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遠聽得鍾零奚要給自己設計劍法,登時開心得不得了,心裏翻來覆去地念着“刺魚劍法”、“刺魚劍法”,也不管這名字實在不大好聽。
“别高興得太早了。”鍾零奚提醒道,“學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在劍法創成之前,你要每天跟我練習劈劍,到時候可别叫苦。”
“師父,你自己的徒兒你還不清楚?”舒遠猶沉浸在歡喜裏,下意識地回答道:“跟着你學,再多的苦我也情願。”
說完還自然而然的望了鍾零奚一眼,想尋求一個贊同的眼光,哪知鍾零奚聞言竟然愣住了,目光深沉地望着舒遠,抿緊了嘴唇不說話。舒遠這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麽,當即心跳如鼓,紅着臉别過頭不敢看鍾零奚,低聲道:“師父,我……我先出去了!”
說完便将筆墨随便一放,趕緊跑了,在石床上躺下還臉上燙呼呼的。也不知過了多久,鍾零奚回來了在石床那一邊遠遠躺下。舒遠聽到聲響心頭又是一跳,鍾零奚卻什麽也沒說,好像剛剛那極深沉的一眼是舒遠的錯覺一樣。
一刹那間,那目光又浮現在舒遠眼前。他的眼神好像是久在深淵裏忽然看到了一絲希望般歡喜,又像是深淵裏的人明白垂下來的不過是蜘蛛絲的絕望,悲喜難明。
是我不好……舒遠不敢翻身,心中難受得好像有重重疊疊的蜘蛛絲将他舒服住,困得他呼吸都困難。
一夜不成眠。
第二天下午,師徒兩人在溪邊練習劈劍。
“劈劍練習隻有四招。”鍾零奚手握竹枝站在舒遠前面,然後雙眉一軒,将竹枝豎在眉心之前,做了個起手式。
“刺。”鍾零奚挺起竹枝往前一刺,便如潛龍出海般迅疾有力。
“削。”竹枝接着前刺之勢側向一劃。
“截。”鍾零奚手腕一翻,竹枝平平劃出。
“挑。”竹枝尖端上挑,鍾零奚手握竹枝,豎立于眉心之前。
四個動作一氣呵成,鍾零奚臉上神色淡淡,手中竹枝卻仿佛紫電長劍般凜冽有力,絲毫不見虛弱之人該有的綿軟,倒像是一把藏鋒利劍,不怒自威。
舒遠心中不禁一動,瞬間湧上無限的傾慕與敬佩。所謂師長當如是啊,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什麽領域,都能站在徒兒面前,傳道解惑授業,像山一般高大巍峨。不知不覺裏,舒遠已經看癡了。
“看……”鍾零奚将四招演練完畢,轉頭一看,隻見徒兒癡癡地望着自己,目光熾熱而單純。鍾零奚一下子頓住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舒遠,别發呆,看清楚了麽?”
“啊?”舒遠猛地回神,忙點頭道:“看清楚了。”
“那好。”鍾零奚站在他身前道,“跟着我練吧。”
舒遠點點頭,又想到師父看不見,趕緊應了一聲是。
鍾零奚的安排裏,舒遠每天下午要劈劍三百下,一下四招。換做旁人隻怕要嫌棄劈劍無聊,但舒遠從前練琴的時候,光是右手指法裏最簡單的挑都練了十幾天。劈劍三百下對舒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于是在刺魚劍法未創造出來的日子裏,師徒倆就拎着一根青竹枝站在溪邊。鍾零奚叫“一”,兩人便出手一刺。鍾零奚喊“二”,兩人便一削。鍾零奚喊“三”,兩人便長劍一截。等“四字”聲音出現,兩人便竹枝一挑,再開始下一個來回。
第一天練下來,舒遠的手差點擡不起來,鍾零奚望了他的手臂一眼,說道:“今晚我來撿柴。”
舒遠卻搖頭,隻是将魚料理好交給鍾零奚,嘴上隻是強硬地撐着。結果回到山洞口時“嘩啦”一聲,終于支撐不住将枯枝散了滿地。舒遠窘得滿臉通紅,忙蹲下撿柴,結果手臂才動了一動,就酸痛得他眉頭皺成一團。
“别動!”鍾零奚忙将魚放在一邊,把舒遠拉着坐下,自己蹲在舒遠身邊,雙手輕輕地揉着舒遠的手臂。
酸痛傳來,舒遠差點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忙咬緊了嘴唇忍着,一雙眼睛忍得水汪汪的。
“唉……”鍾零奚歎了口氣,半是安慰半是訓斥地說道:“不要以爲練琴十年你的手臂就很厲害了,與練武比起來還差了點,忍着點,把酸痛揉散了明天才能好。”
“嘶……”舒遠忍不住輕呼一聲,不解道:“師父,你的手臂不酸痛麽?”
“與其他的傷痛比起來,這點酸痛算什麽?”鍾零奚笑道,“好了,乖乖坐着,我去烤魚。”
什麽叫與其它相比這算什麽?舒遠的心中微微一痛,望着鍾零奚目光憤憤地詢問,鍾零奚卻轉身烤魚去了。
這一晚上的烤魚,是舒遠十幾年裏吃得最無味的一次了。不是鍾零奚的手藝生疏了,隻是心中苦悶難過,美味佳肴也如同嚼蠟。
日子如水流逝,舒遠的手臂從第一天的酸痛得擡不起來,到第十天的微微酸痛。第十三天,師徒倆再次來到溪水邊,舒遠拿了竹枝等着師父站在旁邊,鍾零奚卻将袖子裏的絹帛取出,說道:“今天來練另一招。”
舒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師父,是劍法創成了麽?”
鍾零奚點頭,将絹帛遞給舒遠。
舒遠展開了絹帛仔細閱讀,發現刺魚劍法一共十二式,分爲刺、挑、滑、打四字訣,每個字訣不過三招。絹帛上面除了出招的姿勢,還有靈氣在經脈裏流動的方向,好将靈氣灌注于長劍上。因爲舒遠現在的等級不過煉氣一層,所以那靈氣行走的方向也隻是在手太陰經而已。
“先學招式,再學心法。”鍾零奚道,“招式一定要練純熟。”
舒遠老實地點頭,有了劈劍的經曆在前,他自然知道每一招招式至少要練十天半月才行。果然,鍾零奚與他一同,将第一招“芒刺在背”的招式練了整整十天。等鍾零奚确定舒遠招式熟悉了,才讓舒遠下河實戰。
舒遠往溪水裏一站,下午的陽光照在水裏,水中的魚兒清晰可見。舒遠站在水中,凝神靜氣之後唰的一下第一招“芒刺在背”已然出手。
芒刺在背并非指竹枝刺向魚背,而是要将劍尖輕顫,劍尖始終圍繞着魚兒的身體,如芒刺在背始終無法擺脫。這一招雖然是起手第一招,但對現階段的舒遠來說卻是最難的一招,因爲舒遠手中的不是軟劍而是竹枝,要将竹枝的尖頭顫動隻能灌注靈氣在上邊,以靈氣流動帶動竹枝顫動。
這一招不僅要準頭好,還要靈氣靈活。
第一下是預料中的不成功,舒遠心中有一點點氣餒,練了這麽久,一個月也有了,居然還抓不住一條魚,鍾零奚,你是不是收了個笨徒弟啊?
他咬咬嘴唇望着鍾零奚尋求鼓勵,鍾零奚對他溫和一笑,目光融融。舒遠隻覺得心中的氣餒煙消雲散,再度鼓起信心出招。
一次,兩次,三次……舒遠也不記得自己練了多少招,漸漸地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隻是不斷地問自己:招式是否正确?靈氣是否流暢?靈氣與竹枝配合得如何?魚遊動的方向在哪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舒遠隻覺得手上一頓,定睛看去,隻見溪水裏湧上一層紅色,一顆魚被竹枝穿透了身體。
“師……”舒遠愣了一愣,轉頭高興得叫了起來:“師父,我成功啦!”
鍾零奚臉上也滿是歡喜,點頭道:“很好,再接再厲。”
“那是自然!”舒遠應了一聲将竹枝上的魚兒取下,收斂心神再出一招。嘩啦一下,又是一條魚入手。
“師父,往後你就看我的吧!”舒遠拎着魚往回走,高興得像個孩子。鍾零奚隻是笑,舒遠說什麽,他便贊同什麽,一副寵溺的樣子。
他臉上的歡喜幾乎成了舒遠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