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敬亭在走進電梯的時候,看到在電梯的銘牌上,還挂着過去的礦業公司标志,在電梯層數按鈕一旁,他還能看見氧氣含量測試儀,這讓他忍不住想起大概三年前,他去生産這家測試儀的廠家實地考察時的場景。
電梯代表層數的數字在不斷增大,但封敬亭感覺到的卻不是因爲上升帶來的超重,而是輕微的失重感,這個細節讓封敬亭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早在這個小區建立之初,封敬亭就想過,應該讓這裏的建築命名習慣和地面相統一,将原來代表地下層數的B統統替換,統一由最底下那層作爲一層開始計算,不然總是讓人感覺别扭。
但當地工作人員對此有不同的意見,因爲“地下城市”每年都在開辟,如果按照封敬亭這種命名,那就意味着隔幾個月就要全部重新換地名,今天的一層,明天就會變成二層……
封敬亭走出電梯的時候,回頭看了一下層數,B27。
“這是這裏最深的地方嗎?”封敬亭問一旁随行的工作人員,一個年輕的黑人小夥子,原名是法文,讀起來很拗口,見面時他說過一次,不過封敬亭忘了,不過他記得他提到的中文名字,“李強。”
李強是這座新城市剛上任市長的助理,原來是卡梅爾國家礦業公司的一名工人,不過當這裏不多的一些鐵礦被挖掘殆盡之後,因爲對礦區地形熟悉,當地下城市被建立,随後,撒哈拉省級行政機構正式成立後,他幸運的成了一名乍得“公務員”,今天他來的目的,就是爲封敬亭做向導,同時回答他的一些問題。
“不是,”李強傳話說,“最深的地方在B128層,那裏是稀有金屬産區,全都是工廠。”
電梯停下來的地方是一個廣場,這一點,這裏的設計和世界交點是差不多的,電梯都集中設置在中央輻射區域,方便交通,走出電梯的第一眼,封敬亭就注意到,在廣場中央,擺放着一尊人形雕塑,那是一個擡着手的人形模樣,在距離雕塑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不斷湧出清水的噴泉。
雕塑的原型當然是伊凡,大概是因爲宣傳作用,伊凡的臉被刻畫的有些悲天憫人,這種以“卡梅爾的恩賜”爲主題的雕塑,幾乎在乍得的每一座城市都能見到,在經過這尊雕塑的時候,封敬亭注意到,跟着他的李強不經意擡了一下手,對着雕塑行禮。
盡管卡梅爾官方沒有花多少力氣進行宣傳,但每一個乍得人還是在潛意識間,将伊凡視作他們的救世主,四年來,魔法在這片窮困的大地上,創造的奇迹一日甚過一日,伊凡?卡梅爾這個名字,在這裏的影響力并不比耶和華差多少。
因爲這座“城市”才剛剛建成,到目前爲止,除了原先礦業公司的一些人住在這,沒有其他居住者的原因,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很空曠,在廣場的四周,嚴可守還能看見另外的十幾部電梯,不過因爲沒有需求,大多都處在停運狀态,廣場上的燈光因爲隻亮了小半的緣故,看起來也比較昏暗。
封敬亭環視了一下四周,隻在距離一百多米遠的廣場對面,隻看到一個亮着燈光的小超市,一個四十多歲,抱着孩子的黑人婦女正在超市門口,用電磁爐煮菜。
“這一層一共住着多少人?”封敬亭朝着那個超市走去,口中問道。
“兩百多人,”李強說,“大部分都是原先礦業公司的家屬,因爲這裏的住房面積比地面大,而且不像地面那麽熱,溫度适宜,所以許多礦工家屬自願将他們地面的住房換到這裏來。”
見有客人來,黑人大媽立刻小心的拔下電磁爐的插頭,将小桌子移開,封敬亭注意到,在電磁爐邊上,還放着一個小塑料袋子,上面寫着“正宗四川火鍋”幾個字,從電磁爐裏面傳來的陣陣辣香也證實了封敬亭的猜測,看來是在煮火鍋。
“要買點什麽?”黑人大媽瞥到了封敬亭胸口的徽章,這讓她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
“不,我就是随便來看看。”封敬亭走進超市,四處看了一下,超市的面積不算小,但裏面的貨物不多,都是一些常用的日用品,二樓應該是這戶人家自己住的地方,封敬亭略估計了一下,樓下超市得有上百個平方,樓上住的地方小了一點,但也有八九十平米。
“這裏的住戶都能住到這麽大面積嗎?”離開這裏的時候,封敬亭問。
“這戶人家是例外,樓下的店面是政府财産,因爲她丈夫有了工傷,在一次排除啞炮的時候,爲了省魔法指标,粗心大意,被炸藥削掉了三個手指,後來政府作爲補償給的,一般這裏的居住人員,平均每人的居住面積大概是50平米,比乍得地面的标準要多少15平米左右。
說話的過程中,兩人一直在朝着廣場之外走去,附近的燈光本就不亮,走了幾分鍾之後,幾乎就有些伸手不見五指了,封敬亭剛想問這裏怎麽一盞燈都沒,李強說了一句“稍等”,快速往前走了幾步,消失在黑暗中。
過了幾秒鍾,随着遠處傳來“啪”的一聲,以及在那一瞬間亮起的電火花,整個區域一下子就亮堂起來。
封敬亭這才看清楚,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條漫長不見尾端的隧道,剛才李強打開的,就是這隧道頭頂的路燈。
“這條隧道是兩年炸通的,之前這裏是作爲運送礦物的通道,等改造工程正式實施後,就将這條現成通道做了拓寬,就成了現在的模樣,你看,地上還有之前的鐵軌,據說以後這裏會被改成環城地鐵。”
“環城地鐵?”封敬亭稍稍詫異了一下,看着滿臉興奮比劃着的李強,他搖搖頭,沒說什麽,因爲受近幾年發展速度的刺激,現在許多乍得人還真是敢想,别人不知道,作爲主管建設和工業的封敬亭自然清楚,按目前卡梅爾的政策,10年内不會在交通項目上投入太大的精力。
修建一條地鐵的經濟投入,卡梅爾可以在全世界每一個村莊都裝上空間門了,而兩者的效益,卻是怎麽也沒法比的。
沿着隧道往裏走的時候,封敬亭注意到,這裏的路面一半比較平整,另一半則顯得坑坑窪窪,堆滿了一包一包的水泥,鋪路的磚石建材,長長的塑料管道,以及一捆又一捆的電線,又走了一段,封敬亭看到另一半堆滿建材的路面又恢複了正常。
也就是在乍得和卡梅爾能看到這場景,封敬亭心裏想,要是在國内,專業偷建材的一晚上就能讓工程隊老闆哭死。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做到一半擱在這了?”封敬亭指着這修到一半的路面問。
“就差這最後一段,也就是一兩個星期的活,”李強說,“最近因爲政府鼓勵人們都去從事鋼鐵行業,這兩天建築工人就商量集體去報名了,對了,我聽說咱們乍得未來十幾年内要将鋼鐵産量翻幾十倍,就是爲了讓其他意識網成員住進空間站,是不是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封敬亭點頭承認,“不過還要再看看,國際形勢會不會有其他變化。”主要還是要等其他幾個國家給予正式回應。
在卡梅爾的規劃當中,卡梅爾的空間站才是未來最終的目标,其他的手段,包括地下城市,包括太空城市,都隻是這個目标的輔助,從這一點上來說,傳統建築工人改行去煉鋼,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看着這滿地的建材,和這半拉子工程,封敬亭心裏總是不太舒服。
“那這些怎麽辦?就這麽放在這裏嗎?”封敬亭皺着眉頭問。
“這些他們都對我們交代過了,說是報完名就會回來繼續幹,保證這個工程完工之後,才會正式離職,不然我們這裏要對他們投訴,記載檔案裏的話,他們鋼鐵廠可能也去不了。”
整個這一整片地下空間,其實都是模拟世界交點的構造設計的,在兩人經過的這條隧道兩旁,封敬亭能看見許多從隧道中延伸出去的,和世界交點裏面類似的環狀走廊,隻不過,這裏的走廊上,封敬亭能看到的都是一棟又一棟,并肩而立,标準的住宅樓,而不是世界交點裏面的空間門。
走到隧道的盡頭處,封敬亭看到一個圓形的,和自己剛剛來的時候,差不多形狀的廣場,廣場的四周排列着和自己來時一模一樣的十幾架電梯,在唯一标示着可以使用的電梯前,封敬亭看到一塊标識牌上,寫着提示信息:“此電梯最高至B1層,如需前往地面,請往東北方向一千米。”
提示信息上标示的方向,就是封敬亭來的那條隧道。
相比起封敬亭過來的那個廣場,這裏的燈光明顯明亮了很多,周圍的商店也較剛才多出不少,封敬亭還能在廣場上,看到幾個正在追逐打鬧的少年。
在廣場的中央處,封敬亭擡起頭,仰望天花闆上懸吊着的巨型疝氣燈,忍不住釋放出一枚空間之眼,讓它以最快的速度,飛快的朝上穿梭而去。
空間之眼鑽進了厚厚的岩石層,很快出現在一個和封敬亭身前相同設置的廣場,隻不過在廣場的電梯門上,标示的數字是B26,空間之眼沿着和電梯平行的方向,一路往上,在間斷規律的一明一暗的過程中,封敬亭看到的數字也在不斷的降低,24、23……當它變成1的時候,封敬亭注意到,電梯不按鈕不再有向上的标志。
然而空間之眼卻還可以繼續,在經曆短暫的一陣黑暗之後,出現在封敬亭眼前的,是一整片茫茫的黃沙,令人目眩的陽光夾雜在這黃沙籠罩的天空中,仿佛是一盞被糊住的油燈。
……
“對于您說的那種超大型工業用空間門,在礦業公司内部确實有很多應用經驗,我本人就持有空間門B級使用證,在礦上也當過一段時間‘運料員’,不過後來公司裏許多人都考了A證,我就被安排做文職工作了。”說道以前在礦業公司的經曆時,李強似乎有些緬懷。
“怎麽?做文職工作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工資待遇比一線魔法操作員要少了不少,”李強說,“不過要不是這樣,我今天也不會有機會見到您。”
“算了,馬屁就少拍了,”封敬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你說說看,之前你們應用最大範圍的空間門,面積大概有多少。”
“兩平方公裏!”李強幾乎不假思索就回答。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封敬亭有些詫異的看了李強一眼。
“當初參加公司培訓的時候,教材上寫的,”李強說,“因爲兩平方公裏的正方形,邊長1414米,是空間門效率最高的形狀,爲了節省魔法消耗,幾乎每次作業都盡量往這個面積靠攏。”
封敬亭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一點其實他早應該想到的,卡梅爾魔法應用實驗室的數據都是對内公開的,自己能想到,别人專門搞應用的,也不會比自己笨多少。
“可你們開礦的,要這麽大空間門幹什麽?”封敬亭還是有點不明白,“如果是用作運輸,那應該用類似火車截面積大小的空間門就可以了……”
“封部長,你說的這種方法,都是四年前的老辦法了,”李強笑道,“那時候我們和你的想法一樣,無非就是按照原先的那樣,先把礦運出來,再開通空間門運走……但很快我們發現,這種辦法很不合算。”
“如果要采用這種辦法,那也就意味着,每一個礦石産區都要安排一個永久性的空間門,因爲乍得還沒有一個全國性的鐵路網,無法實現物流集中,就算有也未必行,許多礦區都在很偏遠的地區,而且産量很小,如果不使用魔法,采用傳統方法開采,根本就沒有經濟價值,而永久性空間門的申請又很難,一開始霍華德部長(安娜)還給我們批準,後來就不給了,說太浪費,因爲礦幾個月就采完,還要他們來關閉空間門,非常麻煩,據說光是空間門位置測定就要一個多月時間……
最後,我們公司的一位工程師受卡梅爾的恩賜啓發,決定采用現在的這種辦法——在探明礦區整體情況之後,我們不是像往常那樣,直接想辦法開采,而是在這些礦石層特定的點,用空間之手将炸藥埋藏進去,通常,這些區域都是底面面積爲2平方公裏的超級立方柱,我們所做的,就是在炸藥紮響的一瞬間,在地面開啓空間門,空間門的另一端一般都會放在與目标區域海拔相距不遠,但有一定落差的區域,然後整個被炸藥與地層分隔開的礦石柱子就會像天上掉下來一樣,掉在預定的集中地,這樣一來,原本在地底難以開采的礦産,就變成露天的裸露礦層,使用這種辦法之後,我們公司在2013年的産量超過了2012年的40倍,聽說最近要在我國提高鋼産量,首當其沖就是提高礦業公司的魔法配額。”
聽李強這麽說,封敬亭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在太空中施法的操作人員,應該是沒問題了。
“現在這些裝電梯的大廳,就是我們用當年的辦法一段一段做出來的,不信你可以測一下,我保證,大廳直徑就是1414米!邊角多出來的地方,就是用來放電梯通道,和其他電氣管道的。”在乘坐電梯繼續往下的時候,李強無不得意的說。
“那這整個通道,從地面到你說的,B128層,一共有多深?”電梯下行時産生微微的失重感,讓封敬亭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地球大炮,仿佛現在自己乘坐的通道,正通往地球的核心。
“大概兩到三千米深,”李強說,“不過好像不打算再往下了,因爲再深溫度會不斷升高,影響整個地下環境。”
“也就是說,平均每一層的層高,大概有20多米。”封敬亭想起剛才見到大廳,和那些住宅樓,差不多就是這個高度。
他的猜測得到了李強的證實:“其實算上中間一兩米的間隔,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字,24,25米左右,所以這裏一般建的樓也不會超過10層。”
“要是這麽計算,光是這一整個大廳‘挖掘’的土方量,就要将近60億個立方……”經過簡單計算之後,封敬亭被自己計算出的這個數字驚呆了,“這還不算其他的主要城區,要知道,舉世聞名的三峽大壩,主體工程的土石挖掘兩也不過是不到1.5億,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自己所親眼看到的工程,就相當于40個三峽……”
“這麽多的土方,你們都扔哪?”封敬亭驚訝的問道,因爲根據他對魔法的了解,即使是空間門搬運,也是遵從能量守恒的,不可能從低處搬到高處,封敬亭很想看看,那60億立方的岩層,究竟能在目的地形成多麽壯觀的景象。
“我聽說,好像是公司把這些土方都賣了,”李強說。
“賣了?賣給誰?”封敬亭有些不可思議道,這些都隻是石頭而已,會有誰要買,就算買,誰有能買的起這麽多?
“日本,荷蘭,菲律賓……當時公司還專門爲這個事開了一個招标會,來了好多政府的代表,聽說他們要把這些石頭拿回去填海,當時我記得,日本出的錢最多,所以百分之70以上都賣給了他們,聽總公司說,這賣土方賺的錢,反倒比挖礦賺的錢還多。”
“填海?”封敬亭已經明白了,愣了一下神之後,他又冷笑一聲,“也就是日本這種國家會幹這種蠢事。”
“蠢事?”聽封敬亭這麽說,李強有些不太明白,“可是我當時都聽說,日本人這麽做是很有遠見啊?聽說他們把其他國家的煤礦買來,埋在地底下,這樣,未來大家都沒有煤的時候,他們就可以挖出來用,或者賣高價錢了……”
“要是5年前,或者10年前,你這種說法,可能還站的住腳,不過現在……”封敬亭搖搖頭,“也隻有日本這種憋屈慣了的小國,才會堅持不懈在這上面做投入。”
“爲什麽?封部長?”李強撓了撓腦袋,對于封敬亭的話,他不是很能理解。
“5年前,地球在科技上沒有質的突破,全球人口穩步增長,能源,資源危機逐漸浮出水面,在那個時候,空間資源,能源資源,随着人口的增加,這些資源必然變得越來越值錢,日本人買礦填地這種做法,還可以看做是一種商業投機行爲,那就是日本人不看這兩方面可能取得的進展,特别是可利用空間資源,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必然會有上漲空間,所以,那個時候日本人的做法,還算是可以理解。
但現在,現在是什麽時代?魔法時代!
空間站的數量,和可容納人數,每一天都在增加,而空間門的誕生,意味着城市的形成将不再受傳統的地理位置限制,這是什麽概念?以往的空間資源将大幅跳水,這兩年全球主要城市房地産房價都在降,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日本人現在這麽幹,就等于拿錢往大海裏砸,如果正在進行的十幾國表決通過卡梅爾的提議,那就意味着未來将會在地球上産生規模最大的移民潮,而卡梅爾現在又在拼命擴展,你看光就這個地下城市,容納幾十萬人完全不成問題,而這個城市真正的施工才做了不到半年,要是單算施法,一個月不到!這樣的城市擴建效率,簡直就是工業化流水線生産城市,而傳統城市的速度,就是小手工業……
後者竟然希望通過買前者的附加産品來企圖對抗前者,這在我們中國話當中,就叫抱着柴火去滅火,抱薪救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