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沒有什麽能夠打斷伊凡的思維,即使是在他幾次要摔倒的時候,他依然會在意識中對汪銘講述中的一些細節提出自己的疑問,尤其是在涉及氨基酸、蛋白質的自旋問題上,他的好奇心更是濃厚。
這種随時維持清晰思維的能力讓汪銘感覺驚歎,但同時也明白了他爲什麽學不會輪滑的原因……
對于宋強的“病情”,在了解了全部情況之後,他不僅答應了幫忙,甚至還禮貌的對汪銘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太無知了。
這是伊凡來到這個世界犯下的第二個錯誤,兩次錯誤都是因爲他不了解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兩件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問題的事情,現在都已經出現了他意料之外的後果,伊凡原本以爲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運行機制已經足夠的了解,但是從現在看來,他也才僅僅是個門外漢而已。
這種情況将會在很長時間内得不到改善,就這兩件事來說,每一件涉及的都是相關領域最基礎的研究,即使他來地球之後如此的投入學習,對這些方面的涉獵也僅僅是接觸皮毛,他學習過物理學,也學習過宇宙膨脹,他學習過生物學,也了解消化吸收的具體過程,但如果沒有這兩件事情的發生,也許他再學100年也不會注意到這兩個細節。
在地球上,知識已經不再僅僅是圖書館裏那一摞摞的書籍,也不局限于書籍上那一列列的公式,這些東西在知識結構中的位置固然重要,但這些東西已經逐漸成爲一種“常識”,真正的知識是所有行業最頂尖人才的不斷探索,無數實驗室不斷的規範化實驗,在未知的虛空中,小心謹慎建立起來的一座複雜而牢固的精巧建築,它們不是一堆死物,它們已經成了一種類似生命一樣的存在,理論的細節每天都在變化,每天都在逐步朝着更正确的方向前進,最前沿的信息每天如泉水一般不斷的湧現,信息出現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學習的速度。
如果一直按這樣發展下去,與整個地球文明相比,伊凡隻會變得越來越“無知”,盡管他有着無限的生命,但地球文明看起來也有無限的時間,它整個文明的長度甚至比伊凡所有的壽命更長,按照伊凡的時間表,在他出生的時候,他所在的世界還差不多跟地球處在同一起跑線上,但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地球人已經能把火箭送入太空,而他作爲一名法師,在來地球之前,甚至連最基礎的牛頓三定律還不清楚。
即使他有“魔法”傍身,也不能改變他原先無知的事實,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地球都是一個更發達的文明,不會魔法可能是它唯一的短闆,也是伊凡唯一的優勢,伊凡很清楚這一點,雖然目前他還不清楚魔法和科技到底誰更強一點,從他目前看來,似乎是魔法更強一點,地球上各種科技看起來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仔細研究,他們還是是遵從某種規律的,每一個人都能通過學習掌握這種規律,掌握每一個技術細節,這個世界出現的每一樣東西,其他人都能用同樣的方式再制造出來。
而自己的魔法,似乎已經超出了“平民”規律的限制,原來他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因爲在以前,世界的規律還遠遠探索到地球這樣深入和龐大,而地球人已經幾乎把他們所處的宇宙探索到了極限,不論是直觀上的觀測還是深層的規律,而他的魔法,似乎還遊離在這個極限之外,并且,原先魔法世界的規則還是沒有變化——法師和平民絕對的界限仍然存在,地球人盡管能夠學習魔法的原理,但始終無法單獨釋放出魔法。
魔法本身依然是神秘的,這種神秘,連伊凡自己也無法理解,雖然魔法已經成爲他的一部分,但他完全不知道它爲何選中了自己,這是一種幸運,但同樣也是一種責任,正如導師所說的,從成爲法師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被賦予了某種最真實的價值,自私是法師最大的道德。
所以,對一名法師來說,不論犯下怎樣的錯誤,都是可以原諒的,及時承認并改正錯誤,是一名法師最重要的素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超過了對真理學習的熱忱——改正錯誤本身就是最好的學習。
……
宋強的病很輕易的就得以解決,隻是在床上打了個盹的功夫,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看自己手機中的字體就已經恢複了正常,随後他就激動的叫過醫生,在簡單的檢查之後,江醫生隻能詫異的宣布——宋強看起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汪銘走進病房的時候,正看見宋強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呼噜噜的喝着醫院準備的稀粥,其實仔細算算,他也不過是18個小時沒有吃飯,連一整天都沒到,但剛剛的幾次腹瀉已經将他的腸胃完全清空,更何況中間還有被“活活餓死”的心理恐慌,所以在宋強感覺,這頓飯就好像是他重新投胎的第一頓一般——用江醫生的話來說,他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重新成爲地球數億年進化形成的食物鏈條中的一部分。
隻有曾經失去過,才知道自己現在能夠得以生存,是多麽幸運和難得,現在我們獲得的每一個基因片段,身體的每一個構造細節,都是進化曆史上無數的錯誤凝聚而成,人與世界互爲一體并不完全是一句空話,我們的身體,隻能消化來自這個同樣進化體系的食物,如同最精密的工業系統,哪怕僅僅是一丁點的差距,那結果,就會完全不同。
這世界本就沒有所謂的正确,當所有的錯誤都在現實的長河中消失,剩下的,那就是真理。
……
吃完飯的宋強狀态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對于他來說,人生的大起大落,在剛剛的24小時内,可謂是體現的淋漓盡緻,從發現空間之眼,到進入公寓樓,再到身體翻轉……世界在短短的幾小時之内就從以前的習以爲常變得面目全非,在難以置信的真實面前,宋強的神經隻能被動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改變。
雖然一切都已恢複到原樣,但有些事情,已經永遠回不去了,汪銘已經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完完全全的告訴了自己,對手的強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面對這樣的敵人,所有常規意義上的“智謀”都是沒有用的,他們的底牌,對手一直都看的清清楚楚,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稱的戰争。
在出醫院的車上,兩個人都沒再多說什麽,宋強沒再提起讓汪銘回來知道工作的話,而汪銘也沒再說一個字跟“工作”有關的事情,按照汪銘的意思,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什麽都不做,等待。
雖然伊凡的善意看起來并不可靠,但在這個時候,他們能夠相信的,也就隻有這一點了。
對于汪銘的分析,宋強跟趙真雪一樣,除了信任,根本沒有其他選擇,汪銘已經對他說的很清楚,就算硬把他弄回去,他也會以“任務需要”的名義安排所有人員休假,在汪銘看來,現在的情況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但這個說法始終無法讓宋強滿意。
宋強終究還是免不了以一個刑警的身份去代入這件事,在他看來,伊凡的所作所爲,已經完完全全越過了他的道德準繩,他是一個警察,而對方是一個毫無疑問的搶劫犯——甚至是殺人犯,如果是像之前那樣,自己沒有證據,那他能夠忍受他暫時逍遙法外,可按現在汪銘的意思,别說沒證據,就是伊凡當着他們的面殺一個人,他們都得裝作沒看見——甚至還要在權利範圍内幫他遮掩,這個說法已經完全越過了宋強的道德底線。
在車子上回去的時候,宋強心裏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在自己的個人職業道德和汪銘的理性分析之間,艱難的做着取舍,很顯然,他目前還無法對這個選擇做出決定。
車子最終達到了汪銘所在的賓館,汪銘準備開門下車,可開了開車門,卻發現被鎖住了,他扭過頭去看宋強,卻發現他已經灼灼的盯着自己了,汪銘在這眼神中,看到了陌生的戒備。
“汪科長,你說你加入了那個意識網。”
“是的。”汪銘平靜的回答。
“你說那個意識網是伊凡自己辦的,而趙真雪他們都說這是一個控制人的東西。”
“是的。”汪銘再次承認,不過随後又說,“不過我覺得,他們都錯了。”
宋強沒有理會這一句解釋,而是緊接着追問:“而你回來之後,又告訴我們不要去惹伊凡,而且他還幫你治好了我的病。”
汪銘已經隐隐猜出宋強想說什麽,但他沒有多解釋,隻是回答:“是這樣沒錯。”
“那!汪科長你告訴我,”宋強用職業的眼光看着汪銘,好像他就是以前辦案時候見過的那些最狡猾的罪犯之一,“我怎麽才能夠知道,你是不是已經被伊凡控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