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進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這些感覺多少還是有些想當然,雖然隻有六米多的寬度,但是在合理的設計下,給人的感覺跟地球上的一般建築物差不多,甚至在高度上,可能比一般的建築層高還高出很多。
封敬亭給汪銘分配的實驗室是由原來空置的辦公室改造改成的,因爲空間站是模塊化組裝,房間的合并和拆分都相對比較簡單,隻要把房間之間的泡沫闆和金屬骨架拆下來就可以了,而不必像傳統的建築那樣需要把牆整個砸開,汪銘昨天剛來這裏的時候,看着空間站裏的幾個工作人員幹的,大概也就幾十分鍾功夫,他的實驗室就場地就已經被騰出來了,之後封敬亭拿來一個小的吸鐵石“燒杯”銘牌,把幾個房間入口處的電腦标志接下來,換了上去,接着,又在這個标志中央貼上了一個感歎号不幹膠,這代表着進入這個房間需要經過相關許可。
目前的實驗室除了汪銘自己和這個空蕩蕩的房間,什麽也沒有,不過正如封敬亭所說,在任何學科研究的最初階段,需要的東西确實不是很多,封敬亭建議汪銘一開始先從最簡單的數據統計開始做起,也就是把汪銘之前做過的那些實驗内容進一步具體化,做到嚴格細緻的定量定性,最終形成統一的實驗記錄。
交待完這些事情之後,封敬亭就急匆匆的準備回去了,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沒忘了提醒汪銘,如果實驗有什麽進展或者遇到了什麽困難,随時聯系他,最後,他給汪銘留下了一名“實驗員”,就回去忙關于空間站的其他事務去了。
實驗員名叫森田,日本人,是這裏負責電氣的員工,不過因爲他工作的空閑時間最大,而且目前空間站的人手也有些緊缺,所以讓他來“兼職”了實驗員的工作,而在了解這項工作的性質之後,森田本人也表現出很強的興趣。
按照封敬亭和汪銘共同指定的關于魔法實驗的初步規定,所有涉及魔法研究的實驗都必須在這個空間内進行,而且必須有兩人以上同時在場,每一次實驗消耗的魔法都必須記錄在案,并由實驗人員簽字确認。
“汪先生,我們什麽時候可以正式開始工作呢?”封敬亭走後,森田有些躍躍欲試的問道。
汪銘在空無一物的房間内環視了一圈,拿出一本筆記本以及一隻筆,在空白的筆記本扉頁寫上“實驗記錄”四個大字,然後在意識網中回答:“就現在。”
……
按照伊凡告訴他們的信息,現在他們所有的魔法,包括最簡單的空間之手,都是經過他計算,加工,優化過的“合成魔法”,就好像工廠裏制造出來的标準産品一般,從這些魔法身上,一個陌生的施法者是很難得到什麽信息的,就好像準備自學電子工程的大學生,一個人拿塊電路闆在家看是看不出什麽名堂的,所有學科的開始,都必須從最基本和最簡單的開始學起。
而想要學習和掌握魔法,所要走出的第一步,自然不是去學如何去用手摸法陣,而是學會如何自主施法。
如果把摸手表施法比喻成拿現成的槍打現成的子彈,那自主施法就好比是讓人學會怎樣把整隻槍和整個子彈給造出來,而汪銘之前做的那些試驗,就是屬于專門去研究槍的性能,比如能打多遠,準确度有多高,能裝多少子彈,射速……
這些東西如果是對一個射手來說,當然有着不少的意義,但如果是一個企圖通過研究槍支進而反向研究出射擊原理的人,隻有這些當然是遠遠不夠的,甚至,這些資料都不是重要的,他應該注意的,不是子彈出去之後如何如何,而是子彈究竟是如何被射出去的。
爲此,汪銘首先需要找到一把結構最爲簡單的“槍”,他隻需要一個最簡單的結構,一個最基本的功能,能把子彈扔出去就行,至于精度,射程,那不是需要他關心的事情,而很明顯,目前可以被使用的“槍”裏面沒有這樣的粗制品,所以,汪銘還得自己想辦法。
萬裏長征的第一步,汪銘必須得通過自主施法确鑿無誤的實現一個基本功能,這是封敬亭在意識網中對他建議的,這個功能必須簡單的就像1+1=2那樣可靠,因爲可能之後所有的魔法研究都會基于這個最基本的“魔法”展開。
而什麽是最基本的魔法呢?很明顯,這很可能就跟什麽是物質的基本組成一樣,是一個永遠的謎題。
那麽再退一步,什麽樣的魔法,才足夠的簡單的?
先試試吧。
……
汪銘之前隻是聽安娜提起過,自主施法需要一定的想象力,記憶力,以及一定的數學功底,在這之前,他也隻是自己嘗試了幾次,但都毫無意外都失敗了。
進入自主施法狀态很簡單,按動手表之後,不要理會手表中的施法提示,直接在大腦之内開始想象,想象什麽呢?按照安娜的說法,想象你就是整個世界的俯視者,世界的一切就像一張畫一樣攤開在你面前,你人雖然身在畫中,但卻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
說這個步驟簡單是安娜形容的,但汪銘那幾次的嘗試卻都毫無意外的在這個最簡單的環節失敗了,據安娜所說,這個過程才僅僅是第一步,進入“施法狀态”而已,很明顯,他連這樣的第一步也未能達标,對于這個問題,當時安娜提到,這可能是因爲她失明的原因,想象力比常人要豐富一點,容易全神貫注投入,隻要堅持練習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安娜也是嘗試了幾個小時才能進入這種狀态的。
而汪銘現在就在努力進入這種狀态,不過,在一旁的森田看來,眼前的這個“汪先生”似乎是在閉着眼睛竭力想學會站着睡覺,但嘗試了好幾次也沒能睡着……
終于,汪銘放棄了閉眼幫助想象力的辦法,一片漆黑中,他的頭腦幾乎隻剩下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他開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眼光不時看着地上的金屬闆,以及四周的牆壁,極力想象安娜形容的那種場景,封閉的房間變得“敞開”,所有的方向都是“相通的”,不論是從左到右,還是從上到下,從前到後,甚至從内到外,網球砸在牆壁上卻穿牆而過,水倒進杯子卻漏的精光,兩個鑲嵌的封閉圓環可以輕松拿開,一個人往前伸出手,可以觸到自己的後背……
不要在乎常識,在魔法面前沒有常識,在這個想象的空間中,所有的點都是一個點,這裏不存在“距離”這個詞,因爲“點與點”之間沒有縫隙,所有尺度的距離都是0,一個點跟它自己沒有距離可言,整個世界就像環繞着自己旋轉的水晶球,自己就是這水晶球的中心,或者說,所有的點都是中心,從任何一個點到任何一個其他的點,都是同樣的距離,都是同樣的0。
不需要伸手,所有的一切都盡在掌握,因爲世界在眼前,不需要轉身,卻能洞悉這世界每一個細節,因爲世界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
汪銘漸漸感覺到,安娜形容的那種“施法狀态”就像空氣中漂浮的風一般,漸漸可以被感覺了,盡管自己還看不到他的形狀,汪銘小心的用直覺接觸它,感覺它,就在一瞬間,就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進他腦子一般,汪銘一下子,就進入了狀态。
确實,他感覺到了那種狀态,世界一下子仿佛忽然就變得那麽小,空間站的金屬地闆不再能阻擋他的目光,附近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朝他展露出“形狀”,再也無法隐藏一絲一毫的信息,他能看見整個空間站在旋轉,感覺就像看着一個紙面上的小圓圈在自己轉動一般,空間站的每一個房間,每一根管道,甚至每一根電線,他都看的清清楚楚,這種感覺,就好像這裏的每一個點都被放了空間之眼,所有的信息都一起彙聚到他腦子裏一般。
他看見近在眼前的森田,他的心髒“咕咚”“咕咚”的搏動着,他看見暗紅色的血液流入,進入肺部回流,鮮紅色的輸出,他看見血在血管裏被擠壓,流動,竟然有了一絲擔心——要是血液溢出來了怎麽辦?
整個世界就如同安娜所形容的那樣,如同一幅立體的畫卷在他面前展開,而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這畫卷中,揮動自己的手。
他明白了,爲什麽伊凡說,所有的自主施法都是帶有危險性的活動,确實如此,汪銘現在簡直就不敢動分毫,因爲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自己的哪根血管,哪個神經,在他看來,衣服好像忽然成了一件危險的東西,它們離身體竟然那麽近,汪銘毫不懷疑,隻要自己一不小心靠動一下,它們就會跟自己身體的内髒混成一團……
“一個足夠簡單的魔法,”汪銘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但是,在這個時刻,他好像突然就忘了什麽是魔法,原本魔法在他心中的定義忽然開始變得模糊不堪,難道,把一個東西從一處放到另一處,就能稱之爲魔法嗎?這不應該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汪銘把自己的手伸進拉着拉鏈的衣服口袋,卻沒有感覺到一絲阻礙,就好像從桌子上拿起來的一樣,他看着眼前這支筆,卻感到更迷惑了,從簽字筆中倒出油墨,跟從杯子裏面倒出水,難道不是一樣的事情嗎?爲什麽前者就能被稱爲魔法,而後者卻是常識?
旁邊的森田卻已經早已經吓壞了,剛才汪銘伸手拿筆的一瞬間,他竟然看見汪銘的手忽然就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折”不見了,露出裏面白森森的骨頭,和流淌的血液,但僅僅是一瞬間之後,又恢複了正常。
“這不是魔法!”這是回過神之後汪銘在實驗記錄上寫下的第一句話。
“這世界太大,而我們的世界太小。”這是他寫下的第二句,就在他剛剛寫完之後,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想象剛才的情景了,剛剛看到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幻覺一般,遼闊無礙的視野又被眼前的金屬牆壁徹底遮住,他伸出手看自己的手臂,青色的血管潛藏在皮肉之下,而他剛剛明明就看的清楚裏面流淌的血液。
……
炙熱的陽光,龜裂的土地,幹枯的草原,斑馬成群結隊揚起煙塵,獅子嘴裏叼着一頭瘦弱的小斑馬,悠閑的回頭,這再普通的場景在安娜面前一閃而過,再次提醒着她,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黑色的小點在空氣中飛馳前進,不一會就穿過大自然的領地,來到一處集鎮。
集鎮外面,到處散亂的建着一些稻草和泥巴糊成的尖頂茅屋,而在靠近集鎮中央的地方,則能看到一些水泥和磚砌成的普通建築,在建築之間的街道上,來回行走着許多頭頂着大筐的女人,以及骨瘦如柴的小孩,集鎮中心最熱鬧的地方,甚至還能看見單手舉着步槍的少年或者男人,他們臉上的笑容和手上的槍在陽光下似乎都閃耀着光澤,甚至比攤位上那些閃閃發亮的鑽石還要珍貴。
這是一天前安娜在做切割空間任務時,意外發現的一處地方,當時她正準備離開,卻意外的看到一個男人拖着一個小孩,就像扔垃圾一樣扔在離她不遠處的荒草地,而在那個男人走後沒多久,天上就“呼啦啦”降下一群秃鹫……
孩子已經死了,他的屍體佝偻着躺在地上,看起來就像一隻黑皮的小狗,脖子上有非常明顯的手指掐痕造成的淤青,而在小孩的嘴裏,以及指甲屑裏,還能看見面包渣的痕迹……
魔法給了安娜光明,但她卻意外的發現了陰影。
安娜知道自己不是法官,也當不了救世主,她曾勸自己忘了這裏,忘了這個地獄般的所在,回到在半個地球以外,那個有甯靜海灘,璀璨星空,以及熱情草裙舞的世界。
安娜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即使她掌握了魔法也是一樣,暴力隻是這篇苦難大地上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甚至是司空見慣的一部分,那些拿着槍的人其實不足爲據,真正的源頭,是這片土地上不斷出現的白皮膚,帶着墨鏡的客人,以及地底下埋藏的璀璨,就在這個集鎮不遠處的一個山谷裏,集鎮上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在那裏勞動,他們用盡自己的生命,也隻不過是換的萬裏之遙某些人的眼前一亮。
當資本碰到暴力,血腥就開始在這篇原始的土地上開始泛濫,安娜知道,其實算起來,自己也是這兇手的一份子,在自己18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就送給自己一條鑽石項鏈,價格她沒問,但上面的鑽石都快接近指甲蓋大小了,那時候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塊小小的石頭,究竟攜帶着多麽沉重的代價。
昨天回去之後,她曾經想過自己是不是要做點什麽,以她家的财富,她完全可以買上一整條船的糧食和設備,然後在一個月之内運到……但,當父親聽到她這樣的打算時,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按照父親對那裏的了解,在物資運到之後,軍人政府會在第一時間搶走一切,這些糧食或設備不能給平民帶來任何好處,反而會惹上無望之災,軍人們甯口拿這些糧食和物資換成錢去買武器,也不願意給下面的人吃,對于他們來說,維持自身的地位是第一位的,鑽石生意才是真正賺錢的,讓人吃得太飽,還有誰肯去幹活?
可軍人政府卻又是沒辦法改變的,就算這個被搞下台,很快又會上來一個新的,鑽石——軍火——統治——鑽石,已經形成了一條牢牢的鎖鏈,捆住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個人,在這樣的暴力土壤上,是澆灌不出和平花朵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安娜也絕對不敢相信這樣如同地獄一般的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從世界地圖上來看,這樣的地方遠遠不止這裏一處,戰火持續的面積,可能比半個美國都要大,之前她隻是在電視和網絡上聽說過獨裁,軍人政府,可卻從來沒有想象過這些名詞背後究竟意味着什麽,現在她看到了,原先那個世界的美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轟然崩塌。
原來,所謂的生活,所謂的幸福,所謂的正義,甚至所謂的同情,都隻是發生在她所知道的一部分國家而已,而就在這裏,她隻看到了兩個字:生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