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雖然高傲又冷漠,但做起事來,到是身先士卒,将滑扣卡緊,臉色都沒有變一下,便一腳踏空,帶着防寒手套的雙手飛快交替,朝着對面而去。豆腐看了一眼冰縫下方,欲哭無淚道:“老陳,我、我恐高咋辦?”
我道:“把眼睛閉上,看不見就不怕了,看看啞巴,人家多勇敢……”我話音剛落,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也不知是誰說了句:“對面好像有個東西會動。”
對面?
我目光看過去,隻見冰縫對面是厚重的積雪,大大小小的雪堆如同白色的沙丘一樣,除此之外,哪兒有什麽東西?我這個念頭才剛閃過,猛然便瞧見其中一個雪丘動了一下。那雪丘原本隻有臉盆大小,這一動,便仿佛會生長一樣,迅速拔高,緊接着猛然抖了一下,無數雪塊兒被抖落下來,隻見一個一人多高,渾身覆蓋着白色長毛的東西出現在了對面。
“嘶。”豆腐倒抽一口涼氣,說:“我靠,有埋伏,這什麽玩意兒?”
呂肅微微皺了皺眉,聲音依舊淡定從容,但臉上的笑意已經不見了,低聲說:“難道是傳說中的雪人?”那東西原本是背對着我們的,這片刻功夫,便已經轉過身來,它這一轉身,我頓時看清了它的全貌,卻是一個渾身覆蓋着雪白色長毛,臉像猩猩,手爪尖利的怪物,确實很像是傳說中的雪人。
雪龍山一帶,曆來便有山中雪人的傳說,雪龍山腳下植被茂密,生長一種紅色的果棗,據說雪人在食物匮乏時期,會從雪山中走出來,采摘這種果棗。雪人十分仇視人類,據說是因爲宋時那位喜歡珍禽異獸的皇帝,曾經派軍隊進山捕捉過雪人,大概因此,使得雪人對人類留下了不好的映像。它們采摘果棗時,如果遇到人類,會變得十分兇悍,鋒利的爪子,常常将人開膛破肚,慘不忍睹。
當然,這隻是當地的一些傳說,那種所謂的野生紅色果棗,雪龍山腳下是沒有的,至少目前還沒有發現。
此刻,那個雪人就站在冰縫對面,它估摸着是在睡覺,這會兒被我們吵醒了,鼻子裏喘着粗氣,喉嚨裏呼噜呼噜,發出威脅的吼聲,顯得十分不友善。而此時,啞巴已經到了繩索的中間。
他開始後退,雙手倒退想退回來,但這會兒,他人懸在半空中,行動不便,再快也快不過那雪人。那東西仿佛有靈性似的,伸手撈不着啞巴,便猛地一爪子拍在了繩索上,整個繩索霎時間強烈的上下擺動起來,若不是繩索牢固,鐵椎又打的深,隻怕早就松動或斷裂了。啞巴被這一拍,霎時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仰躺在半空中滴溜溜打轉,僅靠着腰間的挂鈎。
我看的寒毛豎起來了,這時,啞巴雙腿忽然交疊着夾住繩索,勉強保持住了平衡。這時,那個長頭發的日本女人急切道:“開槍!”她這一提醒,其餘人這才反應過來。我和豆腐進入隊伍後,便一人分了一個裝備包,不過這裝備包的分配和普通的隊伍不同,并不是每一個裝備包裏都放有成套的物資,而是所有的物資都分散開來放的。
比如我和豆腐,上路時各分到了一包裝備,裏面沒有武器、沒有吃食、沒有醫藥,整整兩包都是燃料,而其餘人,或背了一整包的醫藥品,或背了一整包食物,或背着武器,或是下鬥的物件,這樣的分配,有一個很大的劣勢,那就是一但有人單獨離開隊伍,那絕對是活不下去的,因爲裝備單一。但這種劣勢,在倒鬥的隊伍裏,就可以轉換爲一種優勢,那就是隊伍團結統一,避免吃黑和窩裏鬥的情況出現。
假如我們的隊伍現在遇到了危險,我和豆腐失散了,正常情況下,那些倒鬥挖蘑菇的狠角色,八成會棄我們于不顧。但在這種情況下,整個隊伍的燃料掌握在我和豆腐手裏,那麽他們就不敢輕易放棄我們,反之亦然,在其他人遇到危險時,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負責武器的是呂肅讓我注意的四人中其中一個,也就是那個賊眉鼠眼,愛記仇的老煙槍。雖說武器都在他手裏,但也不怕他關鍵時刻使壞,除非他想餓死、凍死、病死。在這種資源分配下,所有人都被捆在了隊伍中。
日本女人這一提醒,老煙槍才反應過來,連忙卸下裝備包,去掏裏面的武器。而這時,要雪人依舊不斷在用爪子或拍或抓着繩索,整條繩索劇烈的晃蕩着,啞巴便如同雜技演員一樣,在空中晃來蕩去,完全靠腰間的滑扣支持,而由于對面的地勢偏低,滑扣不自覺的朝對面滑去,若非啞巴手腳都固定在繩索上,阻止着滑扣的速度,隻怕他整個人就要給雪人送上門了。
這一頭,衆人紛紛掏出武器瞄準,誰知就在此時,在空中險象環生的啞巴卻忽然冷喝道:“放下槍!”
日本女人用音調怪異的中文,急道:“吳先生……”
啞巴冷冷道:“雪崩。”此話一出,我猛的反應過來,此刻我們是處于雪山之中,身旁便是一座雪峰,如果此時開槍,劇烈的槍聲,很可能會引發雪崩。剛才情況太過危機,衆人被那日本女人的話給引導,這會兒才發現,這種情況下,是不适合用槍的。我這才發現,裝備包裏的槍支非常少,僅有兩支,估計是用來對付突發情況的,其餘的全是冷兵器以及一些倒鬥工具。
豆腐急道:“不能開槍,那該怎麽辦,啊……”他驚叫一聲,目光忽然直勾勾盯着跟随繩索劇烈擺動的啞巴,我順着他的目光一看,頓時也懵了,隻見啞巴忽然雙腿交疊,如同蛇一樣,将腿纏到了繩索上,松開了自己的雙手。
這個動作,隻要雙腿的力量夠大,也不會被甩出去,真正考驗的是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在空中,僅憑雙腿鈎着繩索來穩定身形,更何況,繩索還是劇烈晃動的。
我不知道其他人心理是什麽感覺,總之這種高難度,高承受能力的舉動,我是做不出來的。
啞巴想幹什麽?
緊接着,更讓衆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啞巴開始動手解開自己腰間的滑動扣。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小子瘋了?
滑動扣解開,他随時都可能被甩出去,摔到下方的深淵裏粉身碎骨啊。豆腐更是懵了,驚的跳腳,說:“你别想不開,還沒到尋死的份上啊。”話語剛落,啞巴已然解開額滑動扣,此刻,他幾乎隻靠着雙腿纏在繩索上,幸虧這繩索質量過硬,夾剛帶鐵,否則早被那雪人給折騰斷了,啞巴滑動扣一解,立刻單手握住扣子,雙腿一收,整個人順勢就朝着對面滑過去,于此同時,我看見他另一隻按住了腰間的黑色彎刀。
這一刻,我猛然明白了啞巴的想法。但明白歸明白,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我身上,即便重演一次,我也做不到,不僅是體力,還有心理承受能力,在這方面,我輸了。
啞巴滑過去,幾乎隻是刹那間的工夫,他雙腿在冰縫上一蹬,不等雪人朝他抓過來,整個人縮成團,如同一個湯圓般從雪人腳下滾了過去。雪人身形龐大,但十分靈活,立刻轉身去追,而這時,啞巴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兩柄黑色的彎刀锵然出鞘,自上而下,筆直的朝着雪人的頭頂紮去。
便聽一聲悶響,緊接着是一陣紅色的液體噴濺而出,繩索猶自顫動,那雪人卻被從頭頂冒出的熱血,從頭澆了下來。猩紅的血,順着白色的毛發往下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裏。
啞巴松開手,人落在地上,雪人搖搖擺擺了兩下,砰的倒地,濺起無數雪沫子。
我轉頭去看旁邊的呂肅,他臉上重新出現了柔和的笑意,但這一次,他的僞裝沒有那麽完美了,在那雙一直溫柔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敵意和警惕,還有深深的震驚。
剛才的一切,整個過程幾乎不到三分鍾,但就這短短的三分鍾,啞巴所經曆的,卻是常人難以承受的危險和高壓,隻有不畏懼生死的人,才能如此從容鎮定。
我相信,這一刻認輸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對面的啞巴彎下了腰,從雪人頭頂之中,拔出了那兩把黑色的兇刀,将雙刀往雪中一插,再拔出來時,上面的血迹已經被雪擦的幹幹淨淨。雙刀入鞘,啞巴擡起頭,臉上一串飛濺的獻血,他隻是擡了擡下巴,眼神一成不變的銳利和高傲,冷冷道:“下一個。”
有人推了我一把,我這才發現,自己站在最前面,那麽下一個是我。
這一幕深深印在我腦海裏,我一時有種錯覺,對面那個人仿佛不是啞巴,不是吳水,而是那個從照片裏走出來的人:陳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