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到家了。
夏夫人頭一個從車上下來,甚至搶在了丈夫的前面。呼吸了一口蘊含着初雪清香的涼氣,壓下了胸肺裏的焦灼煩郁,精神爲之一爽。太叔玉微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輕聲問道:“怎麽了?”
夏夫人微驚,旋即笑道:“帶回來的那個,怎麽辦?”
太叔玉道:“回家說。”回去命人帶小奴隸去梳洗換下衣服,然而領回來問個話,這點時間用來讨論一下小奴隸的處置方案,綽綽有餘。夏夫人不再講話,一臉不忍卒睹地看着丈夫颠颠地站在車上伸手接車上的人下來。
衛希夷第一個冒出了頭,給了太叔玉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在太叔玉手上一撐,麻利地跳了下來。太叔玉隻覺得手上一沉又一松,小姑娘就穩穩地落到了地上,右手四指折到掌心,自拇指根往上劃過,掌上的觸感仿佛還在那裏。小姑娘沖他“pika”一下,太叔玉會心一笑,突然有點明白公子先爲什麽那麽喜歡粘着小姑娘了。
衛希夷“pika”完了轉過身對庚伸出了手來:“小心點,地上涼。”皺一下眉,踢踢腳,将鞋子踢了下來,自己穿着襪子踩在了地上。
地上很冰,将她的腳冰了一下,雙□□替着蹦了兩下,催促道:“你穿我的鞋,快點。”
太叔玉不贊同地看了女孩兒包圍的頭頂一眼,衛希夷沒有接收到他的抗議,反而攙着庚,将她從車上弄了下來。雙腳觸到帶着女孩兒體溫的鞋子,庚小聲說:“已經麻了,不覺得冷的。”衛希夷道:“我看着冷。”說着,又跳了兩下。庚盡力飛快地趿着鞋往旁邊挪開,不再擋在車門前。
太叔玉抽空飛給妻子一個眼神,不用夏夫人說話,便有侍飛一般跑進去給衛希夷找新鞋子去了。太叔玉有點緊張地向車内伸出雙手,女杼看了他一眼,将衛應遞給了他。太叔玉呼吸一滞,小心地接過男孩子小小的身軀,将他抱在懷裏,還想再伸出手去接女杼。
女杼冷靜地看了他一眼,别過眼去,自己下了車,丢下一句:“抱好吧。”自顧自看在地上跳得像隻猴子一樣的女兒,眼中閃過無奈。
太叔玉匆匆将衛應抱進門的時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侍女,抱來了衛希夷的鞋子。夏夫人道:“快進去烤火吧,晚上吃熱的羊湯,好不好?”衛希夷排場地道:“好,”一面跳進鞋子裏,“我給庚找點衣服穿去。”
夏夫人牽着她的手往裏走:“還用你自己去找嗎?”
衛希夷另一隻手握着庚的手:“隻有我的衣服她能穿得下吧,别人的都太大了呢。”她還想回去找點酒給庚擦擦手腳。奴隸什麽身份,該有什麽待遇,她當然是知道的,但是在自己家裏,女杼從來沒讓奴隸這麽慘過,奴隸也是有衣服鞋子穿,有飽飯可以吃的。還有臉上的傷,對小姑娘這樣做也是過份了。
庚自從下了車,便一聲不吭,别人說什麽,她都好像沒聽到一樣。衛希夷說要帶她去找衣服,她也沒有推辭,也沒有道歉,看得夏夫人一陣肝疼。
然而衛希夷卻在女杼的縱然下,帶着庚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太叔玉想了想,抱着衛應,跟在了女杼的身後,一齊往西庭去了。夏夫人既不放心丈夫,又覺得跟去看着個連感恩磕頭都不會的奴隸太瞎眼,猶豫了一下,道:“我去廚下吩咐飯食。”心想,無論結果如何,都不在此一時,那一位可不是會看着女兒吃虧的人。
太叔玉抱着衛應,默默跟在女杼身後,前面是衛希夷領着庚去了自己的房間。小男孩兒熱乎乎的被他抱在身前,幾乎不想放手。到了室内,脫去鞋子,太叔玉輕聲問:“放在哪兒?”女杼道:“快到晚飯時候了,不讓他睡了,放下來吧。”
衛應沒有睡着,小男孩兒被放下來的時候,小手攥着太叔玉的三根手指捏了一下,晃晃,松開手便跑到母親身邊了。
女杼指指身邊的坐席,太叔玉默默過去坐了,聽女杼揚聲道:“你先讓她篦了頭發。”聽到衛希夷答應了,才對太叔玉說:“車正那裏的事情,不用太費心,他們不見,那便不見,本來也不是爲了見他而去的。”
“咦?”太叔玉發出短促的疑問聲。
女杼無語地看着他,在女杼冷靜的目光裏,太叔玉的神智歸位了:“唔,也對的,畢竟故主。”
二人皆知女杼之意,乃是要與許後等人做出切割,不再受“故主”的束縛了。
女杼道:“太叔應該還有正事要忙。”
“咦?”我沒有……
“誰都不是生下來要受欺負的,被辱罵,被鞭撻,所做的事情故意破壞,如果這都不是欺負,我就不知道什麽是欺負了。”
太叔玉懾懦着:“是。”
女杼不太樂意看他這個樣子,下了逐客令:“夫人還在等着您呢。”
起身的動作比平常慢了許多,太叔玉道:“晚膳請您同食,今日之事,還須有個對策的。”
女杼點點頭。待太叔玉一步三回頭地走後,女杼去看女兒,卻對衛應道:“你乖乖,這個你不能看。不是自己的妻子,哪個女孩兒沐浴的時候,都不可以看,看到了也要當沒看到,趕快避開。”
衛應默默地點頭。
女杼道:“說話。”
“哦。”
曲起食指,輕敲兒子的頭頂,女杼到了女兒叽叽喳喳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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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希夷從來沒見過這麽瘦的女孩子!在蠻地的時候沒有,逃亡路上沒有,到了天邑,這才第一回見到。
庚很瘦弱,皮包着骨頭,她的膚色不算黑,卻蒙着一種不健康的黯淡。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即使不破爛不髒兮兮的時候,料子也絕對不好。衛希夷的房間裏放着兩個大大的火盆取火,進門之後,衛希夷喊人拿來浴盆,告訴她将舊衣服脫下來扔到火裏燒掉。
浴盆擺在屏風後面,庚沒有反抗,默默地開始脫衣服。衛希夷按住了她的手:“等熱水來了再脫呀,冷的。”
不多時,水來了,伸手試了一下水溫,衛希夷才讓她将衣服在火盆裏燒掉,然後進去沐浴。一直都是衛希夷講話庚聽着,照辦,她一個人就包辦了整個房間的音效。女杼讓篦頭發的時候,庚才坐在浴盆裏。衛希夷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個。”取了篦子來。
庚也聽到了,伸出幹瘦的胳膊,道:“不用了,給個刀,把頭發刮了就行。”
她的頭發枯黃而淩亂,長長短短,狗啃的一般。
“咦?”
庚擡眼看了衛希夷一下:“有虱子,會癢。”傳給你就不好了。
“哦哦,不要那樣啊,洗一洗,篦一篦,就差不多了。你頭往前伸點兒,我給你弄吧。”看庚的頭發完全沒打理過的樣子,還要剃了頭發,衛希夷擔心她不會搞,将袖子撈到肩膀上挂着,打算親自動手。
庚加重了語氣道:“不能要了,刮下來一起燒了吧,看着煩。”
衛希夷想了想,撈了塊粗麻塊來墊着,将庚的頭發剃了,包成一團,也在火盆裏燒了。笑道:“好啦,以前不開心的都燒掉了!以後都要好好的。哎,你自己能洗嗎?要擦背喊我啊。”
庚泡在熱水裏,覺得整個人都緩了過來,從骨至皮,全都熱而□□,難得的舒服。右頰上一陣癢癢,擡手便要去撓。衛希夷又撲了過來:“結痂了就不要撓,會留疤的。哎,你指甲回來好好剪一剪。”
庚的指甲也豁得很難看,被指了出來,不由往水裏埋了埋。聽衛希夷嘀咕着什麽:“那個女息怎麽待人這麽刻薄?”庚忽然說:“她對别人也不算刻薄,就是我讨人厭。”
“唉呀呀,不是那樣說的,”衛希夷轉到了屏風後面,從側邊上伸出半個腦袋來,“讨厭的人,可以懲罰,可以敵視,但是不可以折辱。”
“幹嘛對個奴隸這麽好?”
“咦?”
“我是奴隸,你不知道嗎?”庚的語氣再次加重,她平淡說話的時候,有種“哦,你是天王老子啊?不知道,沒看出來,你好,再見”的氣質,加重語氣的時候便有種“這都聽不出來,你是傻逼嗎?”的氣質。不讨人喜歡的标準教科書式的語氣。
“哦,你說那個呀,”衛希夷翻了翻兜,掏出竹刻的契書來,“過兩天給你銷了,你就不是了。”
“總這麽放法,你家還有奴隸嗎?”庚的口氣十分地不客氣。
“以前有的,不是我放的,”衛希夷認真地說,“後來變亂了,都丢了呀。”
“現在冒着危險弄來一個,幹嘛還要放呀?”
衛希夷奇道:“你說的奴隸,好像就是你啊。”
庚一噎:“濫好心不但會害己,還會害人的,你娘和弟弟不用奴隸伺候嗎?”
衛希夷誠懇地道:“你這樣做奴隸,會被打死的,我都将你帶回來了,不能讓你再死一回了吧?”
庚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嘟囔一句,洗着身上不知多少年沒洗的污垢。衛希夷道:“擦背喊我啊。”庚粗魯在地身上搓洗了一陣,道:“你别看誰都幫!”
“哦。”
這個滿不在乎的口氣……庚生氣地道:“還有你要見的那個什麽蠻子,他們家不會好了。”
“喂!”衛希夷生氣了,“你怎麽說話的呢?”
庚咕嘟了一口洗澡水,又吐了出來,右頰更癢了:“車正讨厭他的母親!恨不得他的母親從來沒有出現過。”
“咦?”
庚用坑坑窪窪的指甲撓着後背:“我擦地的時候見過他,他讨厭他的母親,覺得他的母親很丢人。他對王像狗對主子,龍首城的一切都是好的,蠻人的一切都是糟糕的。他也讨厭許侯,讨厭與他父母一切有關的東西。”
“啊?!那……”
“他的妹妹們要是聽他的話,他會照顧的,不聽他的話,頂多關起來。”
“那我更要見女公子了。”
“别去理他們!你拿什麽身份見他們?故國的臣子?以後他們要怎麽支使你,你就怎麽聽嗎?”
“呃?”
庚又嘟囔了一句聽不清的話,才大了點聲音說:“他們一家都不好,不要理會,他們不肯見你最好了,不是你不念舊情,是他們不識好歹。從此後你再沒有什麽故主,多好。”
女杼聽了一陣,沒有進去,微笑着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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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餐的時候,庚已經換上了衛希夷的衣服,衛希夷也知道她比自己還大兩歲。裹着溫暖柔軟的衣服,穿上了鞋子,肚子裏裝了半盤衛希夷摸來的糕餅,庚頂着光秃秃的腦袋跟在衛希夷的後面去見太叔夫婦。
夏夫人與太叔早商量了一回,她的意見,這個奴隸,如果連女息都受不了的話(她也受不了這麽個貨),爲了安全,還是不要留在衛希夷身邊了。找個醫工,給她臉上傷敷一敷藥,打發去做個雜役。太叔府上從不刻薄奴隸,又有監工看着,不會鬧出什麽亂子來的。如果衛希夷需要同齡的玩伴,可以仔細挑選,陪伴她長大。
太叔玉也覺得夫人說得十分有理。
待人到了跟前,太叔玉先不提庚的事情,直到晚餐吃完,伎樂奏着舒緩的曲調,太叔玉才向女杼請教:“此女您想怎麽安排呢?”
才用過飯,人都懶洋洋的,說話的時候心情都比餓的時候好。
女杼道:“既然是希夷帶回來的,那就是她的人了。”
衛希夷還是覺得,庚也沒做什麽壞事,隻是不會講話而已,交給别人做奴隸,早晚還有再吊上旗杆的那一天。何況,她也不覺得庚說得有什麽失實的地方。許後的爲人,她是見識過的,而太子慶在天邑滞留,又涉嫌與衛锃不和将人驅逐。衛希夷雖然不曾将太子慶想得十分惡劣,卻也承認聽到庚的“惡語”之後,認爲庚說得有理。
她還是決定将庚留在自己身邊,過兩天,如果方便,就給庚恢複庶人的身份,不再做奴隸。
夏夫人繃不住了,不客氣地道:“年幼女童,口中沒有一句善言,這怎麽能留?”
衛希夷驚訝地發出一個單音:“啊?”
不需要顧忌庚的感受,太叔玉向她解釋了夏夫人所言的來曆。童謠、民謠的谶語,被認爲是有靈驗的語言。卻是年幼的、摸不着頭腦的話,卻被認爲是有某種神秘的征兆。庚講話的風格,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即使是認爲女息性情暴躁的太叔玉夫婦,也不認爲将庚留在身邊是個好主意。
女息講“天性陰沉刻毒”,其實是帶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的重視。如果知道庚的表現是這樣,哪怕是太叔玉,也要重新考慮一下當初是不是要阻止女息了。
庚垂下了頭,七枝燈的光亮照在她光光的腦袋上。
衛希夷用請教的語氣問道:“如果她是征兆,那麽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如果她帶的有能力帶來災禍,人們才不敢對她不敬呢。難道不是因爲知道她不能,又對災禍恐懼而束手無策,所以才遷怒嗎?”
太叔玉張了張口,眨眨眼,道:“這……”
庚不負重望地開口了:“你對一個糊塗人講道理,說不醒他的。太叔玉像一條追逐着殘羹剩飯的狗,搖尾乞憐,望了自己是狼。”
“噗——”正在喝花蜜水的夏夫人一口蜜水噴了出來。
“他看起來光鮮、什麽都懂,卻連自己是誰都不明白。放棄主宰自己,怎麽可能教得好侄子?”庚面無表情地說着可怕的話,卻眼巴巴地看着衛希夷。
夏夫人擦完了嘴巴,正要吆喝着将這個死奴隸拖下去打死,大不了賠十個好奴隸給衛希夷,一句:“來人。”卡在了嗓子裏。憤怒地轉火:“賤奴!你懂什麽?這世上爲了自己的人那麽多,肯爲别人奉獻的有幾個?”
庚伸手指了指衛希夷。
夏夫人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小賤奴,真會指!他倆要不像,那就不對了!
女杼忽然道:“希夷,帶他們回去歇息了。”
“呃?”
“去。”
“哦。”
衛希夷抱起弟弟,庚慢吞吞地爬起來,跟在了後面。夏夫人咳嗽完了,指着三人離去的背影,恨得直捶地。
遠遠的,聽到庚說:“我還留在你身邊,你收留嗎?”
“好啊,”這是衛希夷的回答,“我應該,還養得了你吧。”
“咦?”
“以前王說過,身邊要留人,就要讓這個人能夠過得好。”
“嗯,我能幹活的。”
“哦。”
“我是災禍哦。”
“我是希夷呀。”
夏夫人再也撐不住賢良溫婉的表皮了,指着三人的背影問女杼:“這樣的賤奴可以放心嗎?這樣不恤主人的奴才可以留嗎?就讓這樣的奴隸侮辱主人家嗎?”
女杼平靜地說:“她說得并沒有錯呀。人們總以爲,隻有乞求衣食的才是乞丐,乞求情感的又何嘗不是呢?疼愛你的人,不會讓你乞求,不知體恤的人,何必乞求?有手有腳,即使一時困頓,也不會安于做乞丐。做人也一樣的。”
夏夫人道:“她那樣說夫君!”
“如果一個人,隻會聽好話,他就活不長了,”女杼冷靜地道,“你的夫君,是祁地之君呀,更要明白這個道理。”
“爲什麽要做乞求者?爲什麽不做施與者?”女杼問太叔玉,“如果安于做乞求者而活命,我就不必千裏逃亡,不知道哪一天會死在路上。是什麽,讓你沒有了鬥志?把鬥志撿回來吧,伸出手,握住了,拿回來。想要什麽,就自己去取。心疼你的人,不會樂意見到你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的,但凡喜歡你委曲求全的,都不是好人。如果想知道他們的本心,就問問他們,易地而處,他們會怎麽做?十個裏有十一個,會抽刀子的。”
太叔玉動了動唇角:“我盡我所能做到别人要的,難道得不到……”
女杼長歎一聲:“不是所有的交換,都要按照别人開的價來做的。不是所有的交換,都是你認爲的那樣。帛可以換糧,貝就不可以了嗎?爲什麽一定要用帛啊?你覺得他冷?一定要穿衣?也可以燒柴取暖。你的辦法用了多少年,有用嗎?沒用就換一個!誰教的你這麽死心眼兒?你敢做你自己的主人嗎?”
夏夫人突然不想生氣了,她心疼得想哭,如果丈夫早有這麽一個人教導,何至于此?!然而如果不是那麽體貼的太叔,大概……其實,也挺要的呢。
“你要溫良恭順的名聲做什麽?可以吃嗎?你的部下圍繞你,你的臣子忠于你、愛戴你,是因爲你的能力,因爲你的公正。溫良恭順,留一個良字就夠了。”
夏夫人忽然起身,到女杼面前長跪不起:“請您留下來吧,不管正旦之後天時好不好,請您留下來。”
“我盡我該盡的責任,拿我該拿的東西。我付出沒那麽多,就絕不去動我該得之外的東西。如果他不是好人,我不會說這麽多,也不用我講這麽多,”女杼毫不領情地道,“天黑了,都安歇吧。忍讓既然不能讓虞公涅變得像個人樣,也就不要浪費對别人也這樣了。對值得的人好吧。”
夏夫人還要阻攔:“您的兒女需要安定的生活!您要他們失去現在的安逸嗎?”
“□□逸了也不見得好,眼見手裏握着一點東西,擔心失去,就拼命護着,爲了這一點點東西不受損失,什麽苛刻的條件都答應,什麽折辱的事情都去做,這不是我做人的道理。不去委曲求全,失去了,就去得到更好的,不甘心,就去搶回來。我的兒女應該像我。”
夏夫人抹了抹眼淚:“這就是您的決定嗎?”
“啊,那個奴隸,希夷要留,就留下來吧。我就是這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