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出來了

一夜無話,衛希夷睡得沉,容濯年老覺少睡得遲,想了半宿的利弊。

次日,姜先在鳥鳴聲中醒來,覺得睡得渾身酸疼,呻-吟了一聲,睜開眼時有些懵——這是哪兒?遲一刻才想起來昨天的遭遇,頓時覺得人生真奇妙。坐起身來,火堆已經熄了,隻餘縷縷殘煙,對面長辮子在梳辮子。

姜先抱着膝蓋,将頭歪放在上面,眨巴着眼睛看她梳頭發。在女孩兒一手握住編好的辮梢、一手拿着一截紅帶子要系辮梢兒的時候,擡起了手、松開了手,站起來說:“我來我來。”單隻手怎麽能做好呢?真傻。

一旁任續睡得正香,看來微帶毒素的蘑菇十分管用。容濯也慢騰騰地活動着胳膊腿爬了起來。流亡的時候也沒吃過這樣的苦,真是讓人想把荊伯十八代祖宗再咒一遍。心動不如行動,容濯心底默默咒了一回,再睜開眼,便聽到他家公子極其狗腿地要給小姑娘編辮子。

傻得冒煙兒了。

咳嗽一聲,狗腿的、想翻白眼兒的,都望了過來。容濯念頭一轉,往洞外看了一眼:“咦?雨停了?”

衛希夷先對姜先說:“不用。”将紅繩兒一頭咬在嘴裏,左手握着辮梢,右手捏着紅繩另一頭飛快轉了幾圈,左手一松,從嘴裏取出紅繩,兩手翻飛,一個蝴蝶結就打好。

“多停一會兒就好了,這幾天下雨的時候比前幾天都短。能晴就好了,能多揀些幹柴,”衛希夷說了一句,然後認真地對姜先道,“你這樣不行啊,總坐着,人都坐傻了。趁沒有雨,多走走吧,不然上路了你怎麽辦?他們現在也背不了你。你跟我去河邊兒打水吧。”

姜先臉上一紅,大聲說:“好!”

“誰!”任續睡夢中一聲大喝!驚醒了。

衛希夷抽抽嘴角,看看姜先睡毛了的頭,歪歪頭,說:“你梳下頭吧,這樣不好看。”看着不順眼,真是不開心!

粉紅色不曾從姜先的臉上退下,容濯見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好講:“這個……咳咳,我們幾個大男人,不講究這個……”

衛希夷同情地掃視三個笨蛋,是不會吧?不過她的教養實在是不錯,沒得罪過她的人,她總是會給人家多留一點面子的。在已經烤幹了的藍布袋子裏掏了掏,又掏出了一把梳子來給容濯:“您先把頭發梳開了,我給他把頭梳好了,您看着。”

姜先的臉更紅了,期期艾艾地說:“那、那、那你幫我梳,以後我幫你。”

“可是我自己會梳頭呀。”衛希夷有點莫名其妙地回答。作爲一個不綁蹿天猴都能上天的貨,她放在“男女之情”這件事情上的精力爲零,壓根沒有注意到小少年的愛心眼。容濯有點同情小公子了。

姜先低着頭,雙手絞着衣襟,整個兒都僵了。衛希夷被養得挺有愛心,給他除掉頭冠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你頭發挺好的。”

容濯:……怎麽覺得公子受到了更大的打擊了呢?

衛希夷也隻會梳簡單的發髻,她自己的頭以前都沒梳過,還是一路逃亡路上看母親太累,主動學的。男孩兒的發髻她是不會的,衛應還小,發式與姜先的還不一樣。好在她學東西快,上手也快,在容濯面前也沒露怯。慢條厮理地解開姜先的頭發,一邊解,一邊記着他原來的樣式,心裏把拆頭發的步驟給掉個個兒,那就是怎麽梳髻的啦。

先給耳根後面把碎發左右編兩個小細辮兒,再往上一總紮起來,在頂心窩個揪揪,再紮緊,然後上一隻小冠,插上簪子,也就齊活了。

做好了,仔細打量一下,衛希夷心裏松了一口氣,臉上笑得可燦爛了:“好了!”第一次做就做好了,沒丢臉。嘿嘿。

容濯也松了一口氣,再讓她梳下去,公子該變成石頭了。

容濯自己就不好意思讓小女孩兒給他梳頭了,連聲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會的會的。你忙,你忙。”

衛希夷道:“我現在不忙,你們倆得跟我一塊兒去河邊洗漱。洗完了你們帶水回來給這個大叔,我去看看套子裏有沒有吃的了,有就好了,沒有還得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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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遇到她,容濯三人自己摸索,興許也死不了,也能找到一套合适的生存辦法——肯定沒有現在舒坦。遇到了,一看自己的計劃并不如她安排得好,容濯索性就不去管自己的計劃,放下架子耐心看她施爲了。

三人去河邊洗漱,衛希夷不嫌麻煩地左指西說,洗漱前要選好地方,不要踩容易塌進去的河岸。洗漱的地方記一下,抛棄穢物要在洗漱之處的下遊,取水飲用要在洗漱之地的上遊……裏面有好些是容濯自己也想得到的,他好耐性,并不打斷,一直聽到衛希夷覺得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完了。

姜先一路走,一路懊喪:他會的全都不是在此處能用得到的,不但自己心目中想要保護、幫助的目的不曾實現,連自己都要女孩兒來照顧。姜先撩起水來,潑到臉上,沁涼的溪水讓他清醒了一點。心中琢磨着:我的長處是什麽?有什麽是我的長處而她缺乏的呢?

往回走的時候,他便想到了一個,拉拉女孩兒的袖子,堅定地說:“等我複國,一定幫你報仇。”

衛希夷驚愕了一下,旋即落出一個大大的笑來:“好呀。看誰先,我要先報完了仇,也來幫你。”

姜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什麽?連這個都要搶着做嗎?

容濯覺得,可不能再放任這個能幹的小姑娘再打擊姜先了。清清嗓子,容濯問道:“希夷呀,你現在一個人,要怎麽報仇呢?你的志向很大,我昨天也說過了,那不是一個人能做得到的,你說是不是呀?”

衛希夷可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愁的,小下巴一擡:“那就找人呀!總能想到辦法的。我爹一個人從山林裏走出來,還不是有了家、成了王最信任的勇士,有許多部下?我娘一個人從故鄉南逃,都說路上會死許多人,她還是好好地遇到了我爹。王一開始隻有五萬人,二十年便征服了無邊的土地。隻要去做,哪有做不到的事情?”

理所當然的口氣讓容濯與姜先都驚呆了!

“是……是這樣嗎?”姜先頓了一頓,這他媽不合規矩吧?沒有國土、沒有屬下,沒有顯赫的姓氏供人追随,一個八歲的小姑娘……姜先快要擔心死了。他自己反而不覺得有什麽好擔心的,他有父祖的威名,身攜印信,又識文字禮儀,隻要不死,總會有人積聚在他周圍的。

容濯是姜先的老師,姜先的許多觀點都源自于他,他比姜先更多了許多的人生經曆,知道從一無所有到立國複仇,能做到的人一千個裏也沒有一個。這個判斷是有依據的,二百多年來,被滅掉的邦國在一千以上,成功複國的屈指可數!不是沒有,是比沒有還令人絕望的數字。

于是,容濯不得不稍稍糾正一下衛希夷的目标,讓她将眼光放得實際些。衛希夷卻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可是沒道理他們都做到的事情我不能做,既然我能做到他們做過的事情,我就沒道理不能做得比他們更多更好些。”

“他們有父祖的英名,有祖先的庇佑。”

“祖先的祖先又是誰?他們也是倚仗祖輩才能建立功業的嗎?他們倚仗的祖輩是誰?祖輩的祖輩又是誰?總有一個源頭,也總有一個從一開始做起的人。别人能做到的,我沒道理不去試。别人做不到的,我更沒道理不去做。”

太陽從烏雲的罅隙裏打出長長的一道光柱,照在女孩兒充滿朝氣的臉上,讓她整個人都變成了金子一樣的顔色。曬到了太陽,衛希夷心情變得更好了:“您說得對,我已經沒有父祖可以依靠了,但是我可以給别人做依靠!走了!大叔還沒洗臉呢。”

姜先張大了嘴巴,他不臉紅了,眼珠子粘在金光閃閃的小姑娘身上摘都摘不下來。心裏也生出一股豪情來:是呀,爲什麽不去做?爲什麽不行?爲什麽要想得那麽多?爲什麽要患得患失?長久以來束縛着上邦公子的無形的鎖鏈消失了。

三人順着光帶走到了洞裏,任續扶杖站了起來,笑道:“太陽出來了呢。”

衛希夷發完豪言壯語,又元氣滿滿了:“大叔你洗臉梳頭,我去看套子裏有沒有吃的。”

昨天看仨人可憐,她一手包辦了幾乎所有的事務,今天看仨人休息了一宿,便不客氣地分配好了任務:“我去弄吃的,大叔看家收拾,燒過的灰别扔,篩出細的來洗手洗衣服都能用。老師和公子去打水來燒,要是看到幹柴揀點兒回來生火。都别走遠。”說完,背着竹筐邁步走了。

————————————————————————————————

容濯将姜先、任續拉到一起,小聲說了自己的想法。從昨夜的思索,到今晨的決定——咱們跟她順路吧。

姜先發出短促的驚叫,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亮得驚人,容濯與任續都有些驚恐,急促地、小聲地問:“怎麽了?”

姜先低聲道:“我沒夢到過仙人告訴我南君想嫁女,也沒有仙人夢裏給我人面蛛。”

“什麽?公子?可是……”事情确實發生了呀。

姜先悄悄地外洞外一指:“都是她。”

容濯瞪大了眼睛:“什麽?”

不在長辮子的注視下,姜先的腦子越來越靈活了,脫掉枷鎖的公子先坦蕩又無恥,他說:“啊,我不好意思說嘛。想讓您想辦法帶她走,就是爲了這個呀。不信等她回來你問她。我三次遇險,都是她救回來的了。說她是我的仙人也沒錯呀。”三是個玄妙的數字,一、二都是那麽的單薄,一旦數字到了三,便驟然地多了起來。

容濯:……卧槽!

容濯與任續對視了一眼,二人皆忘記了責怪姜先隐瞞他們。反複詢問着細節,就怕姜先是誤食了毒菌昏了頭。姜先心裏早将這幾件事不知道複習了多少遍,無論他們怎麽問,都講得條理清晰,十分有耐心。容濯與任續由驚疑變成了震驚,交換了數次目光,二人皆有了同樣的想法:天注定!

“她有銳勇升騰之氣,必能成事。”容濯作出了結論。他是文字老師,識禮儀典籍,同時這樣的人物,也是熟悉蔔筮祭祀等事宜的。對有神秘色彩的諸般知識,了解得也比别人多些。

姜先就等這一句,緊接着表示了贊同。任續道:“既然要與此女同行,就要再好好籌劃一下了,申王在西面用兵,許侯派兵相助,我們貿然跟過去,安全嗎?”

容濯道:“南君如厮之勢,許侯舍得這個女婿嗎?”

衛希夷不在跟前,姜先的腦子轉得明顯快了:“可是南君囚禁過許侯之女。”

容濯輕蔑地道:“一個無用的女兒。南君的太子還在許!将兵護送他南下,多麽劃算的事情。當年許侯許以親女,難道是因爲看南君英俊麽?許侯的女兒,再蠢再醜,也不至于嫁不出去。我料許侯嫁女必有所圖,當年有所圖,現在便不圖了嗎?他們不會坐視的。”

任續沒忘了自己的任務:“那我們呢?許侯會幫助南君,恐怕不會幫助我們吧?”

“許侯忙着幫女婿,對其他的事情就會松懈。況且,我們是去尋訪名師的,又不要去尋許侯。找到了許侯那裏,希夷哥哥在哪裏也就有了下落,她們一家不要再與許侯爲伍。到時候……”

姜先露出一個笑來:“好。”

過不一會兒,衛希夷就回來了,拖了兩隻野雞、半筐蘑菇、兩條魚,筐裏還沉甸甸的放了幾塊石頭。手裏來攥着一大把艾草——雨停了,蚊蠅上來了,拿來扔火裏熏蚊蟲。回來一看,小臉上就帶了一點無奈——這仨貨,柴也沒揀、水也沒燒,蓑衣都沒收拾!我看你們欠收拾!

一看她回來,仨人都是一驚,三人也是聰明人,當時便反應過來——光顧着商議事兒了,什麽事都沒做。三人不由局促了起來,姜先跳得最快:“我去打水!”容濯跟着說:“老朽拾柴。”任續拄杖上來接過了衛希夷手裏的筐:“我腿雖然傷了,力氣還是有的,要放到哪裏?”

衛希夷哭笑不得:“擱這兒就行啦,”嘀咕一句,“撥毛得熱水呢。”一句話,容濯與姜先便都跑出去了。衛希夷對任續道:“我得去挖點兒土,您會殺□□?等會兒水燒開了我要還沒回來,您先收拾行不?要是不會,就先别幹,等我回來弄。弄點兒吃的不容易。”

任續乖極了:“行。”

衛希夷将小竹簍扔給他:“外敷的藥在這兒,先洗傷口再換藥。換完烤一個蘑菇吃就行,别吃多。”

任續揀起一塊尖楞突出的石頭,問:“這個是?”

“銅刀用壞了太可惜了,我等會兒磨點兒石刀來用。”

任續差點給她跪了,心裏也有疑惑——好歹也是國君心腹家的幼女,怎麽會這些的?“你……會做?以前做過這些嗎?”

“玩過。”

“玩……學的?”

“沒,就是看過。有時候想玩,他們就讓我玩一下。我爹娘管事兒,底下人就逗我玩兒。”

任續驚訝了:“看過就會了?”

衛希夷也很驚訝:“看過了還不會嗎?”

艹!簡直不是人!被對比成渣的任續閉上了嘴。衛希夷見他不問了,樂得省事兒,背筐走了。

————————————————————————————————

容濯與姜先都是頭回幹這等活計,做得慢,等衛希夷挖了小半筐陶土回來,他們才将水燒開。衛希夷又認真地教他們三個怎麽殺雞放血、撥毛,煮上一陶釜的野雞山蘑湯,衛希夷又削了兩隻木匙,然後拿起石頭比劃比劃,敲出個粗坯,再打磨,磨出鋒利的邊刃,笑道:“好啦,以後剖魚殺雞就用這個了。”

三人已經看呆了。

容濯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用頭盔盛了水,和陶土,捏成長條,螺旋狀地盤起來成了淺盤的形狀,又盤出個小罐子的。做得都不太大,半筐土,做出了八件。雖然有些稚氣的歪斜,卻能看出各個東西的用途。剩下的一點點,還團成了個拇指大的土球,捏一捏扁,用樹枝戳了個洞。

容濯自然是知道燒土制陶的,卻從來沒做過。姜先看女孩兒兩手都是灰土,心疼得不得了,抱着頭盔給她取水,又拿鬥笠來給她扇風,還陪着聊天兒:“你這珠子是幹嘛的呀?”是要串鏈子嗎?這麽漂亮的女孩兒,應該用最大最圓的珍珠串項鏈,用最美最無瑕的美玉做佩飾。

“這是紡輪,捏着玩的,”衛希夷收回手,咕哝道,“我娘那兒看到過。哎呀,不弄了。”

連這都會……容濯默默無語,思考自己做她老師能教她什麽。

姜先捧了水來給她洗手,衛希夷也不客氣地洗了手:“謝謝啦,飯好了,先吃吧。”

吃完了飯,衛希夷開始烤陶器,還說應該建窯來燒的,現在是真沒這個條件,等窯弄好了,好幾天都過去了,衛希夷不想耽誤這時候,就拿火慢慢烤。心說,弄個差不多的,就行了,湊合使兩天,大叔腿好了,大家都走了,不用想着在這兒安家。

容濯拿木匙的雙手激動得微微顫抖,心裏琢磨着怎麽将人拐了來。任續已經将他離開時發生的事兒告訴了容濯,衛希夷展現的,都是這個時代最基本也是最需要的技術。有它們,就能很快建立一個聚落。一切管理才能,都建立在聚落之上。知識就是力量,何況她還有力量。容濯開始相信,隻要她活下來,必會有一番作爲的。她心中的目标,也許真的能夠實現,而非童言呓語。

這樣的人不趁她小挖過來,天理不容!

衛希夷搗鼓燒火的時候,容濯湊了過去,說了三人的決定:“希夷呀,要不咱們一塊兒走吧。”

“咦?我不能去東邊的,我一定要去西邊,跟你們不順路呀。”

“順的順的,”容濯忙不疊地說,“我們往西,那個,我們又想了想,還是去給公子尋一名師的好,西邊……那個……”

“那就一起呗,你們怎麽改的主意,不想說不用說。”衛希夷特别開明地道,誰沒有自己的小秘密呀,她也有事兒不跟這仨人講呢。她本來就打算等任續腿能走了,她再離開的。如果他們想跟她一起往西走,路上有個伴兒說話也是好的。而且她還有一點小心思的,這幾個人總歸對中土更熟一點。就像容濯說的,她沒有司南沒有羅盤,更沒有地圖,有個認路的人也是好的。

她答應得痛快,弄得容濯覺得自己心理特别陰暗。對着坦蕩的人,隻要良心未泯,誰都會爲自己藏着小心思不好意思。學問上,他是老師。然而在做人上,容濯覺得,反是自己從這個小姑娘身上學到了很多。這才是讓人心折的态度。記下來,等下要給公子開小竈,讓紅字主意學習這個優點。

想到這裏,容濯道:“那個,希夷呀,老朽癡長幾十歲,就托個大。你出了這裏之後呢,得先換下這身衣裳再去許……”

哎喲,這個差點忘了。衛希夷道:“嗯嗯,等山裏再多打點兒東西,出去有人煙的地方換點布。還有什麽要留意的麽?我不知道到了别人的地界都是什麽樣的,您給我說說行不?”

容濯笑道:“既然是同路,你又幫了我們這麽多,還有什麽行不行的呢?”盤膝坐在破蓑衣上,他開始給衛希夷講一些中土諸國的禮儀與注意事項。姜先聽了,間或插上幾句,以示自己很有用。

從早到晚,除了又準備了一餐飯,出去揀柴來添火燒陶,四人都圍在火堆邊上,聽容濯講課。衛希夷受益匪淺,也吃驚不小:“中土的貴女也很能幹的?還可以做官做将的?怎麽會?”

容濯道:“這是自然啦,昔年聖王麾下帥六師禦敵的主帥就是女子呀。申王也有女将,你們南君不是也有女将嗎?有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王後說不是這樣的呀……”衛希夷也驚呆了!這是在搞什麽鬼?

兩人互相印證着各自所知,衛希夷氣得眼角又開始發紅——明明中土不是那樣的!爲什麽王後要壓抑大家?連親生女兒都要關起來!她憑什麽?她爲什麽?

容濯卻在仔細思量之後,露出一絲冷笑:“好個聰明的王後!”

“她那麽壞……”衛希夷不開心了。

姜先慢吞吞地道:“老師的意思是說,她是一個聰明的蠢人。蠢且毒。”衛希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姜先找回了不少自信,心裏又歎上了——哎呀,你真是太單純太好了,哪裏知道這些人心鬼蜮呢?真是,還是得人看着!

“嗯?”衛希夷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

“你去了許,見到你哥哥,把他帶出來,然後千萬别再跟他們有牽連了。她是在宮廷的陰霾裏長大的毒蘑菇,看起來鮮豔,其實有毒。再光鮮美麗,也是毒的。”姜先還記得衛希夷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女瑩,萬一她要找女瑩了,不就把姜先扔了嗎?那是肯定不行的,必須撺掇她不留戀許後等人。

“她自己沒本事,就要把所有有本事的女人都鎖起來,不讓她們有展現能力的機會,顯得她蠢笨無能。鎖起來之後,她就可以借助自己的身份,作踐一切比她有能力的人。很聰明,很蠢,也很毒。”

衛希夷沉默了一下,突然驚叫:“小公主還跟着她呢!”

卧槽!還是沒有忘掉那個朋友嗎?姜先臉抽了好幾下。容濯從容地道:“那個婦人已經不是王後了,失卻權威,便難作惡。”

衛希夷略略放下心來。

正在此時,“呯!”一聲,一隻陶罐裂掉了。接下來的兩天裏,八件盆罐裂了七件,衛希夷中途又挖了點陶土做了一些。到第三天上,也隻得了一隻平底的淺盤,一隻水罐,幾隻碟子。

夠用就行。

燒制好的當天,任續的腿上已經結了痂,底子好又有藥(雖然藥的質量有點次),恢複良好,拄杖行走無礙,速度并不比姜先慢了。

衛希夷頓時有些開心地宣布:“今天弄點好的吃,明天就走,先生,您知道往哪裏走吧?”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枉帶了這三個老弱病殘,行動慢但是少走冤枉路,總的來說還是劃算的。

容濯故意問道:“本來你打算怎麽走的呢?”

“沿河總有人,大不了多走一點路,找到村寨問個路不就行了?您呢?”

容濯從懷裏換出一張畫在絲帛上的地圖,又換出兩個小匣子,一個裝的司南,另一個是羅盤。衛希夷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我去做飯。”

罐子裏煮着蘑菇,架子上烤着菜花蛇,衛希夷将一條難得的肥魚腹下脂肪用石刀割了下來。她怕平底盤子再裂了,别出心裁地想拿熬出來的魚油給它潤一下。小心地在火上烤着盤子,将魚油在盤底輕抹,漸漸着又腥又香的氣味兒味了出來。衛希夷“咦”了一塊,抓抓腦袋,打陶釜裏挖出兩隻蘑菇放到盤子裏劃拉,居然很香!

這是一個好奇心起,爲了吃能去抓毒蜘蛛的家夥。沒說的,小心架起陶盤,又切了塊魚腹脂肪放進去煎,煎出油來将殘渣扔到火裏,再将蘑菇、野菜、切一點野雞胸肉一起放進去用木箸翻炒。最後居然弄出一盤能吃的東西來。

姜先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做法,吐着舌頭說:“回去讓廚工好好學學做!”

衛希夷仍舊惦記着鹽:“得多弄點東西,出去好換鹽,人不吃鹽不行的。”

容濯笑道:“無妨,有人煙的地方應該不太遠,找到人就行。”

次日清晨,一行人收拾行裝,任續當仁不讓,背了裝着陶釜等物的竹筐,衛希夷怕他累壞,裝蓑衣捆一捆分擔了去。餘下兩下,能走路跟得上,她就很滿意了。

有了地圖,有了指路的,雖然走得慢,過不兩日,還是到了一處大些的聚落,休整一日,問明了道路,換了幹糧又用任續身上一小塊金子換了一頭驢子,一行四人再走數日,出了荊國,到了毗鄰的塗國,塗國很小,塗伯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命人接姜先一行人。

直到此時,姜先的面色才緩了過來——終于擺脫了一點詭異的吃軟飯的感覺了。心裏握起拳頭,姜先決定好好照顧長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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