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這可能也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不然,他無法解釋爲什麽每當看到别人的眼淚,他卻會露出笑容。
善良很美好,但是那太無聊了。
就在第一家直升機剛剛離開大樓樓頂的時候,混在人群中的田軍露出了笑容,周圍的大多數人也都露出了開心的神色,他們是因爲有獲救希望而開心,而田軍,正是爲掐滅這些希望而開心。
所以,他笑着按動了手表。
“啊!!”就在這一瞬間,無數聲慘叫在剛剛離開的繩索上響起,這聲音讓無數在場的人一陣心頭發緊,但田軍享受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好像能嗅到空氣中那聲音中攜帶的恐懼,這感覺真是……
田軍無法形容,他隻是閉上自己的眼睛,任由這種快感在自己的腦中爆發,沿着神經滲透到四肢的每一個角落——這如同觸電一般的快感!
不到100米遠的半空中,那些緊緊拽着繩子的第一批“幸運兒”已經感覺不到重力的存在,被繩梯勒的發疼的手也不再有任何感覺,他們驚恐的擡頭,嘴裏不受控制的發出驚呼,然後發現直升機竟然離他們越來越遠,而大地,卻越來越近!
像是一串斷了線的珍珠,又像是失手打落的一堆葡萄……
長長的尖叫像利刃一樣鑽進在場所有人的心,人們紛紛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
就連那些報紙的記者,也在這個時候忘記了他們按快門的本能,隻是張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這最精彩的一幕流逝——真可惜,這圖片要是做頭版肯定會火的。
第二批本來已經抓緊繩子的那些人看到這一幕,許多人像甩掉毒蛇一般的甩掉自己手中的繩子,但還剩下一部分并沒有放棄這唯一的希望,仍然牢牢的挂在上面,由于人數的稀少,他們甚至開始沿着繩梯奮力向上爬去。
火焰不緊不慢的把人群逐漸向上驅趕,在最高的幾層樓上,人們已經擠得滿滿當當,向上的樓梯口甚至已經有人嘗試踩着人頭向上攀登,他們已經聽到直升機過來的消息,強烈的求生的欲望把無數人的身體緊緊的向上壓縮。
窗外的慘叫很迅速摔落的身影讓這個壓縮的過程短短的停滞了幾秒,但是很快,從樓下竄上來的火苗又迅速催動着人群蠕動,人群像一條受驚的蛇,努力把自己的身體鑽進樓頂上這麽一丁點的空間,并努力嘗試着把自己的身軀蜷縮起來。
第二架直升機又飛離了樓頂,但厄運并沒有放過它,飛行員忽然發現剛剛還一切正常的直升機忽然失控了,他控制着手柄想維持平衡,但是飛機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飛機如同中彈的大雁一般盤旋着墜落,轉動的旋翼越來越慢,如同讓一隻看不見的舉手扼住了它的動神作書吧。
随着“轟!”的一聲,直升機燃起沖天的火焰,無數人的臉色變得慘白,樓頂上第三架本來準備過來的直升機也頓時被這個場景吓住了,猶豫着再也不敢接近這棟大樓,仿佛它已經被附上了詛咒。
但命令終究是命令,無數的生命就在眼前,第三架還是義無反顧的過來了,這一次它的遭遇也更直接——一團淩空爆炸的火花就是它的結局。
飛機的一部分殘骸在樓頂形成了一小片無人區,更多的人因爲互相奮力的推搡,被擠出了這小小的空間——熟悉的尖叫再次出現,每一聲的終結,都是一個生命的結尾。
“這究竟是爲什麽?”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滿臉鮮血,跪在鋪滿殘肢樓的樓頂嚎啕大哭,一開始的災難并沒有吓住這個男人,剛剛的火災他也盡量保持從容面對,直升機過來的時候,他雖然焦急欣喜,但卻努力維持着最後的尊嚴,繩子經過他的手邊,他沒有去拿,因爲他知道還有比他更害怕的人。
但是剛剛接連三次的意外卻讓他的神經瀕臨崩潰,這不是意外,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冥冥中有一種力量主宰了這一切,它禁止一切生的可能——
“到底我們做錯了什麽,要遭受這樣的苦難和懲罰。如果真的是神的話,爲什麽你要用這種力量做這樣殘忍的事情?”
中年人四肢撐地,泣不成聲的對着前方的空氣呼喊,他的話像瘟疫一樣瞬間感染了所有的人,如同形成默契一般,大家紛紛把頭朝向頭頂的太陽。
“爲什麽?”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這個問題,已經燃燒了億萬年的太陽并不能給他們答案,陽光隻能留下他們的影子,在他們生命最寒冷的時光給予些許的溫暖。
……
火苗不緊不慢的吞噬着建築,它形成的濃煙已經遮住了小半片天空,田軍現在已經“閃”到了跟它隔着數百米的另一棟建築上,這裏是一間豪華的辦公室,落地觀景大窗正好可以把這一幕的景象盡收眼底,田軍甚至爲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雖然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是他覺得,這個時候,他也找不到更适合的飲料了。
或許他應該去找一瓶酒,就要那種5塊錢不到的二鍋頭,但是這裏是日本……
“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田軍的興緻。
這聲音在他的記憶中有一定的印象,因爲他昨天剛剛聽過一次,他知道這種說話的方式代表了什麽,他像一隻受驚的小白鼠一樣渾身顫抖了一下,本能得左右看了看:“誰?”同時也本能的把手伸向手表。
“我不建議你那麽做,要知道,從對魔法的了解來講,你我都隻是入門者。”李立天的身影出現在田軍身後,他給了田軍一個微笑。
“雖然你學的很快,但是請相信我,按我說的去辦,不要做傻事,如果你堅持的話,那你最好先想想你還有幾隻眼睛。”
田軍認出了這個男人,上一次他對着對方按手表,卻沒有絲毫反應。
田軍也許瘋狂,但他絕不愚蠢,豹哥用他的一身冷汗教會了他服從暴力,而伊凡則用他的一隻眼睛教會了他拒絕沖動。
他不服,他不甘,他想殺死這個男人,他看着自己親手導演的一幕走向他希望看到的結局,但是他沒有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有。
他很明白自己的位置,神作書吧爲一個工具,他還有存在的價值,但如果神作書吧爲一個敵人,他卻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田軍的身影在李立天眼前消失之後不久,另一個人突兀的出現了,李立天沒有見過他,但是他知道他的存在,他猜想這可能是伊凡找的另一個合神作書吧者,對方的權限甚至比自己還高。
趙亮皺着眉頭看了看對面正在發生的情況,田軍的表現比他想象的要有“出息”的多,對面樓頂上不斷有那些絕望的人滾滾而下,樓頂上顯然已經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但是往樓上的人群卻越來越洶湧,整個建築的頂端已經看不到原來的菱角,隻有疊成小山一般的人群。
這場景勾起了伊凡的回憶,在他小時候,敵人有一次包圍了他所在的城市,他站在法師塔盯上,看着城牆上下不斷滾落的屍體,心中的感受無比的複雜,那個時候他問自己的導師:“爲什麽我們有魔法卻不去救他們?”
“看到他們,你是不是很難受?”導師當時隻是輕輕的反問了一句。
伊凡記得自己當時是點了點頭。
“記住!”記憶中導師一把拉過自己的身體,然後緊緊的盯住自己的眼睛,語氣重的似乎要把這句話刻進他的靈魂,“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是法師!平民的生活與我們無關,他們的情緒你無須顧忌,他們是地上的草,冬天過後消失不見,春天來了再次出現,我們是天上的太陽,但照亮世界不是我們的職責,不斷燃燒自己才是我們畢生的追求。”
導師一直都是法師無國界的提倡者,不幹擾平民是他一向遵循的法則,當時,年輕的伊凡并不能夠聽的進去,他用盡自己的魔法殺退了敵人,導師沒有怪他,甚至還對着他笑。
在之後漫長的歲月中,伊凡無數次的回想起這段話,以及之後導師的笑容,漫長的時間讓他有足夠的人生去體會,導師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平民如同草一般死了又長,但法師卻如太陽一般俯視着這一切,前者終将化神作書吧塵土,而後者,才是永恒的存在。
看着眼前無數的平民正在隕落,伊凡真實的感覺到什麽叫“燃燒”,如太陽一般的“燃燒”,導師說這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核聚變的存在,但是伊凡真的非常切實的體會到這種感覺,理智和情緒被瘋狂的加速,對撞,最純粹的能量被激發,将整個大腦焚燒的幾乎要爆炸。
我們是太陽,我們是星星。
我們摒棄塵世,我們追逐真理。
仰望我們的凡人啊,請保持距離。
我的火焰,淨化不了你的身軀。
伊凡一邊喃喃的重複着記憶中古老的歌謠,一邊用手指在空中虛畫,他的手指就像這世界上最堅硬的存在,把看似完整的空間切割出一道縫隙。
空間連接。
當李立天憑空出現在人群上空的時候,不斷騷動的人群竟然出奇的安靜了,陽光在李立天的背後爲他營造出金色的光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在這一瞬間,大家甚至都忘記了呼吸。
“一個機會!一個活下來的機會!”李立天用剛學的日語對人群宣告,他的手指指向樓頂邊界,衆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大家驚訝的發出驚呼,在那手指指向的空氣中,離開邊界的一段距離之外,懸浮着一幅畫。
畫的内容是一間普通的辦公室,看起來非常真實,畫本身看不出厚度,也不見任何可以支撐畫的存在,它就像獨立于塵世之外的事物,突兀的出現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像是衆人聯合幻想的幻覺,又像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奇迹。
“相信我,就跳進去,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李立天說完這一句,人就忽然從頭頂消失了。
大家茫然的互相看望,他們都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但是遠處的畫還在——這不是幻覺。
畫大概距離邊界有2米左右,如果是在平地上,這隻是一道擡腳可過的小溝,但是在樓頂,這距離卻猶如天塹。
畫就在天塹的另一頭,像天堂,又像是陷阱。
但人們已經别無選擇。
第一個嘗試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長發,瓜子臉,皮膚白皙,衣着時髦,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漂亮幫不了她任何的忙,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關心她的容貌,在這之前,她好幾次都快被人群擠出了邊界,她的呼喊和哀求沒有任何效果,在她之前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擠下樓,成了那空中的一聲慘叫。她憑借着不多的體力一直在苦苦支撐,緊緊的抓着生鏽的扶手,努力維持着自己身體平衡。
在跳出之前,她甚至來不及做任何任何準備,就直接以拙劣的立定跳遠的姿勢跳了過去,其實與其說那是跳,更不如說是摔。
雖然姿勢不太好,但摔的方向卻很準,衆人驚喜的看到,女人就像跳進一道門一樣側着身子倒入了畫中,她自己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在跳出的一瞬間,她的眼睛因爲害怕,還是閉着的。
等她睜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畫中的世界,腳下是軟軟的地毯,空氣中沒有因爲濃煙的味道,她回過頭,驚訝的看到房間裏同樣擺着這樣一幅畫,而畫的内容,正是之前呆過的樓頂,在那裏,無數的人正在用最關切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在房間裏擡起手,對着畫中的那些人揮手,表示自己的安全,這動神作書吧很快引起了一陣沸騰,在畫附近的數人已經迫不及待的一躍而過。
樓頂很快出現了不斷跳躍的人,在畫與邊界之間形成一座不間斷的橋梁,記者在樓下看着天空,拿着攝像機都呆住了,他們的角度隻能看見這樣一幅場景——人們不斷的躍向空中,然後詭異的消失,好像都從這世界消失,躍入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