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茶的時光中,蘭芝終于困了,回房去休息了,把院子交給了馮锷父子,她知道,這兩個男人有很多話要說。
“晚上想吃什麽?讓後廚給你準備,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要去鄒府拜會,不管他們還願不願意嫁女兒,作爲幾代人的世交,你都必須過去拜會。”
對于馮锷的娃娃親,馮福順不知道該怎麽說老爺子的決定,關鍵是老爺子這決定完全是把主動權還給了鄒家,現在馮家反而成了被動的一方。
“父親,我知道了。”
馮锷點點頭,一副無所謂的态度;作爲見慣了生死的軍人來說,女人?财富?甚至是前途,都抵不過戰場上的一顆子彈。
“南京旁邊的那個火車站,仙林,你還記得嗎?那個跟着你的夥計,春生,你還有印象嗎?”
馮福順的聲音響起,作爲他自己,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小站,忘不了出賣馮锷的那個夥計。
“記得,春生不是已經不見了嗎?”
馮锷不知道父親這個時候提起這個幹什麽。
“春生是你四嬸從葛家帶來的夥計,你被憲兵隊在火車站抓個正着,就是他告的密,要不是他們,你早就在國外了,也不至于這樣,哎!家門不幸啊!”
馮福順長歎一聲,現在的證據隻能說是老四動的手,可是據他自己的推測和觀察,恐怕老二老三都逃不過幹系;馮府裏面,恐怕除了老太爺之外,大家都知道是這三兄弟動的手,隻是大家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而老太爺,一直有一種奢望,奢望是夥計貪圖賞錢,擅自高密的,畢竟那個夥計從那之後就消失了。
“四叔和爺爺知道嗎?”
馮锷擡起頭,他其實早就猜到了是夥計動的手,隻是不知道四叔有沒有份,爺爺知不知道。
“哼,根本就是你四叔指使的,他能不知道?至于你爺爺,誰都不敢告訴他這個,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知道了這個,恐怕直接就撐不下去了。”
馮福順冷哼一聲,擊垮了馮锷對于親情的幻想。
“我會瞞着爺爺,我不會說的。”
馮锷的臉上滿是失望,他現在有點明白父親爲什麽會放棄繼承權了,他這是拿錢來買兒子的命,畢竟在這裏,父母不會知道那幾個人會不會拿錢買殺手,在戰場上從他背後開槍,防的了鬼子,難道你還能防住自己人?
“想報仇嗎?”
馮福順問道。
“怎麽報?難道還對四叔下手?縱然是爺爺不在了,有不行,那樣的話我就愧爲馮家子孫。”
馮锷搖搖頭,他并不準備報複四叔,爺爺不行了,奶奶還在,這樣還可以勉強維持馮家的完整。
“血親自然沒辦法下手,不過那個夥計,可以随便下手。”
馮福順咬着牙,這份恨,不是簡單的血親兩個字可以抹滅的,自己唯一的兒子差點沒了,就算是現在,也随時會戰死,斷子絕孫之恨啊!
“父親,在南京軍人監獄的時候,身上的傷痛沒什麽,可是内心的絕望讓我痛不欲生,我非常恨那些出賣我的人,我在心裏禱告,希望能活着出去,哪怕是當敢死隊,我也認了,我不止一天在期盼重新遇見出賣我的人;可是現在,我并不恨他們,我甚至感到非常幸運,如果不是他們,或許我就真的遠離了戰争,真的無法參加這場對抗外辱的戰争。”
說到這裏,馮锷頓了頓,經曆了戰場的洗禮之後,他的思想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兒子,不隻是當兵才是爲國做貢獻,有很多方式的,比如說捐錢、捐物……”
馮福順試圖把陷入危險方式的馮锷拉回來,甚至是現在,他都想讓馮锷當逃兵,逃的遠遠的。
“父親,對抗日本鬼子的侵略,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責任,我們無法逃避,相比較于在後方做事,我甯願拿起槍,和鬼子真刀真槍的幹,縱然是戰死了,至少我真的努力了,不至于愧對列祖列宗;這片土地,是中國人的!”
馮锷直接打斷了父親,他害怕父親說出其他的話,其他讓他羞愧的話,父母對自己的寵愛,他太清楚了。
“你爺爺有辦法的,特别是這個節骨眼上,會有辦法讓你安全脫身的。”
馮福順急了,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自己的兒子真的成爲了一個合格的士兵,這樣下去,遲早是戰死沙場的結局。
“父親,現在這個院子波濤洶湧,爺爺或許正在考慮怎麽保住家産?怎麽讓馮家繼續輝煌下去,我沒有資格用爺爺一生奮鬥的成績來活下去……”
馮锷雖然剛回家,可是從下午的交談中,他知道,自己的三個叔叔對家産虎視眈眈,或許隻等老爺子咽氣,馮家就要陷入家産争鬥之中,而父親,他現在還看不太清楚。
“孩子,你以爲爸爸退出,你去戰場上拼命,就能保住馮家嗎?你太天真了,現在,整個廣州,所有的人都對馮家虎視眈眈,争家産?那也要先保住再說?還不如用這筆讓所有人都眼紅的财富,用你爺爺最後的人情,換取你的自由。”
馮福順嗤之以鼻,就這段時間,他看的太清楚了,馮家的産業現在就像一塊蛋糕,讓所有人眼紅,而唯一有能力守護這塊蛋糕的老人,已經快不行了。
“你的婚事,是老爺子爲馮家準備的後路,有了鄒家的幫助,隻要馮家的子孫不是太敗家,至少在你這一代,仍然會風光無限;可是他們把自己看的太高,自己毀了這條路,也毀了你的一生;我執掌馮家的生意十幾年,我現在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保住,除非老爺子還有更厲害的後手。”
馮福順不斷搖頭,家裏的很多事情,馮锷還是接觸的太少,還是太年輕,還有年輕人的幻想。
“父親,沒有馮家,以你的本事,也不至于讓母親流落街頭;至于我,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爲自己的命運做主了,你就讓我自己去拼吧!”
馮锷站了起來,深深的彎腰,由衷的感謝自己的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