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前方的道路上,又出現了一些堆積的大石,啞巴立刻上前,拔出匕首,便如同之前一般繼續刮苔藓,我們其餘人也不多言,立刻上前幹活。刮了沒多久,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匕首猛地一頓,似乎石頭上有什麽凹槽。我心中一動,放緩了速度,小心的剃着苔藓,片刻後,石頭上的凹槽被清理了出來,我這才發現,上面是個粗糙的十字架,顯然是人爲刻上去的。
難道啞巴找的是這個?
我一愣,拍了拍啞巴的肩膀,示意他看。
啞巴盯着石頭上明顯是粗糙刻上去的十字架,冰冷的目光一眨不眨,須臾,伸手在其上撫摸了幾下,道:“就是這裏。”
我終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說:“你要找的是這個十字架?你怎麽知道這裏會有這個東西?白三爺告訴你的?”如果我之前的推測成立,白三爺是飛刀白老四的後人,那麽這個記号,很可能就是白老四當年留下的、而今,白三爺給啞巴提供人手,又告訴他巨耳王墓的情形,顯然是有事讓啞巴去辦。
那麽,這個十字架代表什麽?
我問完,啞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這個十字架,是陳詞留下的。”我大驚,覺得有些懵。陳詞留下的?一時間,我的目光膠住了大石上的十字架,心裏有種很特别的感覺,像是激動,又覺得十分緊張。
但下一刻,我就覺得不對勁。如果是陳詞留下的記号,啞巴怎麽會知道?
白三爺就算是白老四的後人,也不可能知道陳詞當年的舉動才對。
沒等我細問,啞巴指了指周圍,冷冷道:“沿山壁搜索,這附近有個山洞,陳詞就在裏面,找。”此令一出,衆人雖然不知道陳詞是誰,但哪有不從的道理,唯有白斬雞蒼老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他是趙老頭的兒子,自然知道陳詞的事,因此啞巴下令後,他也示意李胖子加入尋找的行列。
衆人四散開來,開始了尋找。
我隻覺得自己從未像如今這樣專注過,幾乎沒有放過周圍的一草一木,生怕會錯過了什麽,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之前我們所在的位置,或許就是陳詞當初遇到趙二爺的位置,事後,趙二爺帶着陳詞栖身周圍的一個山洞,向陳詞打聽巨耳王墓的情況,而陳詞的屍身,便就此留在了那個山洞裏。
這個山洞并不費事,沒多久便找到了,最先找到那個山洞的是李胖子。
山洞口較爲小,看結構,應該是屬于天然的一個石穴,裏面黑洞洞的,這會兒不知爲何,天色陰暗下來,仿佛又要下雨,連陽光都透不進去。我深深吸了口氣,拿着手電筒的手有些發抖,緊接着,當先走了進去。
山洞裏比較寬敞,内部的結構是個葫蘆形,中間位置狹窄,穿過狹窄的區域,後面又有一個稍微小的空間。
走進前端時,我看到了地面散布着的灰燼,灰燼幾乎快要消失了,看樣子已經時隔很久。接着在往裏走,稍微有些狹窄,我走在前頭,啞巴不緊不慢跟在我後面。
到達最後的空間時,手電筒的光芒下,猛然照射出一樣東西。
确切的說,是一副骷髅架子。
它呈現側卧的姿勢散在地面,架子外層,還可以看到污黑的布料。我覺得自己的雙腿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眼睛瞬間就發熱了,連大腦都變得遲鈍無比。
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屍體。
這裏真的有屍體、
陳詞……真的死在了這裏。
我走到屍骨旁邊,雙腿發抖,整個人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雙腿發軟,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這一刻,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隻覺得腦袋是空的,心髒仿佛一個正在被充氣的氣球,一股脹痛感,喉嚨如同被哽住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片刻後,才勉強發出聲:“爸,我來了……”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所謂的不在意,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東西,這會兒,除了眼前的屍體,我滿腦子都是陳詞死亡的模樣。沒有入土,沒有葬斂,就這樣默默地死在這個山洞裏,肉身腐爛,被蛇蟲蝕咬,最後隻剩下一副枯骨。
生前再厲害的人,死後都逃不過這個命運。
我細細打量着眼前的枯骨,一寸一寸,想象着這人活着時的模樣,整個人渾身虛軟、
也不知多久,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回過頭,發現是黑子,他手裏拿着肉幹,擔憂的看着我,說:“陳大哥,你在這裏,已經待了好幾個小時了,吃點兒東西把。”
這時,我才發現,外間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我們走不了了,小雨等人在外間的山洞裏升起了篝火,又用一塊雨布将洞口灌入的風雨擋住,外間時不時會響起一陣雷鳴。
我隻覺得一身疲憊,接過他手裏的肉幹,默默的吃起來。這時我發現,啞巴也一直坐在不遠處,目光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屍體。或許,我在這裏跪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黑子不敢接近啞巴,因此沒有給他送吃的。
我起身,雙膝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因而有些發抖,我走到啞巴旁邊坐下,将肉幹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他。啞巴接過,慢慢咀嚼起來,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那具枯骨。
如果這具枯骨帶給我的是痛苦,那麽它帶給啞巴的,或許就是迷茫。
直到此時,我徹底相信了,他不是陳詞。
就如同啞巴自己說的,他隻是想知道:我是誰。然而現在,陳詞的屍骨就在我們眼前,之前的一些猜測,也徹底灰飛煙滅。
山洞裏寂靜無聲,隻有外間的小雨等人在說着什麽,咒罵着這該死的雨天,下雨,将意味着我們明天将趟着泥濘走路,而且雨天很容易出現意外,泥石流、滑坡、樹木忽然的倒塌,都會讓我們的行路危險增加。
伴随着雷子的咒罵聲,篝火的噼啪聲,我問啞巴:“你有沒有想起來,你和陳詞,究竟是什麽關系?”
啞巴默默嚼着肉幹,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正打算繼續問,忽然覺得啞巴有些不對勁,他一動不動,緩緩咀嚼着肉幹,但額頭上卻浮蓋着一層細密的汗珠。我大驚,身上碰了他一下,猛然感覺到啞巴渾身的肌肉緊繃,那模樣,像是在承受什麽痛苦,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猛地一松,手裏的肉幹滾到地上,整個人忽然頭往後一仰,一直冰冷的目光眯了起來,仿佛極爲痛苦。
我大駭,立刻扶住他,剛要開口,啞巴猛地捂住我的嘴,将将聲音壓的極低,道:“不要出聲。”他目光示意了一下外間,我明白過來,他是不想讓外面的人知道他的狀況。
無奈之下,我隻能一聲不吭,看着啞巴痛苦的埋着頭,肌肉緊繃,渾身大汗。
他到底怎麽了?
難道啞巴有什麽隐疾?
這麽一折騰,我心中那股悲痛之情反而被壓了下去,一時間整個心思都在啞巴身上。就在這時,外間的馮鬼手說:“他倆在裏面整什麽幺蛾子,還跪着呢?我去看看。”緊接着,一陣腳步聲便朝我們靠近。啞巴渾身大汗,猛地擡頭,死死的盯着葫蘆形的窄小入口,我這會兒也不知怎麽想的,大約潛意識裏将啞巴當成是自己的親人,因而立刻起身,向外間走去,将正要進來的馮鬼手擋住。
馮鬼手腳步一頓,道:“聽說你在裏面一直跪到現在?”
我道:“與你無關。”馮鬼手聳了聳肩,說:“确實與我無關,姓吳的在裏面幹什麽?”
我道:“在盯着屍體發呆,你最好不要去打擾他。”
馮鬼手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聲音壓的有些低,說:“那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怪胎,我沒興趣招惹他。”說完轉身坐到了火堆旁。我也跟着坐下,心裏卻想着啞巴剛才的情況,看樣子他是有什麽隐疾,以前怎麽沒發現?
一直到晚上,大雨才停了下來,遠處是不是會傳來一些轟隆的聲音,像是山體滑坡。按照現在的路況,情況再樂觀,也得到明天中午才能上路,要稍微差一些,我們恐怕還得被困上一天。
看了看時間,衆人安排了守夜,便各自休息。我見其餘人都睡下,便自己走到内間的山洞裏睡覺,啞巴似乎已經恢複了,背靠着山壁閉目養神。我壓低聲音問道:“你剛才怎麽回事?”
啞巴道:“頭疼。”
我心中一動,看了看旁邊的屍骨,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啞巴眯了眯眼,順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具枯骨,最後搖了搖頭,說:“什麽也沒有。”我盯着他平靜的神情,隐約覺得不對勁,或許是心理作用,我感覺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