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金鑲玉潑辣的叫罵聲響起,但見店夥黑子和順子兩人趕緊将被撞倒在地的大門擡起,頂着吹進來的風雨,合力關上了大門。
賈廷自顧自地走到大廳中坐下,路小川和曹添等人分别站立在兩旁。賈廷淡淡說道:“老闆娘。”可是金鑲玉忙着收拾好被吹飛散落了一地的賬本,哪裏有空閑理他。
曹添喝道:“叫你呢!”
金鑲玉大聲道:“叫魂啊!沒看見我在忙着啊!”
賈廷道:“哎,有上房嗎?”
金鑲玉不耐煩的說道:“沒有了,滿啦!”
賈廷冷冷道:“麻煩你叫他們搬出去。”
金鑲玉一聽,臉色不由大怒,把人趕走那我還賺什麽錢!她縱身一躍,跳到賈廷面前的桌子上,大聲道:“姑奶奶我這個人呐,願意就一百個成……”說着,她突然發現賈廷四平八穩的坐在凳子上冷眼的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怒,往旁邊正在撿賬本的身子喊道:“扶扶高!”
順子會意,立馬搬來一張凳子,放在桌子上。金鑲玉一屁股坐上去,居高臨下的看着賈廷,繼續道:“我要不願意啊,你一百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成!”
路小川喝道:“反了你!”當即跨出一步,想要出手教訓一下嚣張的金鑲玉。
金鑲玉用手指着路小川大聲斥道:“你敢!”
賈廷伸手攔下路小川,道:“我們是做生意的,錢我不在乎,最要緊的是住得要舒服。”
金鑲玉道:“我也是做生意的,錢我也不在乎,你這一來,就把姑奶奶這弄得亂七八糟的,你說怎麽辦呐?”
賈廷道:“那你算一算看看一共損失了多少,我照價三倍賠給你。”
金鑲玉一怔,剛才故意的說上一大通就是想要敲一筆,可是沒想到對方這麽大方,竟然讓自己敲上三四筆,這巨大的驚喜差點沒把她給砸暈。可是上房已經住滿了人,她又不想失去這麽一頭大肥羊,想了想,唯有讓出自己的房間,留住肥羊再說,當即道:“上房嘛,還有一間啰!”說罷,便跳下桌子,帶着賈廷等人向樓上走去。
在樓上的一個房間裏,一直注意着樓下情況的周淮安、邱莫言、王波等人趕緊關上了房門,退進房間内。
邱莫言一語雙關的說道:“風雨這麽大,看來走不了了。”
周淮安沉思了一會,道:“那就等雨停了再走。”
王波突然想起一些電影劇情,便提醒道:“今晚大家小心點,恐怕對方會派人來查探情況。”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外面電光閃動,轟隆隆的雷聲不絕于耳,雨也越下越大,猶如瓢潑一般,打在客棧的牆壁屋頂上嘩啦啦響個不停,窗戶布簾被狂風吹得呼呼作響,沙漠的夜晚氣溫極低,冷風刮進房間,楊玉英楊進寶兩姐弟相互貼在一起靠在床角落裏,蓋着一床被子還在簌簌發抖,也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因爲緊張壓抑的氣氛吓得她們害怕發顫。
但聽得窗外樓頂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賀虎霍地站了起來,道:“外面有人!”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耀眼的電光亮起,随即“啊”“啊”的兩聲,屋頂上突然響起兩個慘叫聲,接着“砰”“砰”兩聲,似乎有重物砸爛了什麽東西。鐵竹、樁頭等人也猛地站了起來,手中按住了刀柄,四下張望,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模樣。
王波笑道:“看來有兩個倒黴鬼被雷給劈中了。”
周淮安道:“隻要不是闖進我們房間,外面的事不用理會,等雨停了就走。”
過了一會兒,外面除了風聲雨聲雷聲便沒了其他聲響。也許對方已經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也許是因爲被雷劈死了兩個人,心生害怕退縮,便偃旗息鼓,停止了搜索。
房間裏的衆人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輪到值夜的值夜,休息的休息。
周淮安和邱莫言兩人背對背的靠在一根柱子上,相互無言,房間裏一片安靜。
邱莫言拿出一支笛子,靜靜的觀看了許久,低聲說道:“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周淮安心中一動,禁不住轉過頭看向邱莫言,但見邱莫言秀眉微蹙,神色中似感慨似神往似惆怅,眼中頗有些落寞低落。
随後,邱莫言緩緩把頭靠在柱子上,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在閉目養神,也好像是在夢想着什麽。
周淮安見此,也把頭靠在柱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輕呼出,同時也閉合了雙眼。
兩人面目安詳,氣息緩和平靜,好像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做着同一個美好的夢。
一股淡淡的溫情在這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和山雨欲來的刀光劍影當中,顯得那麽的融融于恰,春日綿綿。
一旁的王波靜靜的看着周淮安、邱莫言兩人的一舉一動,他雖然是從三流大學裏出身的,但是再怎麽的三流那也是他真金白銀實打實考上的,好歹也算是喝過一點墨水的大學生。知道邱莫言所念的詞句乃是古代南宋武将辛棄疾所寫的詩詞,名字叫做《破陣子》,全詞爲: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當時南宋北地領土被金國侵占,但是由于朝廷腐敗無能,辛棄疾雖有雄心壯志,卻位卑言輕,想要收複失地的理想成爲泡影,隻能在不眠之夜喝酒,隻能在醉裏挑燈看劍,隻能在夢中馳逐沙場,快意一時,因此就寫下這首詞,以此抒發自己壯志難酬的悲憤之意。
而如今,邱莫言念出這麽兩句詞出來,在對比當前的大明朝和目前身處的險境,可以看出邱莫言是在慨歎什麽時候才能和心愛的人在漁樵江楮之上慣看春風秋月,共享太平生活。
王波沉思了一會,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歎,心道:“生不逢時,這是無可奈何之事。我既然來到這個世界,盡量做到我應盡的本分吧!”當即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讓這一對命運多舛苦命鴛鴦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補上自己以前看到這部電影時的遺憾。
眼見窗外透光,天色漸漸亮了,可是大雨兀自下個不停。
“噼啪噼啪……”
豆大的雨珠打在客棧周圍的牆壁上,同時,仿佛也打進周淮安、邱莫言等人的心裏,讓衆人感覺内心沉重,房間裏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
突然,“啪”的一聲響,一直好好坐在桌子旁邊靜氣養神的賀虎重重的把笠帽丢在地上,衆人均都向他看去。
但見賀虎一臉怒色,煩躁不堪大聲說道:“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
樁頭趕緊走上前去把笠帽撿起來,遞給賀虎,卻被賀虎一把甩開。
周淮安淡淡說道:“急也沒用,這要看天行事。”
賀虎大聲道:“我等不了了!一會那幫閹驢殺進來了,讓人家關門打狗啊?”
聲音響動整個房間,蜷縮在床角落裏睡覺的楊玉英和楊進寶兩姐弟頓時被驚醒,抹了抹蒙蒙的睡眼,無辜的大眼睛迷茫的看着房間裏的衆人,不知道這些大人們在吵些什麽。
忽然,邱莫言擡起頭來,斥責道:“賀虎,錢我沒虧待你,江湖要有江湖的規矩!”愛郎被人責罵,可是礙于這些人是她請來的,愛郎不好說什麽,那她自然得站出來說上一兩句,維護愛郎。
“邱姑娘!”賀虎站了起來,道:“我們這班兄弟在賀蘭山一向出入無擋,是在刀口上發财的,這次爲了幫你救人,已經耽誤了不少的買賣,何況在官府面前露了相,他嗎的,爲了做好人,我們不僅死了幾個兄弟,還連老本都賠上了!”
聽着賀虎把話說完,王波也算是聽明白了,賀虎這是挾寇以自重啊!看到客棧裏裏外外圍滿了東廠番子,這是趁機想要加錢了!
邱莫言自然也聽出了賀虎話中的意思,臉色越來越寒,霍地站起來,道:“好,那我補錢給你!”
原本賀虎的話說得較爲隐晦,沒有把事情挑明,隻要那層窗戶紙沒有刺穿,那雙方還有緩沖的餘地,可是現在邱莫言直接把窗戶紙挑破,頓時,場上的氣氛變得尴尬、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