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偉他們呆的這一帶大多數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白天的時候,杜偉能看到的幾乎都是一水的手機以及各種電話,這種情況終于在入夜的時候有所收斂——大部分人的電量已經耗盡,而顯然他們出門時并未考慮帶上充電器,就這一點來說,杜偉還是有點優勢的。
一個人幹完兩桶面,又發了十幾分鍾呆之後,杜偉也不免打起了瞌睡——在宿舍裏他從來沒有早于11點睡過,但是現在,沒有了電腦以及其附帶的娛樂刺激,杜偉感覺又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一到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就自動進入準睡眠狀态。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杜偉被一陣嘈雜驚醒,他睜開眼睛,看見大廳裏人流攢動,身旁的餘曉娟正抱着那支發給她的槍,不安的四處張望。
“怎麽了?”
“他們都說打起來了!”
杜偉站起身來,隔着無數人頭去看大廳裏挂着的那台電視機,鏡頭上的畫面一切如常,播音員張嘴在說些什麽,但周圍的聲音太大,他一個字都聽不到。
杜偉一臉拉過幾個同伴同學,但對方的反應都和自己一樣,茫然無措,但卻又焦急的四處張望,大家嘴裏說出來的幾乎都是同一句話:“聽說打起來了?”
直到幾分鍾後,學校的幾名老師趕了過來,安撫大家說:“沒事沒事,都睡覺,都睡覺。”之後從老師嘴裏,大家才知道,是防空洞内有人過度緊張,做了噩夢,結果引起了這場不小的騷亂,等人群平靜下來的時候,杜偉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
再次睡着的杜偉質量就遠不如第一次了,到了後半夜,許多睡的早的人都開始醒了,相互之間開始小聲談話,談的内容也是杜偉聽了一整天的東西,無非是接下來怎麽辦,是回家還是繼續呆在這,這仗到底什麽時候打……
杜偉越聽越睡不着,但越睡不着就越困,越困越想睡,越想睡那些聲音聽起來就越刺耳……就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杜偉迷迷糊糊撐到了第二天清晨,這時候已經有人出防空洞了,沒多久之後杜偉就聽到衆人的叫喊:“他們走了!……”
杜偉心中暗自一喜,剛準備起來看看,又有其他人反駁:“你做夢呢吧,不會看新聞啊……”杜偉擡頭瞥了一眼電視,事實證明自己剛才是空歡喜。
被折騰的毫無睡意杜偉終于還是放棄好好睡一覺的打算,爬起身來,正習慣性的想要刷牙,突然記起來,現在自己不是在宿舍,而自己帶的那個急救包裏,也沒有牙刷等衛生物品……
防空洞裏是有食堂的,此時已經開始提供早餐供應,隻不過味道做的很不怎麽樣,所以昨天晚上他甯願買泡面湊合,不過餘曉娟顯然是餓壞了,剛睡醒就去買了幾個包子豆漿,還順便給杜偉帶回來幾個,一邊吃着早飯的時候,杜偉就開始和她商量:“等到10點鍾,要是還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回趟學校。”
餘曉娟顯然還心有餘悸,但聞着自己一晚上沒換的衣服,看着周圍許多同學也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也就點頭同意了。
在無聊的等待中,10點鍾很快就到了,新聞上的畫面一如既往,報道中也稱許多人壯着膽子回了家——因爲就連政府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要到什麽結束,不過官方的新聞多少還是偏向保守,希望大家能再多等等,不管怎麽說,等的壞處肯定沒有突然被襲擊,毫無準備來的更大。
回到學校,進宿舍樓的時候,杜偉驚訝的發現,他們走之前還好好的宿舍此時已經狼藉一片——宿管大爺住的那個房間窗戶粉碎,走廊的窗玻璃被五顔六色的噴漆畫了許多巨型大字,杜偉稍稍辨認了一下,依稀可見“老子是XXX,有種來找我啊!”,“都是一群大SB”,“XX老師,我X你全家”……
回到宿舍,裏面的場景更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因爲大家走的非常匆忙,所以宿舍房間的門幾乎都沒關,這給破壞者留下了絕好的機會:許多電腦都被砸了個幹淨,床單衣服被扔的滿走廊都是,一些房間裏甚至還有生火的痕迹,以及許多燒了大半的紅色人民币,然後還在男生的宿舍裏,發現了很多女生内衣……
這些都是誰幹猜都能猜的出來,昨天集合的人并不全——可以想象,這些人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被全校師生抛棄,而上網一查,戰争一觸即發……以至于最終做出這麽極端的事情,也就不難想象了。
杜偉用手機在網上一查,随後了解到,這種事情并不單單在他們學校發生,在全甯州市,全省,甚至全國,全世界……類似的發洩式犯罪比比皆是,就在昨天,所有人都以爲末日将近,可以肆無忌憚,但諷刺的是,敵人似乎并不像這麽早就開打,而這些人的所作所爲,注定将成爲所有人怒火的集中宣洩口。
杜偉從來沒見過公安來的這麽快過——在他撥打報警電話之後,僅僅才一分鍾不到,警察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看到這些警察肩膀上挂着的閃電标志,杜偉立刻就明白了他們如此快速的原因。
在大概了解了案情之後,并在筆錄上簽字之後,問話的警察又接着告訴杜偉,如果杜偉願意的話,他将可以以陪審員的身份參加對這次犯罪的審判。
“陪審團?”聽到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名詞,杜偉驚訝了一下,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自己應該是一名Z國人,而這三個字怎麽聽怎麽不像國産貨。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拒絕。”
……
兩個小時後,杜偉走進了甯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庭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強烈閃光幾乎要将他“狗眼亮瞎”,直到這個時候,杜偉才明白,自己這次稀裏糊塗參與的,很可能将是一次“傳說中的”公審大會。
杜偉自己不知道,就在他亮相鏡頭的同一瞬間,他的所有資料也在新聞中被全面公布,爲了保證這次審判的公正性,更是爲了保證對這種惡性犯罪的震懾作用,政府算是做足了表率——像杜偉這樣由AI随機選出來的陪審員一共有三十多名,最終能被認定合格,并走進這個法庭的,隻有九個,這個數字對于西方的大陪審團來說,可能不算很多,但對于Z國,着實不能算少。
審判過程完全不像杜偉來的路上想象的那樣,辯方舉證,控方舉證,兩個律師如何圍着他們打轉,費盡了唾沫星子就是要他相信他們說的話……
整個審判流程在進這個法庭之前,杜偉就已經通過閱讀一本小冊子完全了解了,其過程用最簡單的話來描述,大概有點類似那個著名的笑話:判一個犯人是否有罪,共分三步,第一,問是不是他做的,第二,看他有沒有撒謊,第三,判斷他是不是有罪。
當着無數長槍短炮的面坐下之後,杜偉随即就被分到了一塊通訊器,和他之前見到的那些通訊器不太一樣的是,這塊通訊器的鏡面上镂刻着麥穗、齒輪、華表、天平、紅旗——這圖案是Z國法律的代表,戴上之後沒多久,一長串帶着手铐的嫌疑犯便在法警的押送下,魚貫如場。
全體起立,奏國歌,一整套儀式之後,法官一敲小錘,宣布審判開始——然後,就像杜偉從小冊子了解的那樣,整個審判進入了流水化作業流程。
首先是控方開始讀起訴書,嫌疑犯姓名,被起訴罪名,犯罪事實……當所有内容快速讀完之後,法官會鄭重問嫌疑犯是否承認以上罪名,也就在此同時,杜偉他們就能完全“聽”到嫌疑犯心中所想,這個過程說短很短,隻有數十秒時間,但說長也長,足可以重演整個事實階段的經曆……在這時候,杜偉他們就可以通過舉手的方式來表決,九個人當中有五個以上(包括五個)認爲有罪的,那就有罪,至于服刑——根據人大剛剛通過的《戰争時期臨時法律施行條例》(簡稱《戰時條例》),凡是條例中規定的幾條重罪,一經審判,立即槍決。
審判整整進行了一個下午,因爲大腦長時間高強度思考,加上昨天沒睡好覺,杜偉覺得自己腦袋就像炸開了一樣,幾個小時的時間,杜偉大概一算,經他們九人之手,直接吃花生米的人就超過百人之多——據說這還僅僅是一小部分,到了明天,這場審判還會繼續。在法官宣布休庭,讓所有陪審員交上通訊器的這一刻,杜偉第一次感覺到,上面刻着的這幾個簡單圖案是如此沉重,而這種沉重的最根本來源,就在舉頭三尺,那正在逐漸猙獰的天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