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月光，馮锷和王綸兩個人開始返回三十一旅的駐地，天亮之後就是他們離開的第十天，從新杭直線返回駐地，地圖上隻有不到二十公裏，實際上這兩個人要穿越原野，彎彎繞繞的路走下來，絕對不止這個距離。
“馮營長，從你進入十一師到現在，你所在的部隊打光了兩次了吧！”
王綸一邊走，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問着。
“如果算上淞滬戰場的敢死營，四次了。”
馮锷點點頭，這不是什麽秘密，他所在的部隊自從淞滬以來，那都是跟鬼子硬拼戰死的，沒什麽好丢臉的。
“你想過沒有？爲什麽每次你所在的部隊傷亡會那麽大？”
王綸提醒着馮锷。
“嗯？”
馮锷很茫然，作爲軍校優秀的畢業生，他不覺得他的指揮有問題，也不覺得是弟兄們不敢拼命。
“鬼子太兇了！他們火力猛，弟兄們不拼命根本活不下來。”
馮锷想了一想，簡單的回答着，這實際上是現在所有中國軍隊的現狀，隻要上了戰場，隻有跟鬼子拼命，活下來算運氣好，活不下來隻能說是天意。
“實際上，在三十一旅裏面，所有的連長中，你屬于最能打的那幾個，訓練新兵也是最厲害的，甚至是戰場的臨場決斷也非常厲害；所以你不必懷疑你的能力，你缺少的不是運氣，而是靠山。”
王綸決定點撥馮锷一下，根據馮锷的打法，他遲早是營長或者團長，在這個位置上，已經不能算是基層軍官了，可要是沒人罩，一樣會死在戰場上；按照中國軍隊現在的打法，一場會戰打下來，别說團長了，連旅長、師長都要陣亡幾個。
“靠山？什麽靠山？”
馮锷有點茫然，問着王綸。
“這麽多次了，你難道就沒想過，爲什麽每次最危險的任務都是你去執行嗎？”
王綸提醒着馮锷。
“軍令如山倒，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馮锷搖了搖頭，從淞滬戰場的死亡磨盤中爬出來，馮锷就沒想過要抗命，那麽多的軍人都死在跟鬼子抗争的戰場上了，他馮锷也不比别人尊貴，他一樣可以死在這場戰争中。
“我們換另一種說法，抗戰以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中央軍死的多，還是地方軍死的多？那一次執行死守任務的不是地方軍？”
王綸繼續說着。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馮锷停了下來，盯着王綸問道。
在馮锷的心中，王綸這個副連長不是軍校生出生，認的字，可是寫就不成了，這肯定沒讀過什麽書，這種總結性的言論肯定不是他想出來的，肯定有人指使他說什麽。
“抽根煙！”
王綸掏出煙，遞給馮锷一支。
“茲拉！”
坐在地上，兩個人點上煙，月光照耀中的原野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連篝火都沒有，更關鍵的是這裏離鬼子占據的城鎮最近都在十公裏之外，他們根本不用擔心被鬼子發現。
“這次磨盤山阻擊戰，如果你上面有人的話，一個主力團的營長是跑不了的，甚至是副團長也不是不可能；可最後爲什麽隻落了嘉獎？就是因爲你背後沒有靠山。”
王綸抽着煙，指點着馮锷。
“繼續！”
馮锷抽着煙，他知道王綸既然把話題挑出來了，那他肯定就不會半途而止，等他說完了，自然知道他是誰派來的了。
“三十一旅直屬營的營長王同光，是梅旅長的親信；這個位置，不可能給别人，隻要旅長還在三十一旅，都隻會是王同光；這跟能力沒關系，這個你懂的吧！”
王綸說着直屬營的狀況，說完之後眼睛盯着馮锷，那意思很明顯了，除非你變成梅春華的人，就不可能當直屬營的營長，隻能謀求其他團營的主官。
“在軍隊裏面，沒有靠山的團營長基本上都是消耗品，而有了靠山的團營長，他們很少會承擔那種必死的任務，那些長官都會自覺的保護他們；你想想，如果師長認爲你是他的人，那種親信級别的人，你會去無錫嗎？你會被葉司令死令在磨盤山拖延時間嗎？絕對不會！”
王綸說着馮锷最近的兩次戰績，不是說他嫉妒馮锷的功績，他實際上從另外一種角度在說明，跟着他的弟兄都是因爲他而倒了血黴。
“什麽意思，直說吧！”
馮锷猛抽了一口煙，他也不想跟着自己的弟兄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身邊的弟兄一直在換，打一次死一批，死一批補充一批，再這樣下去，恐怕連闵飛、高玉榮、王甯、張川他們幾個遲早都會變成戰場熔爐裏面的屍體。
“旅長是看重你的，别看他從師參謀長的位置上下來當旅長，那實際上是師長在磨煉他，隻要師長繼續高升，那他肯定會一直高升；基本上國軍所有的人都知道，師長是陳長官的親信。”
王綸繼續說着，看着馮锷沉默，他也沒停，他隻需要知道馮锷的态度就算完成任務，其他的自然有人運作。
“旅長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當直屬營的營長；你懂？”
王綸盯着馮锷的眼睛，這句話他其實不懂，這難道不該直接問馮锷願不願意投靠旅長嗎？爲什麽問的這麽委婉？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隻要長官認爲我适合當直屬營的營長，我肯定不負長官所托，努力殺敵！”
馮锷站了起來，拽了拽衣服，大踏步繼續出發。
“這算是什麽回答？你倒是說你有沒有興趣啊？”
王綸追着馮锷，趕了上去，可是他再也沒辦法從馮锷的口中問出一個字。
實際上，馮锷也在思考，中國軍隊派系林立，這不是什麽秘密，實際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沒想到的是，他一個小小的副營長，居然也要面臨站隊的問題，難道不站隊，就不能打鬼子了？還是說站好了隊，就可以快速的讓鬼子從中國滾出去？
“呼呼呼……”
兩個人的速度都不慢，沒有什麽負重，兩個人快速的朝着天目山脈靠近，等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他們終于通過了外圍的第一道哨卡，那是六十二團的防區，三十一旅旅部已經不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