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的事情順利解決,另一件事情卻擺在眼前——山谷中多了兩位妖獸,要安排在哪裏呢?
鍾零羲也想到了,起身道:“我去劈一間石室。”
“不行!”舒遠忙按住他,堅決地說道:“你的身體受不了的!”
尺素忙道:“洞主不必費心,我們母子自來在山林居住,無塵仙境中沒有别的妖獸,我們母子安全得很。”
“不行。”舒遠搖頭道,“小公子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調理,怎麽能餐風露宿?夫人一定要在福地裏居住的。留夷身帶劇毒,隻有山洞裏的石頭不畏他的毒素,就住在外邊的密室裏吧。那裏全都是石頭櫃子,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櫃子裏,留夷不必擔心東西破損。”
留夷點頭應了聲是,尺素卻猶豫道:“尺素觀之,福地裏僅兩處卧室,我母子獨居一處,公子羽洞主該如何?”
“我們……”舒遠神色忽然嗫嚅,望着鍾零羲目光無措中帶着哀求。“我們……”
“我與徒兒暫居此間。”鍾零羲含笑接話道,“夫人不必多慮,且安心住下吧。”
舒遠松了口氣,不知爲何心中又有些歡喜,也微笑道:“夫人盡管安心住着,我看了将近一年的草藥書,對醫藥之術也算略知一二,待我爲小公子準備些藥草,好生調養一番。”
尺素受寵若驚:“這……琅嬛福地的藥草皆是神藥,如何能給我們妖獸吃?”
“這有什麽?”舒遠微笑道,“如果神藥放在那裏不用,誰知道有奇效呢?夫人,琅嬛福地中沒有貴賤之分,您要慢慢适應才是。”
尺素聞言望了一眼鍾零羲,鍾零羲亦點頭道:“二位切莫以奴仆自居,有緣住在一起,當如至親家人一般,往後患難與共,福禍相同。”
尺素忙應了聲是,舒遠噗的一聲笑了,上前道:“夫人又當自己是外人了,都是師父那個琅嬛福地之主的稱呼鬧的。夫人,随我來,你往後便住在此處。”
尺素随舒遠走進卧室,裏頭一切簡潔,除了一張石床與床上的獸皮,再無他物。舒遠望着,心中不禁一陣黯然,又忙笑道:“石床乃是外邊那張的一部分,冬暖夏涼,那獸皮是密室中封神陵使者留下的,夜裏可爲小公子禦寒。”
尺素點點頭,她嗓音沙啞難聽,縱然知道琅嬛福地中人不會嘲笑,也不願多說。她單手将獸皮理了理,把孩子放在上邊。舒遠第一次看見小孩子的臉,被那瘦骨嶙峋的樣子吓得心中一酸,溫柔地問道:“夫人,這孩子,叫什麽名字呀?”
尺素答道:“回公子,孩兒叫做寒初,寒冷的寒,剛開始的初。他生于初冬,所以叫這個名字。”
“嗯。”舒遠點頭,微笑道。“夫人且自歇息,我去給寒初弄些吃的來。”說着又受了尺素的一聲謝,這才轉身離去。
修習《神農圖鑒》以來,舒遠已将密室與山谷中的植物認了個清楚,知道山谷中有一棵流珠樹。流珠樹汁液豐富,割了樹皮便會自動流出。其汁液香甜醇美,有如牛乳羊汁,于幼獸、嬰兒最補不過。舒遠前段時間忙于靈谷種植,未曾上心,現在谷裏來了個小娃兒,卻正好用上。
舒遠摘了大葉子,走到溫泉邊找到流珠樹,指尖靈氣在樹上一劃,便有奶白色的汁液流出。片刻之後,樹皮愈合,葉子也裝滿了。舒遠将之帶回密室,又采了一株祝餘草,半棵搗碎了混入汁液,半棵留着,再采了些谷中野果,一起端入石室。
卧室裏寒初正在細細弱弱地哭,尺素正抱在懷裏輕聲哄着,舒遠見狀忙道:“是餓了吧?快喂他吃點東西。”
尺素感激地一笑,見到舒遠手中的大葉子,又有些爲難。舒遠臉上一紅,說道:“洞中一切簡陋,夫人莫怪。”說着将葉子卷成漏鬥狀,好方便尺素單手拿着。
待尺素接過汁液喂着寒初,舒遠便将野果與半棵祝餘草放在床角,道:“夫人,谷中一切簡陋,你身爲妖獸,不能用祝餘草辟谷,幸好谷中的野果都已成熟,您往後自可在洞口采一株祝餘草,半棵混入流珠樹的汁液中給寒初補身體,另外半棵自己服下,增進修行。流珠樹就在山谷東南角溫泉旁,形如芭蕉那一棵便是。”
尺素不勝感激,連連點頭,幾乎說不出話來,翻來覆去地說着如何敢當。舒遠見她處于外人的環境時十分不自在,便先告了離去。他到密室裏叮囑一番,請留夷也以野果爲食,每日與青甯分一株祝餘草,以提高修爲。
經過月溪妖獸一事,舒遠深深認識到福地戰鬥力的不足,除了鍾零羲簡直沒别人能上陣。所以,舒遠隻恨不得自己等人快些修煉有成,能幫得上鍾零羲。
一切忙完,天已暮色四合,該是進食的時間了。舒遠忽然心中一動,依照前法将流珠玉汁與祝餘草混合,端了給鍾零羲。
鍾零羲正拿着一卷絹帛在看,聞到流珠玉汁濃郁的奶香味不禁皺起了眉頭:“什麽東西?”
舒遠笑道:“流珠玉汁,對修煉有好處,以後的祝餘草都要這麽吃,免得你總吃祝餘草,營養不良。”
鍾零羲堅決地搖頭道:“我不吃這種奶味十足的東西,拿去給寒初。”
舒遠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孩子的樣子,一顆心幾乎都軟了,柔聲道:“吃吧,我特意弄的,對你身體好。”
鍾零羲皺眉望了他許久,而舒遠隻是微笑,鍾零羲無法,隻能接過一口飲下。那樣子,吃毒藥也不過如此,舒遠禁不住噗的一聲笑了。
鍾零羲皺眉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舒遠心想,我自然不能說,笑你還是人家師父呢,吃個流珠玉汁跟吃毒藥一樣,孩子氣得可愛。他眨了眨眼,笑道:“我笑堂堂琅嬛福地,聽起來好威風,裏頭卻連房間也不夠。”
鍾零羲道:“等我養好了傷,再劈開山洞。”
舒遠搖頭,低聲道:“師父,你以後保重些吧,别不在意自己。我……”
他說不下去了。今日會見萬妖也算平安歸來,他卻想想都後怕,若是其中出了一點點差錯,就是兩人喪命之日。
鍾零羲見他傷心,忙安慰道:“我以後一定注意,别擔心。”
舒遠點頭,在石床前坐下,低頭不語。
兩人默然無聲,靜谧裏又有别樣的熟悉。
“等我的身體好一點,”鍾零羲忽然道:“我們就去找無塵仙境中的四處藥齋吧,将其中打理好,就能讓尺素夫人去居住了。”
“嗯,尺素夫人似乎不習慣跟其他人一個屋子。”舒遠道:“她從前……仿佛吃了很多苦。”
鍾零羲道:“大約因爲她的夫君吧。”
舒遠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因爲夫人懷中的孩子是人形。”鍾零羲輕輕一笑:“獸族中不同種族結合,生下的後代便無法保持父母的外形。父母的種族相差太大,孩子就隻能時人形。”說着伸手敲了敲舒遠的腦門,笑斥道:“讀書不認真!”
“我哪有?”舒遠揉了揉額頭嘟囔道,“術業有專攻,我是研究藥草的!”
鍾零羲彎眼笑了不語,空氣中仿佛有溫香的氣息在流動。
舒遠臉色一紅,心裏卻也歡喜。兩人從前便是這麽打鬧的,不像師徒倒像朋友。是舒遠發現鍾零羲别樣的心思後,單方面首之以師徒大禮,兩人的關系才慢慢地冰封。
其實又有什麽要緊呢?半夜,舒遠在石床上輕輕地翻了個身,眼睛睜開一縫,心裏有個聲音輕輕地說。這裏發生的一切,永遠不會傳到父母與親友的耳朵裏,不會影響他們。而這般親昵地相處,又是多麽地叫人快樂。
舒遠在迷蒙裏望着鍾零奚安詳的睡顔,男子平日裏溫和病弱,入睡時緊抿着薄唇,卻别有一分淩厲之感。如此英姿神武,好叫人心動。
舒遠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不見對面的人也悄悄地睜開一縫眼睛,無限溫柔的目光從裏頭溢出,如水般包裹住他。
花将好,月将圓,願人能長久。鍾零羲暗自祈求,在枕畔人均勻的呼吸聲裏睡去。
夢裏春1光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