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遠的麥田裏,一個滿頭大汗的農夫不住的擡起頭,往伊凡這裏看一眼,然後朝他大聲喊道:“嘿,再快點,伊凡,你是一個天生的騎士!你應該嘗試着揮舞它,而不是把它當犁一樣使用。”
“從小,我父親就希望我能成爲一名騎士。”伊凡的聲音出現在這片空曠的環境中,就好像記錄電影當中的旁白,走在小孩一旁的幾人聞言都四處望去,但卻沒有看到伊凡的存在。畫面中,劍在經過一片雜草的時候,被幾根蔓藤纏住了,小孩拖動了幾下,沒拖得動,便傻傻的看着這把劍,手足無措起來,對于畫面旁出現的聲音,他們一無所知。
林泉就站在這個小孩身邊,他猶豫着朝着這孩子伸出手,但卻什麽也沒接觸到,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虛拟場景,它無法互動——因爲這是伊凡的記憶,他們現在正在伊凡的意識宮殿中徜徉。
“但我看起來明顯不太合格,”不難聽出來,伊凡的話中帶着笑意,“那年我8歲,但看起來就跟五六歲差不多,身體不太好,腦子也不太靈活,這把屬于我祖父的劍是我當時最好的玩具,劍身上還新刻着我的名字,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如果不出意外,十幾年之後,我也許真的會成爲一名騎士,隻有一點——”
伊凡的話說到一半,畫面中的孩子看着那把被纏住的劍,看起來眼神有些沮喪,他有些擔心的看了看父親所在的方向,咬了咬嘴唇,雙手合力抓住劍柄,閉上自己的眼睛,然後把劍開始往回拽——劍身很輕易的穿過纏住它的雜草,回到了原來的軌迹,但是仔細一看,那些雜草卻還完好無損,甚至還維持着剛剛纏住劍的模樣,劍身就好像一條逃脫桎梏的蛇,又在年幼的伊凡雙手拙劣的控制下,慢慢向前,留下一地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它決定了我的命運——魔法!”
記憶中的畫面跟電影有點類似,一個鏡頭結束,在短暫的空白之後,就會跳出下一個鏡頭。
在第二個鏡頭中,那個孩子似乎大了一點,也強壯了一點,但還是剛才看到的那柄劍,隻不過這個孩子已經能夠用雙手舉起它,并嘗試着去砍麥田裏的稻草人了。
等他砍累了之後,他又拖着劍回到了田邊的樹蔭,那裏他的父親正在睡覺,年幼的伊凡動手去拔了一根胡須,父親醒來之後,伊凡擡起頭,對着天空的太陽,用一種林泉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陌生語言,問了一個問題。
“我當時問我父親,爲什麽太陽每天會準時升起,又準時落下。父親當時的回答讓我印象很深刻——他說那都是神的旨意。”
聞言,林泉他們幾個也不自覺的擡起頭,眯着眼睛去瞟天空中的火球,這個太陽跟地球上的有些不大一樣,顔色有些偏紅,也不刺眼,曬在皮膚上的感覺很溫和,就好像冬日下午三四點鍾曬太陽那種感覺,但是從現在的位置上來看,這才是正午。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鄉間小路上,出現了一個細微的白點,這個白點的出現一下子就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他藍色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着那個不斷接近的白點,看着它越來越近,最後終于到了能夠分辨細節的程度——那是一匹純白色的馬,馬身上坐着一名穿着同樣長袍模樣的人,年幼的伊凡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盯着那人,好像着了魔一樣。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導師,他的名字……翻譯成你們的語言,叫酋長。”
在一旁的林泉頓時就有笑出聲的沖動,但扭過頭,看見緊緊擰着眉頭的汪銘,還是很快控制住自己的不禮貌情緒。
“那你的名字又是什麽意思?”安娜插了一句。
“這應該不難猜,”汪銘在一旁說,“他父親既然這麽希望兒子成爲騎士,那大概就是騎士,戰士之類的意思。”
“你說的沒錯,伊凡,我們的語言中,就是騎士的意思,而卡梅爾,是一種形容詞,在我們那裏,所有的姓氏幾乎都是形容詞,卡梅爾的意思是榮耀,所以我的名字意思也可以理解成,榮耀的騎士。”
“那你導師的全名叫什麽?勇敢的酋長嗎?”
“不,”伊凡搖頭,“他叫會吃人的酋長,據導師說,起這個名字的最初目的,是爲了吓退其他部族。”
“其他部族?”聽到這裏,封敬亭有些不太理解,“可我看你們這裏應該是封建時期的水平啊,你看你們都用上鐵器了。”
“是這樣的,”伊凡不緊不慢的回答,“我導師那個時候的壽命是四千五百歲,這個名字是他兩百歲的時候,部族中的人給他起的。”
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大家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個走近的白色身影,在這匹馬走近伊凡所呆的樹蔭的時候,馬上的人用一個有些難看的姿勢,慢慢挪下馬來,但他的體格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想象中酋長的樣子,反而好像有些弱不禁風,他轉身從馬鞍挂着的口袋裏拿出一袋叮當作響的東西,毫不在意的拿在手中,又從懷裏掏出一張卷着的羊皮紙,就這麽走到伊凡父子面前。
“那他真的吃過人嗎?”這個時候,安娜心有餘悸的問了一句,剛才那個稱呼讓他想到了一些可怕的場景,甚至隐隐的爲畫面中的伊凡擔心。
“據他所說,吃過。”伊凡點頭。
會吃人的酋長用一種鄭重嚴肅的語氣開始問話,在他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能聽到伊凡下意識爲他們做的翻譯:“你們識字嗎?”
伊凡父子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我就給你們念念吧。”酋長掏出那卷羊皮紙,熟練小心的将其展開,然後朗聲念道,“伊凡?卡梅爾,隆多?卡梅爾之子,10歲,褐發,藍眼,身高2尺8到3尺之間……”
酋長念着羊皮卷軸上面的字的時候,年輕的父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兒子僅僅的摟在自己懷裏,伊凡在父親的懷中,眼睛卻好奇的,直直的盯着酋長胸口别着的一枚好像太陽圖案一般正在發光的徽章——那是正式法師身份的象征。
“……法師學徒……以法師議會的名義。”
酋長念完之後,定定的看了伊凡父親一眼,問:“你明白了嗎?”
年輕的父親不敢置信的接過羊皮卷軸,他雖然不認識字,但一眼就認出卷軸右下角清晰的法師标志——一個如同天上太陽一般,會發光的紅色小太陽,在林泉他們眼中,這看起來隻是一個紅色的LED小燈,但是在畫面中的伊凡父親看來,那是隻有法師才能夠做到的奇迹,這紅色的徽記,宣布了自己的兒子,從此之後将不再屬于自己。
酋長啪嗒一下把手中的袋子扔在父親面前,袋子的口不是很嚴,一摔之下,幾枚閃着金光,刻着圖案的圓形錢币就此歸落了出來,伊凡興奮的拿起一塊說:“是金币,真的是金币,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嗎?”
酋長點了點頭,于是伊凡笑的更開心了:“爸爸,那我們就有錢去買馬了,我要去學騎馬……”
酋長笑了笑,但沒說什麽,隻是轉身又爬上了馬背,在他抖動缰繩之前,他對伊凡父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三天之後我會再來,希望你到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
接下來的三天裏,是伊凡記憶中最快樂的時光。
當天父親就把家裏耕地的牛殺了,讓母親給他做了他最愛吃的牛肉湯,然後父親又到當地的貴族家中,花錢買來了一匹适合伊凡騎乘的小馬,讓他過足了從小受父親影響,想當騎士的瘾。母親甚至還到鎮上唯一的商店那裏,給伊凡買來了最貴的布料,連熬了幾夜,給他做了幾身全新的衣服。
第三天一早,伊凡起床準備去找自己的新夥伴——那匹新買的小馬時,卻聽見父母房中傳來母親的低聲啜泣,以及父親的長籲短歎。
在伊凡的印象中,對父母的印象就隻是到他10歲那年的記憶爲止,從第三天下午,一輛豪華的貴族馬車停在了這個普通的農家小院門口,酋長站在馬車前的台階上,對不遠處騎在小馬上的伊凡發出召喚:“哦,伊凡?卡梅爾,我能預感到你的未來,在那裏沒有騎士劍和戰馬,它們是你父親的榮耀,它們是平民的命運。而法師的未來,則永遠屬于他們自己!”
伊凡當時玩的正開心着呢,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跟這個陌生人離開,更聽不懂對方的胡言亂語,當馬車前兩個士兵過來把自己從馬背上抱下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他拼命的喊着爸爸媽媽,但父親隻是默默的把哭嚎的母親拉進屋裏,并一言不發的緊緊關上大門。
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家,永遠成爲了伊凡記憶中的名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