不是這一代的财神?”
白小魚愕然道:“什麽。”
梅先生看他神色不似作假,微笑道:“我胡亂說的,你不要在意。”
‘錢能驅鬼,财可通神’正是一句不爲衆人知的傳言,指的正是财神。傳說很久以前,元洲曾有一位神祗行走世間,有一件寶物喚作落寶金錢,能聚斂世間财氣。那位神祗被稱作财神,在世間留下道統。
後來不時有人得了财神道統,行走在萬丈紅塵中,皆被稱爲财神。這些财神不似練氣士那樣,需要吞服元氣,而是借助世間的财氣修行,故而大都在凡塵打滾,修爲也不盡高明,但其一旦修煉出那落寶金錢,便可落世間一切至寶,縱然仙佛都有所不及。
隻是自身弱點也很明顯,故而這些财神都需要找一些修爲高深的道友庇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