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了。”
“你叫了?”
“是啊。”
風昊摸了摸下巴,新收的學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敲敲桌子,風昊問道:“你怎麽看呢?”
衛希夷将下巴擱在身前的矮幾上,含糊地道:“就先這樣吧。”說完,将頭一歪,半邊臉都貼到矮幾上了。
風昊歎了一口氣:“那就先這樣吧。”說完,又仔細将她露在外面的半邊臉觀察了一下,看她似乎是真的隻是有點洩氣,并沒有什麽複雜的情緒,不由好奇心起。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絕大多數是頭腦簡單的,然而衛希夷顯然在極少數之列。居然就這樣算了?有些不大對勁兒。
“就沒有什麽想說的了?”
衛希夷将臉在矮幾上滾了一下,換了另一邊受力,咕哝了一聲:“又不是說說就能行的。”說着,哀歎了一聲,似乎是覺得自己肩上擔的債務又重了一些。有點哀怨地看了風昊一眼,衛希夷忽然雙手撐着矮幾,整個人突然坐正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用力看着風昊,認真地道:“您就算猜出來了,也不能說出去啊!”
哎呀,被用敬語了,小弟子真是很懂事嘛!風昊笑得極是慈祥:“知道啦知道啦!我說給誰去聽啊?況且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衛希夷愈發認真了:“那可不行!我娘沒點頭,就不能說給别人知道。”昨天晚上,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裏對太叔玉是充滿了一種不好意思的感情,總覺得他很虧。但是,這不代表就可以不顧及母親的感受。昨天說開了之後,太叔玉便随她去見了母親,兩人關起門來說了久,出來的時候眼睛都紅通通的,女杼隻是讓兒女改了口,卻沒有答應留下來。衛希夷看母親也哭了,就沒敢再接着問了。
風昊又想翻白眼了,不行,得繃住,現在眼前不是小卷毛,是小徒弟了,必須有個慈祥老師的樣子,不能教出老八那樣的混球來!風昊強行慈祥地道:“恐怕已經有些人懷疑你們的身份啦。雖有王命,太叔照顧你們是應該的,出現在人前,卻不大像是受命而爲,反倒是發自肺腑。”
衛希夷撐着矮幾,半個身子都趴了過去:“那怎麽辦?”
由于在衛希夷之前收的最後一個弟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将老師揍一頓,所以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到“小弟子”的全方位尊敬的風昊,被這麽認真求教,虛榮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拍胸脯道:“不願意留下來,就一起走嘛!不是說好了的嗎?爲師現在也不想回家鄉,咱們就在這裏随便找個地方圈一圈,住下來好了嘛!我看老大那邊應該不錯,不然他也不能在那兒縮那麽久,咱們就到他隔壁山上住下好了。”
衛希夷:……鬧了半天,還是這主意嗎?還好,位置算是有了,現在讓她自己找地方,大約是找不到合适的。不過“那太叔怎麽辦呢?”
“他?這麽大個兒的人了,還能照顧不好自己嗎?我看天邑還要亂一亂,你們别在這兒給他添亂就好啦。”
衛希夷低頭掐掐手指,數了數己方的人數,發現好像真的是添亂的,突然問道:“您說他心眼兒多,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把會添亂的找個安全的人給托付了什麽的。
“才知道呐!”
怎麽辦?覺得欠太叔的好像更多了哎……還是早點走吧!等不添亂了再回來!衛希夷心裏,自己父母又不曾撫養太叔玉,則再多受他照顧,就有占便宜的嫌疑了。便問風昊:“咱們正旦後便動身嗎?”
風昊道:“不錯。不要等天太晚,那時候雪化了,地上泥濘,也不好走。再晚一些,等雪全化完了,又來雨水了,更麻煩。”
“好!”
風昊抻了個懶腰,抻到一半兒想起來不能給學生做壞榜樣,又生生忍了下來:“好了,接着騎馬去吧!今天去城外!馬上弓箭與地上可全然不同了。”衛希夷也爬了起來,将煩惱放到了一邊:“好!那我今天能先試試手嗎?”不讓試也會偷偷試的哦,你最好答應。
風昊瞥了她一眼:“不讓你就不會偷偷幹了嗎?當我看不出來嗎?聽好了!凡事不可自作聰明,本領學到了,接下來做什麽都行,若是沒學到,便以爲自己做都能做,強做不能做成的事情,是要吃大虧的!羊覺得自己有硬角而挑戰狼,隻有死路一條。明白嗎?”
話說到最後,風昊的表情嚴肅得緊,衛希夷也端正地站好,雙手垂在身側,乖乖地答應了下來。
風昊鄭重地道:“怎麽樣判斷對方比起自己是羊還是狼,是我要教你的事情。攸關生死,你有任何的疑問,都要問我。能解答的我會給你解答,不能解答的,我們就一起去評判它。”
鄭重的态度之下,衛希夷也更加正經了:“是。”
“好啦,走吧!”
這一次,卻發生了風昊意料之外的事情——王宮中來了王後的使者,言道王後想見衛希夷。風昊對外人的時候,又是高冷且難伺候的那個名師了,質問使者:“爲什麽?從我的地方帶我正在學習的學生走,怎麽沒有人問過我呢?”
将倒黴的使者問出了一頭的冷汗來。
王與王後想要見某個人,還沒有過要詢問别人家長輩的慣例,哪怕是召見太叔玉又或者是息君等人,隻有被召見者、請見者排隊等宣的,沒有聽說王和王後還要預約的。然而風昊不同,不但他本人難以讨好,他的學生們也個個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他就要做這個特例,誰也拿他沒辦法。
衛希夷的心頭卻活絡了開來——是不是雞崽答應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就能見到小公主啦?與庚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裏的眼神,被風昊抓了個正着。風昊正正衣冠:“說呀,什麽事的?”
倒黴使者三言兩語,便将事情說了出來——是王後才見了車正的妹妹,聞說車正的妹妹與衛希夷以前是好友,也好奇風昊新收的學生,便将她也召去說話。
庚撇撇嘴,将鼻子一歪,又戳衛希夷的後背了。衛希夷回過頭去,聽她咬耳朵:“故意不讓公子先知道,好讓你沒準備的。”
她猜得極準。
身爲一個覺得對兒子有所虧欠,想爲兒子好的母親,陳後也是操碎了心的。姜先自打拜了偃槐做老師,再無後顧之憂,便着手進行了他允諾過衛希夷的計劃,讓她能夠與女瑩見上一面。這需要借助陳後的身份,姜先做了幾天乖兒子,在申王處理冬日祭禮與正旦典禮的時候陪陳後說話。
說的是他這一年的經曆,講的全是些奇聞異談。繞不開的是在蠻地發生的事情,姜先講述蠻地連綿不斷的陰雨,講到了奇異的詭蛛。自然而然便提到了衛希夷與女瑩,将自己自告奮勇答應了衛希夷的事情講了出來,請母親幫忙。
兒子的請求是陳後無法拒絕的,然而想到兒子這樣小的年紀,就跟一個小姑娘過于親密,還答應了這等請求,她就有些不淡定了。答應歸答應,可沒有照姜先的劇本兒走。她來了個突然襲擊,在點了女瑩的名,将她召到王宮之後,又讓衛希夷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到王宮裏來。
陳後要殺姜先一個措手不及,讓兒子沒機會通風報信的情況下,看一看純天然的小姑娘是個什麽樣兒的。
然而衛希夷一點也不怕,自打了有這麽個老師,衛希夷又找回了以前在蠻地裏的狀态了。見就見,誰怕誰呀?将頭一昂,又縮了一下——對,有老師撐腰,可以橫着走,然而老師跟前,還是豎着吧。
庚能猜到的事情,風昊完全看得明白,心道,這娘們兒居然在老子面前耍心眼兒!衛希夷不對他們講姜先曾有允諾,他們也不會如此想。既然早有允諾,看姜先那樣兒,就是個不敢對衛希夷耍心眼兒的,那耍心眼兒的就另有其人的。
風昊正一正衣冠,支使庚給衛希夷換衣服梳頭,他自己卻對使者說:“我的弟子還很年幼,到了陌生的地方會害怕,我親自送她去。”
衛希夷默默看了他一眼,忍了。
庚默默看了他一眼,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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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瑩在陳後的宮殿裏,思緒有些飄。她能到申王的宮城裏來,也是陳後費了一番心思的。以陳後的想法,她才新婚,想見見天邑的貴婦貴女,合情合理,哪家會不答應呢?
車正偏偏不想答應,尤其是涉及許後與女瑩的。女媤很老實,許夫人也還算安靜,唯許後與女瑩,一個從王後到了如今的境地,落差極大,精神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女瑩則是對他抛棄了父親的國家與姓氏表示出了極大的憤慨。這兩個人,是不能放出去惹事生非的。
陳後的使者到來的時候,車正便知道,讓外界糊裏糊塗地弄不明白許後與許夫人的區别,又或者他有幾個妹妹,這樣混淆視聽的辦法是行不通的。陳後的兒子去過蠻地,知道南君家的人口。
他便對使者宣稱母親與幼妹水土不服,生病了,倒是大妹妹與庶母還算康健,讓她二人入宮觐見王後爲妥。否則将病氣過給了王後,反而不美。
陳後雖瞞着兒子行事,卻在涉及蠻地的事情上聽信了兒子的話,認爲車正确實有些偏激,或許真的是在軟禁她們以隐瞞某些事情。申王不介意的事兒,陳後正好去辦——或許,申王未必就像表現出來的那麽不介意呢?
于是,王後的使者帶着醫工與巫醫一同到了車正府上。因爲王後說,車正是向往歸化的典範,怎麽能讓他的母親和妹妹久病不愈而沒有更好的醫生呢?“若宮中醫工束手無縛、巫蔔禱告不應驗,是天意。若宮中有醫工、巫蔔而不賜予,就是王與後的疏忽了。”
車正也不慌張,許後本人自到天邑,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幹枯而削瘦,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憑誰也不能說她是健康的。不能說他在說謊。令人擔心的是女瑩,她雖然飲食有所減少,可堅持父親沒有錯的那股勁兒可是十足。
車正趁着醫工檢查許後的功夫,對女瑩好生“提醒”了一回,然而不放心地親自送到了宮中。
女瑩沉默着,沿途目不斜視,直到進了申王的宮殿裏。她是南君寵愛的幼女,自幼養成的驕傲與氣度仍然沒有被磨滅掉,一路行來,雖然總覺得有侍女與侍臣在廊柱後面、牆角後面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她依舊挺直了小脊梁,腳下一步不錯地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來了,在自己家的時候,公子先初到,自己和希夷兩個也這麽悄悄地……現在公子先的母親要見自己,自己卻成了被圍觀的那個。一時之間,女瑩幼小的心裏,也生出一般奇異的感覺來。
隻是不知道希夷怎麽樣了。許夫人曾悄悄告訴過她,女杼帶着希夷去找過她,但是被攔了下來,人也被她哥哥趕走了。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呢……
想事兒的時候,路便顯得很短,不多時,陳後的宮殿便到了。女瑩未能見過完整的天邑與宮城,無論進城還是入宮,她都被自己的親人看管起來,無法打開車窗的簾子認真看這座囚籠。進到現在,她才對申王的宮城有了些直觀的認識——大,規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覺得陳後的宮殿比自己母親的宮殿多了些莊嚴肅穆,少了些假模假式。
行禮的時候,她又躊躇了。除了對天地的祭祀、對父母的尊敬,她再未對其他人行過重禮。現在……
陳後端坐上方,打量着底下的小女孩兒。顯然,她被照顧得還算不錯,有着白皙而嬌嫩的皮膚,模樣兒也很不錯。隻是面容有些呆闆,眼睛也略顯呆滞。女瑩一路被自己的母親嚴加看管,到了哥哥這裏,也因爲自己的堅持,又被禁足在一個不大的院子裏,鮮少見人,更少用到調整表情,直到現在看起來還有點呆呆的。
陳後因她是蠻族,也不很介意她的禮數是否周到,和氣地賜她坐,問她身體的情況,問她在天邑是否适應。這也是爲了從側面了解一下即将見到的衛希夷,同是蠻女,女瑩的感受,對于陳後掌握衛希夷的狀态,會有不小的幫助。
陳後不斷地以關心的話語,詢問她的生活,是否習慣一類。女瑩回答得很謹慎,她讨厭她哥哥,卻也得承認他說得對,現在大聲叫嚷與事無補。違心的話又說不出口,她回答的字句便很少,給了陳後一種沉悶的錯覺。
當陳後覺得問得差不多的時候,卻突然向車正及女瑩提到了“聽說”女杼等人登門的事情。一刹那,女瑩的眼睛亮了起來,旋即掩飾地垂下了眼睑。她相信好朋友不會忘掉自己,然而自己也被關了起來,希夷的話……即使能逃出來,也需要一點時間吧。
陳後并不需要女瑩回答什麽,她隻是想有個理由将衛希夷召過來而已。很快的,衛希夷又再次站到了王宮裏。與之前的幾次不同,這一次,她深入到了王宮的後半部,不是在王殿,而是在王後的大殿裏。
然後,她就見到了女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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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王後正殿的時候,陳後與衛希夷同時大吃一驚。
陳後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不但漂亮,而且可愛得讓人想親近,陳後有點理解兒子了。随即萬分擔心:這麽可愛,恐怕會對兒子造成很大的影響。好是不好呢?
衛希夷掃了一眼陳後,這是一位美麗的青年婦人,她穿着王後華美的衣衫,比許後可像樣多了。姜先精緻的樣貌,有一大半來自于這位美麗的王後。衛希夷抽抽鼻子,衛希夷心道:好像也有一般王後味兒,隻是比許後的王後味兒淡了許多,沒那麽讓人不舒服。
讓她吃驚的是第二眼,目光劃過陳後,她便看到了女瑩!
女瑩也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衛希夷雙手捂住了嘴巴,将小小的抽氣聲掩在了手掌之下。自夏至冬,半年裏女瑩将這輩子前面好幾年都沒受過的委屈全挨了一回,可自從踏上北去的路,她便再也沒掉過淚,此時一見好友,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拼命往下滾。
有那麽一瞬間,陳後忽然覺得,作爲一個亡國“公主”,女瑩能擁有這樣記挂着她的故人,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情。連帶着,上蹿下跳地想辦法見她的衛希夷,也可愛了起來。不過,前提是沒将她年幼的兒子也拉進來。
陳後收回了感動,未及多言,便見她那個倒黴的使者上前通報來了——風昊也來了。
很好,一個很護短的老師,夜觀天象,連喜酒都沒吃完就連夜跑出去收的弟子。
不能像計劃的那樣去詢問了,陳後感受到了與兒子重見之後再沒有的憋屈。
風昊對陳後不算客氣也不算不客氣,淡淡地問了好,難得解釋了自己跟過來的願意——正上課呢,把我家沒長大的學生叫過來,我總得陪着吧?
完美的借口。
陳後笑容微僵,她反應也不慢:“哎,是聽阿先提到過希夷的心願,他答應了女孩子的事情,我也隻好幫他完成啦。現在你們見到了,我也算對阿先有個交待了。”
車正聞言大爲驚訝,他知道衛希夷和妹妹關系很好,隻是想不到她居然爲了見妹妹,出動了這麽大的陣仗。無論是太叔玉還是公子先,完全可以向他們要求其他的,更有利的事情,她卻隻用來做這麽一件事。車正心裏又警覺了起來——他忽然就想起來這兩個人以前的豐功偉績了,萬一這兩個小東西又合謀什麽大事兒,可真是要将天給捅漏了!
不行,回去要将阿瑩好好看管起來!将她與母親都送到城外遠遠的?不行,出去了就更不在我的看管之下了。
車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陳後的又一個大-麻-煩正往這裏趕來。
姜先得到消息過來了。
自從得到了偃槐這位老師,姜先的生活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首先,他有了屬于自己的班底,偃槐的許多學生和随行者,都成爲了他的追随者。其次,偃槐确實是一個很有本領的人。收下新學生的第二天,在姜先的請教之下,偃槐爲他作了新的規劃。
一、與陳後要保持密切的聯系;二、對申王要尊敬,能從他那裏學多少東西就盡量學多少東西;三、不要吝啬錢财,留夠國家尤其是軍隊運轉的錢财之後,就散出去。偃槐建議他收買申王與陳後殿中的侍從,尚在天邑的諸位國君,好讓他們在關鍵的時候,促成姜先早日歸國。
姜先接受了偃槐的建議,這建議現在便派上了用場,讓他在不算太晚的時候知道了他的母親将衛希夷召到了王宮,并且沒有告訴他。
經曆過許多事情之後,姜先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有點嬌氣的公子了,很快便将母親的想法猜了個差不多,整個人都驚悚了。對偃槐與容濯交代聲,便急匆匆地去見母親。
偃槐道:“我與公子同去。”容濯見狀,略一尋思,便知道陳後是想岔了,忙說:“我也去。”
姜先顧不上客套,與二人同往陳後殿中去。
三人到得王後殿中,卻隻見陳後獨自坐在殿内,正托腮咬唇,不知道想些什麽。衛希夷與女瑩二人,已經離開了。
陳後的宮殿,顯然不适合這一對久别重逢的朋友放心談天說地,兩個小姑娘也心裏有數,并不多說話。場面很快就冷了下來,再有一個冷臉而刻薄的風昊,陳後隻能草草結束了這次見面。
而衛希夷也很郁悶,姜先答應過的幫她和女瑩見一面,真的就是“見一面”而已。出了殿門,女瑩就被車正帶走了。衛希夷難得目瞪口呆,不自覺地拉着風昊的袖子。
風昊在王宮裏沒有吭聲,領着學生上了車,庚已經在車裏等着了。第一句話便是:“是不是什麽話也沒說上?”
風昊黑着臉道:“就見了一面。呸!我就說那個小瘦雞崽不頂用!好啦,别哭喪着臉了,今晚帶你扒他們家牆頭,反正讓你見一面。”
有靠山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