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律師準備了一疊厚厚的文件,從婚後财産分配以及公司相關股份繼承的協議,如數交待給我。
握着鋼筆的手久久無法落下,感覺猶如千斤般重。簽了這份協議,我就會成爲秦萬江名義上的妻子,以及萬利股份的第一繼承人。
從一無所有的普通女子,再到商業奇才秦萬江的妻子,我的心情是複雜的。也許這隻是一份有名無實的協議,但在我答應老秦的那天開始,肩膀上的重任不容置疑。
老秦在陳律師的見證下,重新簽了遺囑。
秦展鵬已經從舊的遺囑上除名,而我,順利成爲了老秦财産的唯一繼承人。
老秦還特意叮囑陳律師附加了一項細則,如果本人因意外死亡或者被剝奪人身自由權利,萬利的股份将會如數捐給慈善機構。
這一點,對于秦展鵬來說無疑是緻命的。用老秦的話來說,若然我遭受到任何的傷害,秦展鵬也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好處。
至于家族信托基金的事,老秦讓陳律師拟定了合同,将會由我簽名以後才能生效。
老秦合上協議書,看着我笑了:“小夢,我隻給展鵬三年時間。如果他仍然死性不改,揮霍無度,那麽請你替我守着萬利。徐成亮答應我會幫你三年,至于三年以後會變成怎樣,到時自會有解決的方法。”
看着老秦,我的心底有種悲涼的感覺。妻子早逝,唯一的兒子不争氣,唯獨把寄托放在我的身上。
一早上折騰了太久,老秦感到有些累了。他善意地提醒我說:“公司的事你從明天開始接管吧,張秘書會協助你熟悉一切内務。徐成亮也會調派回萬利,成爲你得力的助手。”
我愣在病床邊,心情無法好起來。“可是以我現在的能力,沒有辦法領導整個萬利集團。”
“你可以的。”老秦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多給自己一點自信,慢慢摸索。公司裏信得過的人并不多,除了徐成亮和張秘書,還有研發部的總監薛志傑。他剛入職場已經跟在我的身邊,對我很忠心,所以也會盡力扶持你站穩腳步。”
對于未知的将來,我總是充滿恐懼的。可是孤注一鄭,我别無選擇。
我聽從老秦的建議,直接住進了秦宅。留在詹佑成家裏的衣服已經打包好了,離開海港城辦公室的時候我已經親自回去帶走。
我的随身衣物本身就不多,隻塞滿了一個行李箱。那套手工縫制的旗袍已經換下來了,我卻并沒有帶走,挂在空出來的衣櫥裏,算是給詹佑成做一個紀念。
從今天開始到未來三年,我與詹佑成除了工作以外,私下不會再有交集。
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詹佑成名義上的未婚妻,而是秦萬江合法的妻子。
我告訴自己,如果詹佑成相信我、理解我,一定會明白我的難處。
隻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沒等我把衣服塞到秦宅客房的衣櫃裏,管家已經慌慌張張闖了進來,滿臉驚慌地對我所:“太太……不好了,有人在客廳裏喊着說要找你,看起來……很兇。”
不用猜,我也知道來者是何人。
我輕聲安慰管家說:“你先下去讓他等等,說我很快就會下來。”
管家憂心地點了點頭,然後匆匆離開了。
客房很大,行李箱被推到放在地闆上,我卻還沒有開始收拾東西。愣坐在椅子上,我的心情卻出奇地放松。
原本藏在畫室的油畫,我已經讓管家搬到客房裏。媽媽苦澀的笑容裏,隐藏着我讀不懂的哀傷。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很适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愛情總是伴随痛苦而來,就像哪裏有陽光,哪裏就會有陰影。
我默默地脫下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放進了首飾盒裏。坐在梳妝桌前,我爲自己畫了個淡妝。
歲月不饒人,幾天睡不好,我的臉色已經變得很憔悴。怪不得化妝品是女人的最愛,精緻的妝容下,我又再次恢複了神采。鏡子中的我,又再次變成那個自信的我。
沿着樓梯一路往下,我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客廳的酸枝長椅上。詹佑成穿着昨天開幕式時的銀灰色禮服,背影看起來孤單又落寞。
我緩緩走到詹佑成的對面坐下來,神色自若。
詹佑成放下手中的杯子,擡頭望向我,神色複雜。宿醉以後一定很難受,他看起來一夜間就像蒼老了好幾歲,臉色蒼白如紙。
我們就這麽對望,誰也沒有先說話。隻不過隔了一天,我與詹佑成就像隔了千山萬水那般陌生。他的黑眸裏隐藏着我讀不懂的哀傷,不解,以及震驚。
好幾次,詹佑成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由始至終沒有從我的身上挪開,可是我感覺他的思緒飄得很遠。
最終,還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看了我給你的那封信了嗎?”
詹佑成沒有答話,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盯着我卻依然一言不發。
我在心裏暗自歎了一口氣,心疼地說:“你在聽我說話嗎?”
詹佑成機械式般點了點頭,突然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朝我伸出右手說:“小夢,我們回家吧。老秦的病情,我會幫你想辦法。現在醫學那麽發達,總會找到合适的方法治療。”
我知道,詹佑成看了那封信。隻是,他選擇漠視。
他的大手懸在半空,我并沒有回應,而是淡淡地說:“三年的時間,我會處理好萬利的事,你回詹氏接管家族生意。三年以後,我們按照約定見面,如果那時候我們還相愛,那麽……”
笑容僵硬在詹佑成的嘴角,他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聲音沙啞如斷弦的大提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我擡頭迎上詹佑成含怒的雙眸,堅決地說:“回去詹氏吧,這是我們唯一能走的路。”
“我爲什麽要回去?”詹佑成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盯着我,血紅的雙眼透出了恨意。“你爲什麽要答應老頭子的條件?爲什麽?走,我們現在就去跟他理論,什麽狗屁協議,都是廢話!”
說罷,詹佑成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卻撲了個空。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詹佑成傷心的樣子,心如刀割。
“太遲了……”我自言自語地說,聲音小得隻有我自己能聽到。“我已經答應當秦萬江的妻子,幫他打理公司。”
這句說話,成功把詹佑成激怒了。他瘋了似的把茶幾上的茶盤和杯子掃在地上,氣急敗壞地朝我吼道:“林夕夢,要幫老秦有很多種方法,爲什麽非要嫁給他?你隻能是我詹佑成的妻子,聽見沒有?”
我無奈地笑了笑,苦澀的淚水往心裏流。“太遲了,今天早上我已經簽過協議,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秦太太。”
詹佑成臉上的憤怒,一點點地化作哀傷。他盯着我,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狼,眼神兇狠而陌生。“現在跟我回去,一切可以當沒發生過。”
他沖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就要往門外扯。我怒了,用力抽回右手,朝他吼道:“我不走!”
“跟我走!”詹佑成盯着我,朝我伸出的右手因爲憤怒而顫抖。我知道,他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我說最後一遍,跟我走!”
“詹佑成,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忍痛,耐着性子勸說:“三年很快就過去了,隻要你能成爲詹氏的掌權人,你爸就沒有辦法把我們分開。”
血紅的雙眼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詹佑成的嘴角無力上揚,聲音悲痛欲絕。“你是我的女人,怎可能當别人的妻子?我不要海港城了,不要那些無謂的名譽和地位,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好不好?”
他的聲音近乎絕望,看我的眼神捂住又受傷。
這一刻,我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沉重的呼吸聲讓我感到難受又絕望,看着詹佑成悲痛的樣子,有那麽一刻我好不容易築起的僞裝就要被摧毀。
痛……
“對不起。”我竭盡全力才吐出這麽幾個字,含着淚眼望向詹佑成,袒露自己的心聲。“我沒有辦法丢下老秦,他已經時日無多了。”
詹佑成的聲音哽咽,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吐出的說話模糊不清。“所以……你選擇放棄……我?”
我輕輕搖頭,淚水悄無聲色從眼角滑落。“隻是三年時間,如果你愛我,難道還等不起着三年嗎?”
詹佑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脾氣暴躁地踢翻了身後的茶幾。他滿臉憤怒地瞪着我,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三年?即使三個月、三天,我也不無忍受你成爲别人的妻子……林夕夢,你到底有沒有心?你誓言旦旦地說愛我,爲什麽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妻子,然後告訴我讓我等你三年?”
我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雙眼,許久才吐出一句話。“對不起……”
“對不起?”詹佑成朝我嘶吼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從來隻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