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正午喝到rì落西山,入夜後,挑起燈籠,又喝到深夜,小小的樹林裏,響徹着楚原與鐵牛劃拳的叫嚷。
葉楓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待睜眼,已經是紅rì西斜,耀眼的陽光透過秋rì斑駁的枝葉,揮灑在枯黃的落葉與草叢上,爲整片樹林鍍上了一層迷蒙的金sè。
楚原與鐵牛歪歪斜斜的躺在樹下,呼噜連天,他們手裏依舊握着酒碗,碗裏殘餘的美酒還未蒸發完全。陳星也睡着,這個佝偻的青年昨rì被楚原和鐵牛二人硬灌下了幾十碗烈酒,超過了他的酒量極限,此刻,他睡得如同嬰兒一般,嘴角還流露着微微的笑意。
葉楓會心一笑,晃了晃依舊有些眩暈的腦袋,站起了身形。
呼——
風起,葉落。
已經是深秋了,空氣中多少帶了一絲冬rì的氣息,想來再有幾rì,便會下第一場雪。而在寒冷的冬rì,忙碌了一年的村民們會坐在自己家的火盆前,喝酒劃拳,享受難得的空閑時光。
那是一種與冬rì寒風相悖的恬靜與美好。
葉楓長長的呼了口氣,抗起一塊巨石,開始了圍繞小林的急速長跑。
此時,距離葉楓離開,還有兩天……
兩天後,村中廣場。
陳家村上萬戶人,數萬人口,無論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全部聚集在了這裏。他們不發一言,沉靜無聲,連最吵鬧的小孩都乖巧的偎依在母親的懷中,所有人都看向廣場入口的方向,翹首以待,眼中自然的流露着期望。
在廣場的正中間,一個高達十丈的巨型建築靜靜伫立,其上用jīng緻的綢緞覆蓋包裹,令人無法看清内部的模樣。
現場很安靜,僅有蕭索的秋風吹動樹葉,瑟瑟作響。
許久,在他們的視線中,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出現了。
他的出現,立刻給人群帶來了小小的sāo動。
所有人都将目光彙聚在了那個男子的身上,崇拜、期盼……許多種複雜的情愫在他們的眼中交織閃爍。
那個男子,正是葉楓。
葉楓緩緩向廣場走來,心中有些奇怪。
方才,他接到陳家村長的通知,讓他來廣場一見,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偌大的廣場上竟然站滿了村民,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似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裏。而且,廣場的中心還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高大建築。
那是什麽?
帶着心中的疑慮,葉楓來到了廣場之前。
陳家村長與其他的十幾位外姓村長全部等候在這裏,眼見葉楓前來,十幾位村長全部迎了上去,将葉楓請到了高台的中心點。
葉楓問道:“各位村長,這是……”
陳家村長擺了擺手,示意葉楓不要再問。
然後,他在兩位年輕人的攙扶下,來到高台前端,俯視下方人群,高聲喊道:“鄉親們,今天,可能是葉楓在我們陳家村的最後一天了。明天,他就要離開村落,前往更爲廣闊的世界。葉楓兄弟于四百零三天前來到我們陳家村,一年多來,他一共給我們帶來黃金一萬八千五百六十一錠,三級妖獸身上的材料五十三件,除此之外,他還有以下功績:一、組建jīng英狩獵隊;二、解救深陷強盜團魔掌的少女六百三十七名;三、籌劃村落合并;四、組建護衛隊并設計防禦箭塔;五、消滅附近五百裏内的強盜團共十一個,給我們帶來了一片安甯;六、活捉了磨盤山強盜團的首領,爲咱們的兄弟姐妹報了血海深仇……”
老村長的聲音高亢而激動,餘音在廣場上空久久回蕩。
末了,他看向葉楓,竟是雙膝跪倒,口中說道:“葉楓,你對我們陳家村的恩情,我們沒齒難忘,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都将寫入族譜裏,讓子孫後世膜拜。”
嘩!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廣場之上,數萬人全部跪倒。
“葉楓,我們永遠記得你的恩情!”
整齊而嘹亮,聲震九霄。
葉楓大驚,忙将村長攙扶起來。
然後,他跳下高台,相繼攙扶村民,可扶起一個,另一個馬上再次跪倒。扶着扶着,葉楓的身體顫抖了起來,淚珠亦無法抑制的在眼中打轉。
村民們的淳樸和善良,正撥動着他的心靈,令他無比感動,亦無比心酸。
時間好似定格,空氣仿佛凝固,望着黑壓壓跪倒的村民們,葉楓完完全全的沉默了。
因爲,從村民們的臉上,葉楓看到了虔誠。
這是一種足以震撼心靈的虔誠,由心而發,不帶任何其他的sè彩。
村民們跪了很久。
葉楓攙扶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直到高台上,老村長的一句話,打破了場内的甯靜。
“啓封!”
嘩!
一個壯漢握住封蓋建築的綢布,猛地一揚手。
綢布高高揚起,一尊雕像出現在了陽光之下。
樣貌俊朗,身姿挺拔,手握長劍,昂首向天,腳下踏了一個巨大妖獸的屍體,那妖獸的背上,還插着一柄滴血的短劍。雕像的面孔不屈不撓,似乎在傾訴着一段浴血厮殺的故事。
葉楓呆住了。
那……那不就是自己嗎?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老村長,又聽老村長喊道:“從今天開始,這尊雕像就是我們陳家村的基石,像在村在,像亡村亡。葉楓兄弟,一路走好。”
“葉楓兄弟,一路走好!”
所有人同時拼盡了全力,喊出這短短的八個字,如同重錘一般,狠狠的砸在了葉楓的心上。
震撼、感動……
人類的詞彙已經無法形容這一刹那的感受。
楚原來到葉楓的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遲鐵虎來到葉楓的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護衛隊五百人依次來到葉楓的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依次轉身離去。
然後,村民們又在廣場上排起了長隊。
上一次,村民們在這裏排隊,是爲了殺一個人。
此刻,他們在這裏排隊,隻爲拍一拍葉楓的肩膀。
葉楓就這樣呆呆的站着,眼看村民們一個個從自己的面前走過,心中萬般滋味,無法表達。
半個時辰後,最後一個村民來到葉楓的面前,那是抱着小虎子的陳大嫂。昔rì的潑辣女人今天特别的沉默,她看着葉楓,幾次擡手,卻又發下,末了重重一歎,拍了葉楓肩膀一下,轉身就走。
在她的懷中,虎子擡起頭,天真的問道:“娘,呆子叔叔還會回來嗎?”
陳大嫂忙捂住了他的嘴。
葉楓目送陳大嫂消失在廣場之外,心中無比酸楚。
離别,總是苦痛的,可沒想到,竟會苦痛至此。
若不是爲了走向強大,葉楓真舍不得離開這個民風淳樸的村子。
陳家老村長還立在台上,看着葉楓,眼中充滿了慈愛與不舍。良久,他定了定神,再次喊道:“葉楓,走吧!”
葉楓擡眼一望,隻見老村長消瘦的身形隐沒在明豔的陽光之中,輪廓有些辨識不清,顯得無比孤寂與落寞。
他心中一酸,雙膝跪地,向老村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喊道:“葉楓拜謝您的救命之恩。”
說完,葉楓起身便走。
台上,老村長身體一顫,險些站立不住,身側的兩個年輕人忙扶住他,隻聽他喃喃的說道:“這……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啊。”
廣場外,葉楓快速奔行在村中的主路上,生怕慢了半分,便再割舍不下。
一路沖出村子,再行一裏,葉楓隐約的見到前面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