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在地上扭打,我看着都丢人,便自顧自的閉目養神。這兩天爲了趕路,都在車上渡過,沒有去旅館一類的地方休息過,卷曲在車上睡覺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難得豆腐和大黃鴨現在還有這個精神頭。
這會兒躺在地鋪上,手腳舒展,别提多舒服了,不多時,我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也不知豆腐幾人鬧騰到多晚。半夜時分,我被一陣雷聲驚醒,起身一看,透過老舊的木質窗戶,卻見外面電閃雷鳴,刮起了狂風,下起了暴雨。
胡爺也是個很機警的人,這會兒已經站在了窗口,見我醒來,皺眉道:“沒想到會下雨。”對于要進山的我們來說,下雨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這不僅意味着接下來的山路會很難行,而且雨後猛獸都會出來覓食,也随時可能有土崩或者塌方一類的事故。
我道:“這雨明天早上應該就能停,到時候再看看吧。”
我倆被雷聲驚醒,大黃鴨也跟着爬起來看,豆腐被吓了一跳,但警覺性很低,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就繼續睡,唯有懶貨依舊趴着,動都不動,睡的很香。我記得自己以前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據說喜歡趴着睡覺的人,一般很有能力和侵略性。如果這懶貨真如大黃鴨說的那樣,在鬥裏就能發現鬥外的條子,那隻能說,他的警覺性太高了。
不過現在,電閃雷鳴都不見他有動靜,我開始懷疑大黃鴨是不是在誇張或者瞎掰。
第二天早上,我們想睡懶覺也睡不成,因爲這邊天亮的比較快一些,而寨子裏的藏民也習慣早起,六點多鍾天就亮了,寨子裏很吵鬧。我們不會藏語,而唯一的藏語翻譯懶貨,則是懶的連話都不想多說,因此我們跟這戶藏民沒有什麽過多的交集,隻知道這家的女主人叫绛珠,是個各自高挑的大姑娘,臉上挂着高原紅,皮膚有些黝黑,很是能幹,給我們準備了一頓藏族早茶。
豆腐一邊吃一邊說謝,由于生長在漢去,因此一些簡單的道謝話語,他們還是能聽懂的。藏民環境艱苦,我們當然也不是白吃白喝,自然會留一些‘謝禮’。
豆腐見绛珠走了,才咂吧着嘴說:“藏族人民挺熱情的,不過就是太小氣了一些,咱們五個大男人,給這麽點兒東西當早飯,我吃不飽。”
大黃鴨喝着酥油茶,說:“雖然東西少,但這東西熱量高,頂餓,你就别挑了。”豆腐吃完自己盤子裏最後一點兒東西,見一旁的懶貨根本沒動筷子,而是坐在原地,腦袋一點一點,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他便偷偷摸摸伸出手,準備把懶貨的食物據爲己有。
我看着都覺得丢人,剛想阻止他,卻見就在豆腐的手,快要靠近盤子的那一刻,一直打瞌睡的懶貨忽然睜開了眼。右手速度極快的扣住了盤子裏的糌粑,整個一塊就塞進了嘴裏,兩邊腮幫子脹鼓鼓的,神情淡淡的看了偷東西的豆腐一眼,一邊兒嚼,眼睛一邊兒又閉上了,腦袋重新開始了小雞啄米。
豆腐憤憤的收回手,嘀咕說:吃吧吃吧,噎死你。緊接着他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看這懶貨八成是裝的,總有一天我要讓他露出真面目!”我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原以爲豆腐是有長進了,現在看來,腦袋該抽筋的時候還是照樣抽筋,完全不知道重點。這人看上去是個瞌睡蟲,但豆腐連着偷襲兩次,都被迅速反擊了,這樣的人,能沒兩把刷子嗎?
我說:“你啊,少惹他,強将手下無弱兵,到時候怎麽被玩死都不知道。”豆腐撇了撇嘴,說:“你怎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什麽強将手下無弱兵,我看是那個王八底下多烏龜還差不多。好啊,我不惹他,那你能不能……”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立刻将自己的盤子往右手邊挪了挪,說道:“不能!”
豆吃完東西,我們出門查看了一下,這個季節草長鷹飛,下了一夜雨,草地上全是積水,更别提對面的山區了。不過高原上日頭高照,這雨水估計下午也就幹了,我以爲胡爺會讓我趕路,誰知他查看了下環境,搖頭說:“再歇一晚。”
我覺得奇怪,道:“難道路不能走?”
他指了指對面我們将要翻越的大山,說:“坡度太陡,而且植被稀疏,一夜大雨,土石松軟,今天不适合趕路。”他瞧見我驚訝的表情,露出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說:“我們隻是替白三爺辦事,但不是替他賣命,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命來開玩笑。”
說實話,我這兩年接觸的人也算多了,什麽樣的話沒聽過,各個都是唯利是圖,怕死,但又願意搏命。胡爺這番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若被之前那些刀口舔血的人聽了,隻怕會說他貪生怕死,我卻是心中敬佩。古語雲:生死,大事也;爲了利益,沖動莽撞,輕易豁出生命的人,才是真正愚蠢之極。
他是我們這一行人的首領,既然他已經做了決定,我自然也不會反對,一行人便決定多留一天。白日裏無事,我們各自瞎逛,藏民有馬,豆腐借了一匹來騎,被摔下四五次後,總算能坐在馬背上了。我倆在草地裏瞎逛,四下無人,豆腐便道:“那個大黃鴨嘴也太嚴了,我怎麽套都問不出關于白三爺身份的事。”
我挺意外,說:“原來你跟他打的這麽火熱,是爲了打探消息?”
豆腐撓了撓頭,說:“不全是,他挺逗樂子的,反正日子還得過,總不能一個個都黑着個臉吧。隻不過我和他關系不錯,就順便套套話,但沒想到他嘴那麽嚴實。”
我說:“這三個人都不簡單,想套出話不容易,不過我看他們到不是些唯利是圖的人,往往越是這樣的人,越不好對付。”
豆腐聳了聳肩,說:“反正我們暫時還不是敵人,就别想什麽對不對付的了。我還是第一次騎馬,好想飛奔一下……”
我道:“你可以試試。”
豆腐被我一慫恿,大着膽子一夾馬肚子,黑色的瘦馬飛沖出去,大約十來步後,将豆腐甩落一旁,滾了一聲泥,我捂着臉不忍細看,幹脆自己回寨子裏去了。我沒想到會遇見懶貨,這次他終于不懶了,站在一個院子裏和一個老藏民說着些什麽,片刻後就跟着那老藏民走了。
我心中好奇:這小子怎麽突然精神了?他要去幹什麽去?我跟着走了一段,發現他們進了寨子裏一個較爲寬敞的建築裏,相比其他房屋的破落,這個建築外表還有一些斑駁的彩繪,外圍有石塔和經幡,懶貨手裏捏着他那一串紅色的手珠,規規矩矩跪着,神情平淡,卻顯得極爲虔誠。我一時愕然,覺得這是我加入過的最奇怪的隊伍。
一個惜命不願意輕易涉險的掌眼,一個嘻嘻哈哈會些武功的機關手,一個總是打瞌睡卻有着虔誠宗教信仰的藏族年輕人,白三爺,是怎麽招攬到這樣一批人的?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虔誠的懶貨,心裏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一個有虔誠宗教信仰的人,怎麽會幹下鬥這種活兒?要知道,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是講究行善積德的,特别是佛教,更講究因果輪回。這懶貨出身藏族,應該是信仰的藏傳佛教,同樣笃信輪回。說難聽點兒,他這不是當了婊子又想立牌坊嗎?
懶貨虔誠的過了頭,一直不見起身,我便懶得等下去,又到了别處轉。
就在這時,我看到有一群外人朝着寨子走了過來。他們穿着時尚,帶着相機一類的東西,明顯不是藏族人。我記得懶貨翻譯過,這個寨子并不位于旅遊路線上,平時很少有外來人。
怎麽我們才住了一天,就來了這麽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