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嚴可守,雖然頭壓的很低,不過也不難看出來,他對伊凡的說教不是很認同,大道理誰都能講一通,但是真正要做到……伊凡自己不就是仗着有點能力就肆意妄爲,什麽道德法律,在他眼裏都不值得一提,從這樣一個人口中說出什麽陽光啊,陰謀什麽的,純粹就是裝b。
此刻的兩人,内心最深處的話剛剛被掏出,道德上的自卑像螞蟻一樣爬遍了他們的全身,他們都急于做點什麽,想點什麽,讓這種感覺能略微少一點。
如果不能把自己變得高尚,那就把别人想的跟自己一樣低賤,這種在心理上尋求平衡是每個人内心深處潛移默化都會做的事情,與其說這是一種惡劣的思想,還不如說,這是人還能挽救的征兆,最起碼,能夠這樣想的人,潛意識中,還是把高尚看成是好的東西。
兩人的不服伊凡自然看在眼中,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給他們的思想一個緩沖的空間,他盡量嘗試着讓他們多理解一點自己的想法,雖然知道要徹底轉變一個人的想法有多麽困難,但他還是嘗試着去做,李立天是他找來的第一個意識網管理員,對于他的能力,他一直很欣賞,但,也隻是欣賞。現在如果不盡量在思想上形成統一,那麽等意識網真正擴大,力量真正擴大之後,有些分歧,就不是僅僅是用語言就可能解決的了。
稍微的停頓之後,伊凡站起身來,在兩個人的注視中,緩緩踱步,然後開口:“我知道,在你們這個文明的曆史中,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是數千年曆史留下的經驗。陰謀、手段的應用在你們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麽,甚至是完全合法并受到鼓勵的,兵不厭詐!這成語往往從勝利者的口中所出,相比之下,道德,法律都是那些失敗者最後的借口。從這一點上來講,你們的想法并沒有錯。
這些手段,這些技巧,這些方式,都有着它必然的存在必要,而且從辦事的效率來看,也比“正義”的成本更低,收獲更快,更大,在這裏,我不否認這個事實。
隻有一點,記住,隻有一點——那些事情,那些事實,那些規律和方式,都是在我來之前!”
嚴可守聽到這裏,嘴裏不屑的發出冷哼,而李立天,卻在一邊陷入了沉思。
“嚴可守,我知道,在你眼中,我隻是一個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也僅僅是一個高級黑客罷了。不過你的手段隻有在電腦上才能施展,而我的,卻可以在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應用。這兩者其實沒有嚴格的區别。要說區别,也不過是電腦世界是人類創造的,而現實世界是上帝創造的——如果真有上帝的話。
在你看來,我得以安然存在的原因,是因爲這世界還沒有意識到我的威脅,換句話說,就是我還躲在陰影之中。雖然現在有很多有關我的新聞,但是大家最多還是把我的魔法當成某種科學研究,或者把我做過的事情想象成某種掩人耳目的技巧,而那些意識網的用戶,你們當人可以把他們看成是受邪教蠱惑,監控甚至殺死他們,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并不會讓我感到驚訝。
在你眼中,我大概就是跟你一樣是一個生活在陰影中的人,一旦接觸陽光,我就會像露珠一樣蒸發。”
嚴可守心中所想完全被說中,卻沒有像剛才那樣慌張,反而昂起了頭,斜斜的看了伊凡一眼:“難道不是麽?”
伊凡伸出食指輕輕的左右搖晃,嘴角帶着微微笑意:“當然不是。”
嚴可守頓時就張嘴就想争辯,但伊凡卻趕在他之前把那隻食指放在嘴唇中央,輕輕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神作書吧。
“噓”伊凡如此輕輕的說,同時微微搖頭,他那好像什麽都知道的眼光讓嚴可守有種不知所“錯”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做錯了題目,母親在他身邊說:“再看看”。
“冷靜一下,仔細想想”伊凡說,“不要讓情感左右你的大腦,學會去控制它,而不是相反。你很聰明,稍微想想,你不會不明白的。”
伊凡的聲音就像舞蛇人的笛聲一樣瞬間貫穿了他,嚴可守根本無從反抗,就已經順從了對方的節奏。伊凡并不是迂腐的人,有時候,尤其是對于像嚴可守這種嘴巴硬的家夥,爲了節省時間和精力,适當的暗示術會有非常好的效果。
嚴可守很少有這種失去理智的行爲,在失去自由的這段日子裏,他就像二戰前的法國人一樣辛苦經營着他的心理防線,但是戰争一爆發,這道防線卻根本沒有絲毫的神作書吧用,敵人,就已經逼近了自己的心髒。
言語上的激烈和表面上的不服輸,已經是他支撐下去的最後支架,但是伊凡看起來,甚至連一根火柴棍都不打算給他留,嚴可守最後的堅持,在最後的這一推之下,眼看也剩不下多少時間了。
神作書吧爲第一流的計算機專家,嚴可守有一顆聰明嚴謹的大腦,在這顆大腦的全力運神作書吧之下,剛才的問題,就如同陽光下的濃霧,當一切都被吹拂開,剩下的,隻有熟悉的真實。
爲什麽?黑客一旦曝光,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曝光并不會真正讓他的技術消失,但是黑客卻因此而害怕,爲什麽?
黑客害怕的并不是曝光,而是在曝光之後,那種失去自由的約束。他們不會奪走你的技術,但是會在你電腦裏裝監視裝置,監控你所有的聯系方式,隔三差五來偷偷給你的硬盤做免費檢查,甚至不找任何理由把你扔進監獄,等你出來之後,家中的擺設甚至連你自己也認不出……
黑客也是人,他也生活在這個社會,他有親屬,有家庭,有朋友,他做每一件事情都膽戰心驚,顫顫巍巍,一點再小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如臨大敵,說到底,黑客本來就誕生在這個世界,受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規則約束,電腦上他能指揮千軍萬馬,但是現實中區域強行斷電就會讓一切都成爲不可能,黑客是一項精細的技術,如同最精緻的刺繡,但現實就如同一把殘酷的剪刀,再精美的圖案,也抵擋不住它的鋒利。
自己害怕的東西已經有了,那神作書吧爲對比,伊凡呢?他的這種能力,會害怕什麽?
曝光?不,不,如果這都是真的,那曝光隻能增加他的知名度,他能想象,如果地球上出現了這樣一個近乎超能力的人,那會引起多大的影響。
監控?怎麽監控?用眼睛,手铐?攝像機,監獄?還是植入gps定位儀,再加上衛星?
消滅,這是一個好辦法,但是要快,如果一旦引起他的警覺,以他瞬間從中國來日本的速度,再加上之前那種能力……
李立天和嚴可守就如同兩尊蠟像,呆呆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伊凡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到嘴裏,發覺竟然已經有些涼了。
嚴可守的眼睛動了動,似乎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李立天也随後有了反應,他沉聲開口:“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不過,真的需要這樣做嗎?目前的發展我們來之不易,我們可以再稍微等等……”
“不,沒時間了。”伊凡說着,打開了空間之眼,并把這畫面傳遞到兩個人的眼中——三個人已經在小區門口下了車,大樓附近的剛剛撤掉的崗哨又都得以恢複,之後畫面又飛快的切換,鏡頭中,田軍已經……
“我們可以阻止他們……”李立天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不,不需要。”伊凡堅持的否決了,“你的眼光,終究還是狹窄,太陽既然要升起,就算你再費力去推動地球,那又能拖延幾時呢?不要總想着自己的打算,有時候一切順利并不是什麽好事。面對變化,我們得比任何人都有信心。嚴可守,你怎麽不說話?不想說點什麽嗎?”
嚴可守的情緒幾乎就是頹喪,他心中最後的支撐已經倒塌,剩下的,隻有一堆真像的瓦礫,雜亂無章的堵在他的心中。他擡起頭,用最後的絕望眼神看了伊凡一眼,有些意味不明的問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你說呢?”伊凡反問。
“我不知道。”嚴可守搖頭,苦笑道“難道,你還怕告訴我嗎?”
“我要是說出來,你恐怕是不會信的。”
“說不說,在你,信不信,在我。”
伊凡看了一眼嚴可守,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然後他慢慢走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坐下,左右看了兩人一眼,在他們的注視中,慢聲說:“你們這個世界,很好。我想,它可以變得更好。”
沒等伊凡一本正經的把這段話說完,嚴可守就先笑了,接着李立天也笑了,伊凡看了兩人一眼,李立天停住了笑,嚴可守卻已經捧着肚子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孔看起來因爲強烈的笑意而扭曲,他的笑聲,就仿佛淚水中的氣泡,在無盡的絕望悲哀中,上升,破裂,釋放出一陣瘋笑:“哈哈……一個天使!……哈!真幸運!……我們有了一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