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月溪的那一刻,鍾零羲猛的發現不對勁,立刻手臂畫圓用靈氣攏出一個淡紫色的光球,把他和舒遠籠罩在其中。
繞是他動作迅速,舒遠也差點窒息,隔絕了外界之後才吸了一大口氣,心有餘悸道:"怎麽回事?"
他一個修真之人,有煉氣七層的修爲,怎麽會窒息?而且眼前是一片蒼翠的森林,不該缺少氧氣啊。
"不是缺氧。"鍾零羲解釋道,"這裏妖氣太重,靈氣與妖氣乃是相克,所以我們才會窒息。"
舒遠聞言便沉心靜氣地觀察四周,雖然他看不見,卻能實實在在地感覺到周圍妖氣如高山之間的雲海般湧動。是了,絹帛上說過,靈氣豐沛之地妖魔會自然而然地減弱力量,反之亦然。現在他們來到這濁塵仙境,面對這滾滾妖氣,隻怕力量要減弱爲煉氣五層。
但有鍾零羲在就不會有危險。舒遠安心地坐在鍾零羲身邊往前飛,嘴角含笑。鍾零羲也含笑望了他一眼,說道:"按照計劃走吧。"
到濁塵仙境之前兩人便商量了一下。根據當年在月溪會見萬妖之時的情形,濁塵仙境這邊絕不會像無塵仙境那般,一個藥齋隻有一隻神獸,否則的話妖獸将住在哪裏?舒遠甚至懷疑濁塵仙境根本沒有神獸,否則的話那天在月溪邊上,妖獸怎能如此嚣張?
"無論如何,妖獸應該以閱音娘子爲尊。"鍾零羲下結論道,"我們過去之後,直接問閱音娘子在何處便可。"
舒遠一想也是,濁塵仙境中隻有妖獸,忽然闖進兩個身上沒有妖氣的人,難道妖獸們還不知道是琅嬛洞主麽?
所以,此刻當務之急,是找隻妖獸來問一問閱音娘子在哪裏。
蠱雕沿着低空慢慢地飛,銳利的雙眼緊緊盯着地上,忽然,蠱雕低低的叫了一聲,雙翅一卷往地上飛去。鍾零羲師徒一看,隻見不遠處有一個青衣白裙的少女正蹲在地上采蘑菇。那少女一頭白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蠱雕長嘯一聲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少女像是吓了一跳般蹦起來轉過身,懷裏抱着竹籃權當是抵抗。
舒遠見那姑娘的樣子不過十四五歲,滿臉的童稚,已被吓得臉色發白,忙出聲安慰道:"小姑娘你别怕,我們不是壞人。"
"那……"少女說話結結巴巴的,仍是提防着。"你……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幹什麽?"
"我們隻是路過而已。"舒遠溫和地說,他如今年紀已二十出頭,雖然修煉後容貌改變減緩,卻也是男子的模樣,嘴角含笑時俨然如玉溫潤的謙謙君子。"在下想問姑娘一件事。"
少女一時看傻了,直到後邊年長的男子射來一道冰冷的目光才回過神來,白皙的臉登時羞得通紅,低下頭抱着竹籃道:"你……你問吧。"
舒遠對身後的目光渾然不覺,隻是更加溫和地說道:"請問姑娘,你知不知道青丘白狐的居所怎麽走?"
"我不知道。"少女搖頭,又仿佛舍不得眼前男子傷心般擡起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可以帶你們回去見族長爺爺,他一定知道的!我們族就住在林子後邊的山谷裏。"
這樣麽?舒遠拿不定主意,回頭望鍾零羲。鍾零羲望了少女一眼,不甘不願非說:"嗯。"
這是爲什麽生氣啊?舒遠一愣,忽然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低頭羞赧的少女,嘩地一下一個念頭劃過,好像點燃了某種歡喜的火苗,融化了心頭凝固的糖,一縷縷甜絲絲的氣息在身邊與心中回蕩。舒遠抿嘴笑了笑,努力控制情緒,對少女道:"那你也上來吧,我家金雕飛得很快的,你指路就好。"
少女點點頭,立刻爬上蠱雕的背,她望了一眼身邊的年長男子,選了個靠近舒遠而遠離鍾零羲的位置。
舒遠對她一笑,叮囑道:"金雕飛得很穩的,你指路吧,往哪裏飛?"
少女伸出削尖的蔥根般白嫩的手指,指了個靠近東北的方向,低着頭不敢說話。
舒遠左右看了一下,發現鍾零羲不清不淡、時而不時、似有意又似無意,總是望向後邊坐着的少女,那眼神意味深長得很,隐隐帶着警告的滋味。舒遠心中的歡喜更甚,卻也不好叫人家小姑娘害怕,扯了扯鍾零羲的衣袖貼緊了低聲道:"别這樣看人家小姑娘,看看吓到了。"
鍾零羲難得對他發了脾氣,從鼻子裏發出個哼字,别過頭去不說話。
這樣子……舒遠隻覺得又好笑又新鮮又可愛,正想安慰他幾句時,森林卻已到了邊緣,在森林和高山之間,一座小小的村落靜靜地立着,茅草的屋檐上冒着一縷縷青煙。
好一副山村炊煙圖啊,就跟古詩裏說的一樣。暧暧遠人村,依依墟裏煙。舒遠嘴角彎起,輕輕拍蠱雕的脖子。蠱雕會意地落在房屋之間的空地上,屈起雙腿讓背上的人走下。
舒遠被鍾零羲牽着下了地,雖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麽做的,爲了安慰不舒服的師父,他也隻能順從。但臉上的紅暈與不自在還是無法抹去,舒遠轉身問道:"姑娘,你們族長……唔!"
舒遠才轉過身,迎面便是一團桃粉色的煙霧襲來。舒遠隻覺得撲鼻一陣香甜至極的味道,便有些頭暈目眩。正在這時,一分霸道的靈氣從他被握緊的手腕處傳來,讓他的神智猛的一清。舒遠正想發問,鍾零羲卻仰面一倒,手勁扯着舒遠仰倒在他的懷裏。
怎麽回事!舒遠簡直反應不過來。
"裝暈。"鍾零羲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傳來,舒遠甚至能感覺到他輕微張開的嘴唇擦過自己的耳輪,就像被他親吻一樣。
舒遠聽話地兩眼一閉假裝暈倒了,心髒卻砰砰的跳個不停。别人可千萬别來探他的心口,否則的話一定露餡。
"唉,這種貨色也拿來刺探,雪竹那個老婆子是不是沒人能用了呀?快來兩個人!"甜膩而妩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舒遠從中分辨,竟是那少女的聲音!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爲什麽要騙他們過來又迷暈?舒遠正想着,隻聽一陣腳步聲傳來,兩個粗狂的男聲恭敬道:“巫娥族長,有什麽吩咐?”
“将這兩個鹿蜀族的奸細給我扔到地牢裏去!”少女的聲音依然嬌軟,聽起來倒像是嬌嗔一般。話音才落,舒遠便覺得自己被人拖動,腰上纏着的手臂更緊了。
“分不開這兩人怎麽辦?”
“算了,一起搬過去就好,管那麽多,又是下酒的肉,還講究大塊小塊。”
舒遠隻覺得身子一飄,便給人擡了起來,幸好鍾零羲還是緊緊抱着他的,否則的話豈不是要給人像麻袋一樣扛着?但這麽給人擡着也不舒服得很。幸虧少女所在部族的村落并不大,地牢很快就到,兩隻妖獸将鍾零羲師徒被扔在地上便走了。
鍾零羲趁機抱着他滾到了角落,等地牢門“卡拉”一聲關上之後,鍾零羲手指微動,結了一個高深的屏蔽咒,保證外邊守着的小妖聽不見,這才抱着舒遠坐起,關切地問道:“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舒遠搖搖頭,反問道:“你呢?”
鍾零羲笑道:“這點能耐的妖獸,隻怕還傷不了我。”
也是,鍾零羲對陣神獸尚且穩操勝券,這一點點小妖又能把他怎麽樣?舒遠不知爲何有些不是滋味,瞥了一眼他淡淡地說道:“原來你早就知道那少女不懷好意。”
所以才一直别有深意地用眼神警告少女,不要輕舉妄動。他還以爲……
鍾零羲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說道:“自然也有那個緣故。哼,縱然是假裝的,那少女的容貌卻着實不俗!”
舒遠給他那個哼字逗得笑了起來,也不跟他計較了,隻是問道:"現在怎麽辦?你故意讓他們抓進來做什麽?"又猛的想起:"對了,留夷呢?"
"我提防着那少女,隻來得及保護你,留夷……給他們抓走了。"鍾零羲說得毫不愧疚,"沒關系,留夷身上有琅嬛福地的靈氣,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它,順便看一看,濁塵仙境裏的妖獸怎麽回事,怎麽會連我們身上的靈氣也不認得,反而将我們認爲妖獸。"
原來他故意讓少女巫娥得逞,打的是這個主意。舒遠點頭,又問道:"可是我們要怎麽出地牢?"
鍾零羲一笑,站起來左右望了一下,随手從火鳳啼中找出一團枯草,歎息道:"可惜了我的避火荨麻。"
他将兩團荨麻扔在光線暗淡的角落,又拿出一塊布蓋在荨麻上,遠遠看去就像兩個人蓋着衣服躺在地上一樣。
"隻要撐一天半天就好。"鍾零羲道,又轉身對舒遠伸出手,微笑着說:"來。"
舒遠有些不好意思,也有點不習慣兩人之間的肢體親密,但還是握住了鍾零羲的手。鍾零羲牽着他走到地牢門前,手指屈起,彈出一道淡紫色的靈氣。靈氣化作一條小小的螭龍,先繞着地牢的守衛轉了一圈将守衛迷|暈,又盤旋在門鎖前将其解開。
喀一聲輕響,鍾零羲推開門,牽着徒弟沒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