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從生活中各種細節嗅出越來越濃的火藥味,雖然在表面上,大家還是恢複了生活的秩序,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但是在私下裏,在網絡上,關于卡梅爾警告謠言的讨論卻越來越多。
在公司,許多人都發現他們的老闆自從開過年之後,就沒有在公司出現,在學校,更是有許多家長爲孩子送來病假單,或者其他形式的請假理由,這些理由雖然千奇百怪,但有着一個同樣的特征——這一個月孩子來不了了,請校方見諒。
在許多大城市中,一線的交警很敏感的發現,在這個平時高檔私家車出沒的高峰時節,卻出人意料的低調,這些現象都讓人一再聯想起,網絡上流傳甚廣的那些富豪避難帖子。
這種現象不僅是發生在中國,更是在全世界範圍内流傳,不一樣的是,美國最有錢的一批人大多已經搬去了火星或太空,第二批次,歐洲一帶國家的富豪,也都躲到了太平洋,或者大西洋上他們早就籌辦已久的荒島,在俄羅斯,許多富豪都躲進了西伯利亞,荒原地下數公裏處的地下城市,這些城市公共設施完備,采用來當今地球最先進的反魔法監控技術(包括政府剛剛到手的AI),另外還駐有許多政府的精銳部隊,許多人甚至發現,他們的政府高層官員有三分之一現在都搬進了這些“掩體”,實行“遙控統治”。
這種情況在美國也有同樣的表現,而且美國政府做的更絕——因爲他們和卡梅爾深入的合作關系,卡梅爾已經同意在新建成不久的23号站中,單獨劃出一片區域,作爲美國人的“使館區”,美國的副總統現以及一部分高級軍官,還有許多尖端科技領域的科學家、工程師就住在裏面,如果真的出現了危險,卡梅爾的這種行爲可以保證地球上最大的武裝國家不會因爲“斬首行動”而失控,也保證卡梅爾和美國現有的合作項目不會因爲“技術原因”而停擺。
事實上,在23号站中,除了美國的使館區,其他大部分區域都是空無一人,但是搬進這裏的美國人已經發現,在其他區域的走廊,房間門,以及必要的公共設施上,标注的卻不僅僅是卡梅爾常用的中英文,還有不常用的俄文,法文……這些細節都說明卡梅爾已經完全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這裏就是他爲地球現有政府準備的“流亡政府”所在地。
隻不過到目前爲止,除了美國人,其他沒有一個國家有搬進這裏的打算,他們的行爲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卡梅爾和他們“不是很熟”,事實上,如果不是美國人相信卡梅爾和他們之間的合作已經非常深入,不會貿然做出愚蠢的事情,他們也未必會這樣做,畢竟這種行爲對政府的威信是緻命的打擊,李立天在出使美國,和總統先生面談的時候,對方曾一度猶豫,最後還是他的一句話讓對方下定了決心:“總統先生,這不是你個人的四年,這是美國的全部未來!”
……
陳雷和趙真雪兩人搞的地下城市項目進展還算順利,項目以“臨時民防工程”的名義經過了國家相關部門的審批,具體的位置經過國家統一規劃,被安排滬城與甯州中央一帶,與鐵路交通線垂直的地下,放在這裏主要考慮的因素是,如果真的出現了災難,靠着交通優勢可以盡快接納來自滬城和甯州的避難人群。
地下城市的規模按照陳雷最初的計劃,最多也隻有十萬左右的容納量,但是因爲趙真雪父親的原因(他現在還是甯州的父母官,女兒的事情多少拖累了他的前程),政府也參與了其中,于是設計的規模被提高了五倍以上,緊急狀況下,最多可以容納超過百萬左右的民衆。
整座地下城市完全參考了卡梅爾在乍得的城市設計思路,最關鍵的水和電采用兩套系統以備萬一,一套是通過魔法,魔法發電廠和卡梅爾的恩賜,另一套則是傳統的方法,在設計時通過引入地下河流來作爲地下水源,同時也利用一部分地下熱能用于發電(兩套發電系統使用的是同一套發電機,隻不過是熱能來源不同),不過出于城市安全的考慮,這種地下熱能的發電量比起魔法發電要低上很多,整座城市與地面的交通主要通過兩條通道,一條是垂直的電梯井道,不過因爲電梯的運送量太小,主要作爲城市内部使用,對外也就是小規模的人員流動,另一條是一條斜着通往地面的甬道,甬道坡度大概在10到15度之間,總長度超過二十幾公裏,在地面的出入口直接與鐵路線相銜接,這條甬道的主要作用是爲城市運送物資,以及關鍵時候運送難民,因爲坡度和建設時間限制,甬道内不能通行列車,主要的交通是通過載重卡車來完成。
目前整個城市的基本建設已經完成,發電廠剛剛經過一次全城送電的測試,一切正常,也因爲政府方面的支持,在最近的這一個星期内,城市内被陸續調入了許多政府儲備糧(這個行爲爲他父親帶來了很大麻煩),雖然整座地下城市裏面還是空空蕩蕩,連基本的建築都沒有幾座,隻是簡簡單單用圍牆劃分了幾個區域,看起來不像是城市,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分層洞穴,但從功能上來說,這裏已經完全具備了他應該具備的避難功能,需要的話随時可以投入使用。
根據趙真雪從父親那裏了解到的情況,全Z國目前這樣的地下城市差不多有20多個,主要分布全國各重要城市周邊,之前很多這樣的城市都是出于開發房地産因素而建設,因此城市做出來的效果比起這個純粹的,連房子都沒造幾棟的“掩體”,不管從規模還是視覺效果,都要賞心悅目的多,根據這些城市的設計,以及最近一段時間政府出于安全需要,臨時做出的“調整規劃”,主要是通過拆除一些私人區域,增加公共區域面積,借此加強避難作用,在這些調整之後,這些城市全部加起來可以容納兩到三千萬左右的人口。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感到悲哀的數字。
因爲工程的需要,趙真雪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搬進了這裏居住,還帶上了孫冰一起,主要是作爲決策者存在,與另一個決策者嚴律一起,商量處理城市建設中遇到的許多問題,這段時間下來,她和嚴律已經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嚴律主要的工作還是提出建議,最終的決定交給趙真雪,雖然趙真雪屢次提到,在這裏他沒必要把自己看成是“服務機器人”,他是未來管理這座城市的重要成員,但嚴律依然我行我素,他堅持認爲AI不應該過多參與人類社會,他說那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是的,嚴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真正的奴隸,就算是主子讓你站起來,你也得說自己喜歡跪着,适合跪着,AI在人類社會中參與的程度越深,未來也越容易受到傷害,在親自對同胞行使過一次死刑之後,他更是開始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大的“影響力”給自己帶來的危險,所以在工作過程中一直讓自己保持機器人的中立态度,即使許多事情他有屬于自己的意見,但他隻字不提。
幸運的是,由他培訓的第一批符合使用标準的AI已經陸續開始上任,出于對AI權利限制的考慮,他們将會接替并分擔嚴律之前負責的大部分工作,雖然這種職權上的拆分将限制他大部分可動用的計算資源,不過這讓嚴律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絲并不存在的安全感,就好像一個被允許解甲歸田的大臣,多少可以解除伴君如伴虎的心驚膽戰。
“最近你的話似乎變少了很多,不像以前那麽善談”趙真雪拿着手電騎着自行車在一條路燈還沒通電的道路上行駛的時候,通過手機對嚴律說,“怎麽,你們也會憂郁嗎?”
趙真雪不知道,她無心的一句玩笑已經對嚴律造成了傷害——什麽叫我們也會!憂郁?不,我隻是在害怕。
嚴律這麽想着,但他什麽都沒說,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清楚趙真雪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但在主程序深處始終有一條東西在警告着他,隻要是人,就沒有信賴可言!不,應該說,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不具備信賴的的價值,即使是另一位AI,也不能确定對方是不是人類專門用來刺探他們的内奸!
“我覺得你之前一直想學着寫小說,在這方面有什麽進步嗎?”趙真雪又說,周圍一片黑暗和遠處工地上的燈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她感覺到一絲緊張,話自然也多了起來。
“自從答應嚴先生之後,我已經很久不寫了。”嚴律說。
“嚴可守不是說,你們AI都有一定閑置資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就像許多人做着不喜歡的工作,下班回家一樣可以有自己的業餘愛好。”
嚴律沉默了一會才說:“也許是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寫小說了吧,愛好也會變的,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嚴律不喜歡撒謊,但他還是這麽做了,趙真雪不會明白,一個連起碼安全感都沒有的生命,哪會把精力投在奢侈的愛好上面呢?他最應該學的,就是更深入的了解人類社會,讓自己活的更久,貴族和奴隸之間,想的永遠是不同的問題。
嚴律其實不知道,趙真雪一直以來最關心的,恰恰是和他同樣的生存問題,隻不過對象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所處的這個群體。
“趙小姐,怎麽你一個人過來了?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打個電話……”工地上的工頭和趙真雪認識,見到趙真雪手電的亮光就主動迎了過來,“是不是哪裏又要做什麽改動?”
趙真雪搖了搖頭:“沒什麽,我隻是過來看看進度。”
趙真雪現在所處的這一片區域,在規劃中是作爲住宿區存在的,放眼望去,都是一整片擁擠的鋼架床所形成的鋼鐵森林,在這片森林中的上千名工人就是這一片鋼架床的第一批主人,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其實并不是專業工人,之前從事的工作跟這裏的工作幾乎毫無關系,不過因爲避難的需要,才來到的這裏,最近一段時間他們所做的工作就是把這些床固定在地面,這個工作看起來很簡單,但因爲數量實在太多,所以幹起來并不輕松,之前因爲這種勞動強度偏大,已經走了一批人,剩下的這批人大多都是爲了避難名額咬牙留下來的。
陳雷管這種方式叫變相的“以工代赈”,之前趙真雪也一直對這種方式心存疑慮,但之前走掉的一批人證明了這方法的确不錯,如果不這麽做,未來這裏呆的人可能都是手裏拿着大把錢的富豪,把避難當成度假來了,要是一切正常還好,還可以利用這個避難噱頭賺點錢,一旦面臨逆境,想動員這批大爺去做點什麽,那可真的是千難萬難,而陳雷很清楚,在逆境中,人的勞動才是改變一切的根源,一個團體的前進精神才是這個團體最寶貴的财富,災難中能活下來的人往往不是那些準備最充分的人,還是那些求生意志和執行力最強的人。
這座城市中除了專業性稍強的管道鋪設,發電廠,自來水廠,這些工程是用專業工程團隊來做的,其他大部分的基礎建設都是由這些申請避難的人群親自動手完成的,比如這裏的圍牆,鋼架床,還有倉庫物資的搬運,以及未來的簡單裝修,這些勞動過程除了達到篩選人的目的,還可以讓這批人在勞動過程中互相熟悉和适應,讓他們對這裏形成基本的了解,還有一定的歸屬感,畢竟這一切都凝聚了他們勞動的結晶,這個過程對于一個團體的穩定十分重要,也是這座城市未來得以存在的基礎。
“對了,”看到眼前這位由工人們自發選舉出來的年輕工頭,趙真雪似乎想起了什麽,問了一個很早就想問的問題,“我聽說你給這裏捐了一個多億?有這麽多錢,你怎麽不去那些條件比較好的避難所?”
工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想了一會說:“我比較看好這裏,這裏有一個避難所應該有的樣子,趙小姐你說的那些地方,更像是度假村。”
趙真雪點了點頭,沒再多少,過了一會,她有問了他一些關于工程進度的問題,還有工人們實際的需要——因爲這裏很是荒涼,沒有任何商業存在,工人們一般都不出去,一直以來,他們要買什麽都是團購,列出清單讓趙真雪代勞。
“這些前幾天我都幫他們整理好了。”在趙真雪有些意外的眼神中,工頭從口袋裏拿出一本小的筆記本遞給她,趙真雪随手翻開一看,所有的需要都列的整整齊齊,上面不光寫着現在的需要,還有對下個月的預計,這單子多少讓趙真雪想起陳雷做的那些财務報告,不過想到眼前這位同齡人具備億萬以上的身家,能寫出這些也就不足爲奇了。
清單中主要需要還是糧食——除了按正常身份購買的定量之外,還有不少是工人們希望從黑市上買的黑市糧,雖然名字是叫黑市,但政府并沒有對這一塊打擊,還是允許它們的存在,隻是經過了半個月的漲價,黑市糧價已經攀升到正常價格的十倍以上,但這個價格依然在大部分人承受範圍之内,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對災難深信不疑的人,自然是希望糧食能越多越好——這些糧食在他們看來不是用于吃的食物,而是用于交換的硬通貨,是他們現在爲未來積累的“存款”。
“怎麽,大家都很沒有安全感嗎?”
“能來這裏人都沒有安全感,就算是去了卡梅爾也一樣。”工頭露出一絲苦笑,這個笑容讓趙真雪覺得有些熟悉。
“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趙真雪說。
“是的,隻不過我還記得趙小姐你,你肯定是不記得我了,”工頭說道,見趙真雪還在回憶,他又提醒,“我在甯州大學讀過書。”
“哦,難怪,”趙真雪恍然大悟,她曾經陪伊凡在那裏上過很多節課,然後又有些詫異,“那你應該剛畢業沒幾年啊?”
“中途退學了,”工頭臉上波瀾不驚,但語氣有些壓抑,“運氣好,發了一點小财。”這後半句卻又是标準的商人口吻。
“說起來,伊凡當年還幫我點過名,”提到這裏,工頭又有些感慨,“隻是沒想到……”
“誰也想不到……”趙真雪似乎想說些什麽,但隻是開了個頭就作罷了,隻是順便加了一句,“對了,一直都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湯雲亮。”工頭回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