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後的将來,每當我回憶起這天傍晚與詹佑成吹着北風,在海灘上聊天的情景,都會有種很強烈的想法。
人生,若隻如初見。
我們的開始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說是屈|辱的見證。他用十萬塊買了我的身體,還侵占了我的靈魂,讓我在愛情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但我是幸運的,因爲出獄後遇見的第一個男人是詹佑成。他在我的身後默默付出,隻是一直不讓我知道。
在這天推心置腹的交談中,我才知道原來從海市逃往新加坡的那一年,詹佑成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
他知道我被老秦安排在新加坡的分公司培訓學習,與張欣住在一起,每天過得忙碌又充實。
那一年當中,他幾乎每個月都會抽空到新加坡拜訪客戶。隻是每一次,他都給自己充足的理由,告訴自己不是爲了探望我而去。
可是,當他看到我與陌生的男人相親,準備開始新的生活時,會感到無助和心痛。
其實我們的性子都有相似的地方,太過自我和倔強,才會在相互傷害中浪費了一整年的時間。
但是沒有在新加坡學習和成長的那一年,也許我就不會成爲現在的自己。
這一天晚上,我和詹佑成在卧室裏瘋狂地做了一整夜。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們更珍惜眼下所擁有的一切。
我們把一切煩惱都抛諸腦後,沒有商場上的明争暗鬥,也沒有詹明博的威脅,更沒有我們曾經曆過的傷害和折磨。
簡簡單單的,我的眼中隻有詹佑成,他的眼中也隻有我。我們已經融爲一體,就像連體嬰般密不可分。
我們依靠對方的呼吸而活,竭斯底裏地啃咬對方的骨肉。我們似乎要用這種瘋狂的舉動,去宣誓我們在愛情裏的忠貞不移。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麽今夜能與所愛的人擁抱在一起,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
第二天早上,詹佑成回公司處理落下的工作。
我炖了點湯趕到醫院探望老秦,可是他的氣息并沒有多大的好轉,整個人病怏怏的。
然而,他沒有在我的面前再次提及那天晚上說過的話,隻是與我閑話家常,偶爾提及秦展鵬的時候,隻是不斷地歎氣。
他不願意強迫我做選擇,可是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勞累一輩子,身邊卻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自己唯一的兒子除了揮霍無度以外,什麽也不懂。
老秦把一切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不知道是緣分,還是源于對我媽媽的愛意。他很信任我,把很多關于公司的機密和日後的發展計劃,全盤告訴了我。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因爲老秦一直在我身邊教導我、支持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了。現在突然說他時日無多,那種震驚以及心酸的感覺,對于我來說是措手不及的。
“小夢。”老秦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樹枝,輕聲說:“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時候。可海市是南方城市,很少下雪,有一年冬天我們一起到北方旅行。”
這是我第一次從老秦口中得知媽媽年輕時候的事,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在一旁傾聽。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媽媽笑,她穿着紅色的羽絨服站在雪地裏,就像一把烈火。她對我說,愛上了一個男人,打算毫無保留地争取這份愛情,因爲人一輩子,可能就隻有這麽一次不爲餘力地去愛。”老秦的唇邊揚起了一抹苦笑,回頭看着我,小聲說:“現在的你,就像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執着又勇敢。”
“可是……詹佑成不是程洛川,他不會背叛我,冷落我。”我堅定地說。
老秦點了點頭,沒有否認。“如果你們能熬過這次的考驗,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重重地點頭,抓住老秦幹枯的手掌安慰說:“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接受治療,别放棄。”
老秦虛弱地笑了笑,應答說:“好,都聽你的。”
也許是我的錯覺,總感到今天的老秦心事重重。他就像窗外幹枯的樹枝,了無生氣,就連看我的眼神,都不再有期待。
離開病房,我找上老秦的主治醫生聊病情。他的情況不容樂觀,陳教授拼命搖頭,勸慰說:“他的病情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是這麽多年來疲勞過度的結果。能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如果他有什麽未圓的心願,你們盡量滿足吧。”
離開醫院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作爲老秦身邊最信任的人,我卻什麽也做不了。
隻身來到了海市郊外的觀音寺,我打算爲老秦求一道平安符。冬天的觀音寺顯得有些蕭條,燒香的人并不多,我添了香油錢拿了紙錢,跪在大堂虔誠地拜祭。
我爲老秦和詹佑成各求了一道平安符,我知道以他們的性格都不相信這些,可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這是我想到唯一能讓自己安心的方法。
我以老秦的名義捐了一筆錢,然後點了一盞長壽香,寓意生命長久。當主持幫我把長壽香挂在屋檐下的時候,我的心很難受。
佛曰,人生有八大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而我,将會面臨失去最敬重的人,以及被迫與最愛的人分離。
接下來的幾天,詹佑成很忙。我知道海港城的項目正如火如荼地做最後的準備工作,準備下周一正式開業。
詹明博并沒有再聯系我,而我也清楚知道,他一定用了什麽方法瞞天過海。至少直到現在看來,詹佑成并沒有對我産生過絲毫的懷疑。
而我,也給秦海打過電話,央求他幫忙保守秘密。他勉強同意了,可是丢給我一句話。
“如果佑成知道自己無罪釋放的代價是你的屈服,一定會很痛苦。”
我沒有正面回應秦海的提醒,也許現在說些什麽,也不會有人理解我。
随着開幕式的靠近,我的心情就會變得越來越緊張。那一天,将會是我與詹佑成說再見的日子。
爲了這場盛宴,詹佑成特意帶我到私人訂制的禮服店,試穿開幕式的禮服。
我直到現在才知道,禮服早在兩個多月前,詹佑成已經吩咐裁縫着手準備了。開幕式的前一晚,他開車帶我來到這家隐藏在鬧市中的手工定制成衣店,找上了老裁縫。
聽說這位六十多歲的老裁縫,已經是家族第三代人幫詹家定制所有喜慶和節日需要的禮服。
所以當詹佑成牽着我的手踏進店鋪的時候,老裁縫笑眯眯地對他說:“如果今晚你還不過來取禮服,我還打算明天早上送過去。”
“我怎麽好意思勞煩你老人家送過去。”詹佑成盯着挂在牆上的兩套禮物,湊到我的耳邊輕聲提醒說:“福伯的手藝是全海市數一數二的,以後我們結婚要穿的禮服,也在這裏定制好不好?”
我尴尬地笑了笑,沒有回話。
倒是福伯,笑眯眯地打量我,恍然大悟道:“準備結婚了?好,男人三十而立,阿成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真是歲月不饒人呀,還記得第一次幫你量身訂禮服的時候,你還沒這張桌子那麽高。”
福伯說着,指了指身後的桌子。
詹佑成有些感觸地看着福伯身後的長桌子,解釋說:“那時候我才三歲多,被我媽提着到這裏來。老頭子就愛好這口,每年的農曆新年都要拍全家福,非要量身訂造一身新衣服。”
“這種傳承,挺好的。”我不由自主握緊了詹佑成的手,故意轉開話題說:“我們先去試衣服吧。”
“好。”
雖然裁縫店的店面小,可是試衣間卻很大。詹佑成把挂在牆上的衣服取下來,帶我走了進去。
暖氣開得很足,他小心地脫去我身上的衣服,然後打開袋子,拿出了一件荷粉色的旗袍。旗袍的顔色很淡,牡丹栩栩如生,看得出來一針一線都出自人手縫制。
“很漂亮。”我的掌心輕輕拂過衣服的面料,觸感舒适,造工精細。
“穿上試試。”詹佑成撐開旗袍,彎下身示意我擡腿穿上。他的這一些列動作顯得很自然,一點也不覺得别扭。
我也沒有矯情,任由他幫我穿上。
詹佑成幫我拉上後背上的暗鏈,然後推到全身鏡前,露出愉悅的表情。“很漂亮,真舍不得讓你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說着,詹佑成低頭吻上我的耳背,然後是頸脖。燈光昏暗,讓他看起來忘情又投入。一寸一寸地,他柔軟的嘴唇順着我的手臂一路往下。
“别在這裏,福伯還在外面呢?”我窘迫地說。
“福伯耳背,聽不清楚。”詹佑成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大手探進了我的衣衫。
我尴尬地推開了他,卻被長臂攬在懷中。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長得跟你很像。她穿着粉色的小洋裝,一蹦一跳撞入我的懷中,喊我爸爸的時候,我的心都要融化了。”詹佑成湊在我的耳邊,緊緊地抱住我,感歎說:“你看秦海都兒女成群了,總喜歡損我,我也不能輸給他。”
是心有靈犀嗎?怎麽詹佑成也會夢見我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了?
我轉過身,擡頭的時候剛好撞上詹佑成的下巴,強忍心中的酸痛,低聲問道:“你相信我嗎?”
詹佑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應答:“相信。”
我伸手捧住他的臉頰,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永遠記住此刻所說的話,無論發生什麽事,我愛你這個事實,永遠都無法改變。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的将來。”
詹佑成吻下來,鄭重地說:“我相信,永遠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