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話語,好似一層無形的波紋蕩漾,将那一片無形法域遏制住。白少流仿佛看到冰層和冰屋上流淌起柔和的白光,處處光明一緻,不見陰影。
冰屋中一位容顔姣好的年輕女子走出來,正是朝小雨的師姐周靈,她比過去的樣子年輕了十歲不止,鬓發如雲,肌膚生雪,一雙眸子好似潺~潺清溪,怕是女子見了也得爲之神魂颠倒。
周靈輕歎道:“師妹,從前的你不會爲别人做這些,他在你心裏當真有那麽好麽。”
朝小雨微微一笑道:“不是那麽好,而是好得不得了。”
“你果然還是沒有變,從不回避自己的内心,或許這也是師父把道統交給你的緣故,隻是我依舊沒法理解啊,一心求道的你,也會有情。”周靈望着朝小雨深邃的眼眸說道。
朝小雨柔聲道:“有些事就是這樣奇妙,你從前想都不會想的事情,突然發生,卻不會讓自己有半分驚訝,反而理所當然,正如師姐避居此處,渾然已經忘卻從前堅持要向陸九淵複仇的想法,反而無意得了‘法滅盡經’的真谛。”
周靈輕聲道:“你的智慧、見識、修爲,已經遠遠勝過我了,假如我仍舊不願意講法滅盡經交給你,怕是你會毫不猶豫跟我動手吧。”
朝小雨并不回答,顯是默認了,這也是她一貫的作風。
周靈又道:“如果今天身懷法滅盡經的人是師父,她亦不願意将其交給你,你還會強行要麽。”
朝小雨神态自若道:“師姐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處,換做你我易地而處,我就不會這樣問,更或者真如你所言,我也是不會放棄的。”
“從前你不肯将神迹的信物給我,現如今我也不會輕易将法滅盡經給你,更不會要求你爲我做什麽事,所以就趁這個機會,讓咱們師姐妹了卻前因,從此生不相見,死不相見。”周靈冷聲冷語道。
朝小雨深深看了她一眼,亦道:“生不相見,死不相見。”
周靈往白少流那裏瞥了一眼,淡淡道:“少流往南邊走,别回頭。”
白少流欲言又止,終于垂首往南邊而去,看來兩人是要做過一場了。
兩人沉默了一刻鍾的時光,周靈清吟,似吐微妙之道,每一個音節,俱讓朝小雨心神顫動,好似鼓點拍擊和心髒躍動同步,難受至極。
她深深明白這正是法滅盡經的箴言,周靈固然得了真谛,但是并未将其修行至極高明的層次,所以意圖用音咒之法,将法滅盡經的威力發揮出來,同樣朝小雨更沒法阻止,因爲她本就是爲求取法滅盡經來的。
朝小雨就在這種極盡難受的過程中,将每一個音節牢牢記住,銘刻在靈魂深處,同時法滅盡經的威力也如燒紅的洛鐵,狠狠印記在她身上,讓她神力一絲絲湮滅。
不管受了多大的苦,她都沒有絲毫怨言,心神甯靜如止水。
人生便是苦,但有些事能讓所有的苦,俱都化作甘甜。
兩人氣機牽引,周靈亦能清楚體會朝小雨那一分甯靜怡然,她也知道情的滋味,可是她動情時絕非如朝小雨一般喜樂安然,況且那個人早就死在陸九淵手上了。
她莫名生出一絲嫉妒,嫉妒朝小雨那分甯定,嫉妒師父偏愛她,嫉妒她的天分,無論是統率大教,亦或者修行法訣,都能後來居上,遠遠超過她。
終于在吐露出最後一個音節後,有轟轟雷聲響起,好似天理報應,往地上劈落,一道道閃電,粗~壯如同巨蟒,滾滾直下,那四周的冰山碎裂了無數冰屑,飛濺四處,天地陷入狂亂之中。
諸法滅盡,自是末世景象,法滅盡經的威力最可怕在于融合了天罰,既罰修行者,亦罰天地衆生,滅盡超脫法,還天地清甯。
雷電過後,又生無數火花,冰山融化,冰層塌陷,随波逐流,滔滔席卷一切事物,在這天地巨力面前,任何生靈都顯得卑微。
但是朝小雨顯然不在此例,她朱~唇輕輕抿着,足下立着冰塊,随波逐流,浪濤不止,無數含~着堅硬冰菱的巨浪迎面撲來,到了她身前俱被消散。
隻是要平複這末日景象,卻也非她所能,因爲冰山中蘊含了無數年的靈力,将此處地界的天地之息變得無比狂躁,她僅僅隻能以自身的神力,來解憂化難,可強行記住法滅盡經,讓她神力十停去了九停。
雷聲終于在某一刻消弭,露出清朗的星空,無數燦然的宇宙星辰,好似近在目前,同時星力彙聚,竟有不下于太陽真火的灼熱,讓朝小雨周遭的冰水在瞬息間就完全融化了其中的冰塊,狂猛的元氣爆發,加上冰水變得沸騰,讓朝小雨置身于茫茫霧氣當中,既灼熱,又分不出方向。
朝小雨置身這白霧中,心靜如寒潭,閉上了眼眸,任她九蓮大~法如何強大,怕也難以神念驅動一分元氣,過往如魚得水的身處天地間,到了此刻那些元氣紛紛和她做了仇人一樣,稍微動神念觸碰,就會引來元氣爆裂。
原來最爲細微的元氣,一旦爆裂,也有驚人至極的偉力,讓她神念分外難受。
她要活着走出去,不能如跟衍虛交手那樣施展九蓮滅谛,這一次施展了,怕是她便真的沒法可救了。
唯有在重重迷障中擊敗師姐,方能重開天日,否則她隻能生生耗死在這片諸法滅盡的場域中。
朝小雨心越靜時,越能感受到這裏天地的細微之處,她神念接受了無數元氣爆炸的洗禮,漸漸有如金剛一樣的凝實。
她含笑望着遠際迷霧深處,悠悠道:“師姐,法滅盡經,你尚未修煉到盡滅心法的地步。”
朝小雨确鑿無疑了一件事,九蓮大~法深深存在于她心海中,沒有爲法滅盡經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