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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崔山鷹還想要在山城多呆幾日。可有些事情,總是來的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晚上,崔三傑打過電話來說:“山鷹,馬上回來,老爺子要不行,老山參吊着口氣,在等着你!”
聽到消息,還以爲崔三傑在開玩笑呢:“爹,你可别跟我瞎扯,想讓我回去就直接說嗎,山城這邊還有點事情,等辦完了,我就跟孫蕊一起回去!”
崔三傑歎了口氣,沉聲道:“沒跟你說笑話,能多快趕回來,多快趕回來,老爺子等不了你太久!”
說完,把電話挂斷了。
崔山鷹整個人都傻了。老爺子身體壯的跟頭牛一樣,動手能掀翻四個年輕小夥子,怎麽會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怎麽了?”孫蕊從廚房裏出來,看着崔山鷹疑惑問。
崔山鷹搖頭說:“我爹打電話說爺爺快不行了,等我回去,幫我訂機票,最快的。”說完坐在沙上,腦袋有些蒙,坐在那裏竟然不知道急,或者說,腦袋裏還沒意識到自己該急,消息來的太突然。
孫蕊心裏一驚,摘下圍裙,扔到地上回房間去拿自己手機,叫人訂機票,她知道這事兒肯定不會是玩笑。
“晚上還有一班飛機,晚上九點半的!”孫蕊挂了電話走過來說。
“走!”
崔山鷹從沙上起來,面無表情的往外走,衣服也沒換。孫蕊知道他現在比誰心情都壓抑,也沒喊他。
去機場路上,孫蕊把車開的很快,兩人都沒怎麽交談。
“機票就剩下了一張,你先回去,我坐明天早上那班,晚不了多少。”孫蕊紅着眼睛輕聲道。
“嗯!”崔山鷹點了點頭。
孫蕊陪着崔山鷹在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上飛機之前,又一番叮囑,看着崔山鷹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他一句沒聽進去。
從山城飛機到河内,需要六個小時,但是從河内到崔山鷹家所在的縣城,還要五個來小時。
等崔山鷹上飛機以後,孫蕊拿出電話來,聯系崔家人,崔山鷹回去,機場最好有人接。安排好以後,再回到家裏已經十一點了!
孫蕊坐在沙上,沒有一點睡意。這段時間跟崔山鷹在一起,她聽崔山鷹講過很多關于崔鳳山的事情,也知道他自小就跟在老爺子身邊學功夫,這身本事基本上都是老爺子傳的,崔山鷹對老爺子心重,遠過自己父母。
也許,從小到大,老爺子就是崔山鷹心裏的一個标杆。
如果老爺子沒了,對崔山鷹影響太大了,她怕對方受不了這個刺激!
清晨三點半。
崔山鷹坐的航班到河内機場,人還沒從機場裏出來,身上的電話就響了。崔三傑安排人在機場出口等着他。
“少爺,系上安全帶吧。”
崔山鷹沒說話,伸手把安全帶系上,兩眼無神看着車窗外面。河内家裏人,總是戲稱崔山鷹少爺,其實大家都是平輩師兄弟。
清晨街上人不多,車提的很快,開上高公路以後,開車的人更是把油門踩到底,來的時候,崔三傑已經叮囑過了,知道家裏老爺子在吊着氣等崔山鷹回去,見他最後一眼。
天剛擦亮,原本躺在床上的崔鳳山,突然坐了起來。
崔三傑吓了一跳,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上前叫了聲:“爹!”
老爺子笑着說:“還有參湯沒?”
崔三傑點頭:“有!”
“給我盛一碗來,我這把老骨頭得撐着,咱家鷹兒還沒回來,臨走不交代點東西,就這麽走了,心有不甘!”老爺子說完,從自己從炕上下來,又說:“我那套壽衣呢,我自己穿省的你們回頭費事了!”
崔三傑眼睛一紅,知道老爺子這是回觀返照,靠體内那股氣在硬撐着。
喝過老參湯,老爺子自己穿好衣服,精神也好像好了不少,面上帶着些異樣紅光,從屋子裏走了出去。外面,裏裏外外站滿了人,都是崔鳳山的徒子徒孫。
“都來了!”崔鳳山笑着從六叔手裏接過自己用了多年的紫砂壺,坐到平常坐的那張老躺椅上,說:“來了,就都練練吧,大清早的别閑着。”
“練練,都練練,老爺子說讓練練!”六叔紅着眼睛叫道。
六叔不是老爺子的徒弟,但是這麽多年,一直跟在老爺子身邊,他的命是老爺子年輕時候救的,他跟在老爺子身邊報恩,一跟六十年。
茶壺裏早已經換成了參湯,老爺子這是在跟閻王較勁,想多留一會。
早上七點半,一輛車子停到了崔宅大門口。
崔山鷹大步走進來,眼睛看着坐在躺椅上喝茶的老爺子,心裏稍微松了口氣。
“哈哈,好,我家鷹兒回來了!”崔鳳山從椅子站起來,大笑着道。
崔山鷹快步走到老爺子身前,問:“爺爺,您沒事吧?”
“傻孩子,爺爺能有什麽事兒,就是壽到了,跟閻王爺借了點時間,等你回來,有幾句話要交代,還怕你趕不上呢!”崔鳳山笑着說。
崔山鷹眼淚不争氣的滾了下來。
老爺子這次沒罵他,笑呵呵着說:“哭什麽,人總是要走的。爺爺臨走之前,給你說三件事!”
“爺爺,您講!”
崔鳳山收起笑,朝周圍站着的徒弟,說:“你們幾個都過來。”
老爺子一輩子收徒過百,有些人離的遠,身邊常伴的不過十幾人。
“我崔鳳山這輩子,規矩多,是非多,門裏門外恩怨仇家也多。名聲是武林同行奉承,大家看得起,今天當着你們的面,我開個口,我的名打今兒起,給了我孫子崔山鷹,往後誰要來了卻恩怨,由他扛着!”
“師傅,使不得啊,山鷹人還年輕,扛得住嗎?”有人跳腳,出聲問道。
崔鳳山平淡看了那徒弟一眼,說:“扛得住抗,扛不住也得抗,我這輩子的恩怨太多,傳給你們,你們能抗?”
一句話問的周圍人都沒了言語!
“老爺子的名聲,傳給孫子崔山鷹了,往後崔鳳山的債,孫子崔山鷹抗。”見誰都不言語,六叔在旁邊紅着眼睛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整個大院,裏裏外外的人都聽的清楚。
“爺爺!”崔山鷹紅着眼睛想開口。
老爺子笑着說:“你先聽着。”眼睛掃視衆人一眼,道:“把我的名聲傳給孫子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我的本事,你們都是我教出來的徒弟,有幾分本事我清楚,山鷹是我孫子不假,可本事也都是我傳的,今天我臨走前破個例,說句大話,我孫子本子到身上了,打今兒個起,算是出了師,往後能開山門,自立門戶,收徒弟。”
轉頭對着崔山鷹道:“跪下,給你師叔伯們叩個頭。”
崔山鷹沒反應過來,六叔從後面,朝他小腿肚子踢了一腳:“老爺子讓你給師叔伯們磕頭,傻愣着什麽呢!”
老爺子現在是跟閻王争命呢,每一分鍾都珍貴。
崔山鷹跪在地上,朝着老爺子的十幾個徒弟,磕了三個響頭。
“站起來吧,鷹兒,以後你自己就是一個支,本來爺爺還想再壓你幾年,讓你多曆練曆練的,可爺爺怕走了,你爹沒那本事服衆,耽誤了你。這麽早就讓你抗一座山門,别記恨爺爺!”崔鳳山望着崔山鷹滿眼慈愛。
“爺爺,山鷹抗的住!”崔山鷹紅着眼睛使勁點頭,眼淚不争氣的往下滾落。
“好!”
崔鳳山哈哈大笑着說:“這才是我們崔家的鷹,最後一件事,是私事,爺爺給你安排的那樁婚事,當年就訂了,怪爺爺沒想周到……”
“爺爺,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跟孫蕊住到一起了。”崔山鷹紅眼笑着說。
“已經住一起了?好,隻可惜爺爺不能抱上重孫子了。”崔鳳山笑着說完,慢悠悠走回到躺椅上坐下,早起的陽光正好打在老爺子臉上。
“來,打套拳在讓爺爺看看!”
崔山鷹快蹭了把臉上的眼淚,走到老爺子面前,拉開架勢,開始打起進退連環,打的低架子,吃功力,崔山鷹每一下都用了全力,盡顯剛猛,這樣打拳以前老爺子是不許的,崔山鷹還想聽老爺子多罵他幾句。
從崔山鷹開步打崩拳,崔鳳山靠在躺椅上就閉了眼。直到崔山鷹一套拳打完,在老爺子手裏握着的紫砂壺摔到地上,碎了。
六叔在崔鳳山鼻子前探了下,直起腰來,紅着眼睛,高聲叫道:“老爺子,歸天了.”
崔山鷹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想,就是感覺心裏難受。
從記事開始,老爺子就樂呵呵的教他打拳,就是在這個院子,還是那張躺椅。從一個小不點,長到現在一米七八的大個子,一晃十幾年。
……
崔鳳山這輩子收徒上百,生前武林中朋友更是不計其數。老爺子走了,消息得傳出去,在外面的崔家人要往回趕奔喪。
崔家之名,以前有老爺子鎮着,沒人敢上門,現在老爺子走了,不代表江湖恩怨就這麽了了。
人死債還是要還!
孫蕊趕過來,終是沒有見到老爺子最後一面。人來以後,替老爺子披麻戴孝,裏外張羅,老爺子走的突然,對整個崔家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崔山鷹盤腿坐在老爺子靈前,更是像沒了魂的人一樣。
“三傑,山鷹這幅樣子,能抗住老爺子一輩子的名聲嗎?”
“是啊,三傑,不行就換人上去頂吧!”
崔三傑陰着臉看着說話的幾位師兄,這些人都想圖老爺子這輩子的名聲,名利動人心,老爺子的名聲,在武林中就是一筆龐大财富。沉聲說:“老爺子臨走前已經說了,名傳給孫子,這事誰也改不了。咱們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人,師兄弟幾十年,爲了老爺子這點名聲,值得嗎?”
話一落,周圍沒了聲音,然後不知道誰先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