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所有的水壺都被灌滿了，全是熱乎的開水，架在湖邊的大鍋下面堆積了大量的火灰，十多個弟兄仍然在忙碌，燒開的湖水中不停扔進湖魚的碎塊，幾分鍾後被撈出來，弟兄們端着飯盒，挨個領取。
隻有湖水和魚，連最基本的鹽巴都沒有，這種魚吃起來腥味非常大，基本沒人願意吃，弟兄們一臉嫌棄的看着飯盒裏面的魚。
“哎！還是雜糧餅好吃啊！”
一個弟兄皺着眉頭，糾結的盯着冒着熱氣的湖魚，開始懷念以前的雜糧餅。
“快吃，不吃就把飯盒給其他弟兄。”
臨時排長督促着弟兄們。
“都快點，吃飽了就出發，晚上沒有其他的補給，朝南行軍，至少要走三十公裏，進入京茅山脈的餘脈，這樣我們明天白天才會安全。”
馮锷端着飯盒，大口的吃着攜帶着腥臭味湖魚，魚刺不停的被他吐在地上，根本不會多嚼，囫囵着吞進去，他的目的是把肚子塞滿。
“休息了幾個小時，晚上不會再停，走不動的就留下來，自謀生路。”
馮锷吆喝着，把空了飯盒伸到鍋邊，又是一飯盒的湖魚冒着熱氣裝了進去。
“快吃吧！這貨不開玩笑的，沒準他吃完就要讓我們出發了！”
看着馮锷大口的吃魚，弟兄們知道了，這恐怕說的是真的，他們必須離開這裏了。
“謝謝！”
王英吃完東西，又睡了幾個小時，這個時候終于醒了，手裏拿着兩個空空的飯盒，走到馮锷身邊道謝。
“對不起，我都吃完了，你……”
看着馮锷手裏冒着腥氣的魚肉，王英有點不好意思，朝着馮锷道歉。
“休息好了？晚上還要趕路，你最好趁着這會好好休息一下，别再掉隊了！”
馮锷擡起頭，眼睛通紅，他剛剛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肚子喚醒了，開始努力的對付湖魚。
“嗯，謝謝你。”
王英不知道說什麽，對于這個沒有放棄自己的上尉，他從内心裏感到愧疚，因爲這個人曾經在自己的眼前，被軍統瘋狂折磨，而自己并沒有盡自己的努力去幫助他。
“他應該沒認出來我吧！”
王英轉頭走向火堆，坐在地上，摸索着口袋裏的那張珍貴的面具，她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東西毀了，免得以後被發現了。
“這人勁可真大。”
火堆映照着王英的臉，昏黃的火光中，她的左手手腕明顯有一塊淤青，那是馮锷給長時間拽出來，右邊腋窩也傳來疼痛感，感受着自己的這兩個位置，王英怎麽的都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弄過來的了，想起那個場景，不由得臉上通紅。
“呼！”
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弟兄都在聊天抽煙，根本沒人關注自己，長出一口氣的王英把臉埋在膝蓋上，雙手抱着小腿，似乎是不願意擡起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英似乎又迷迷糊糊的陷入了夢鄉，火堆烘烤着，暖洋洋的，困意似乎又一次襲來。
“都準備一下，十五分鍾後出發。”
“張川、王甯，帶你們的弟兄輪流在前面探路，直接朝南奔溧水。”
“馬華，你負責傷兵。”
“梁瑞，讓你的人随時準備戰鬥，一旦發生狀況，就跟我上。”
……
馮锷不停的吆喝着，催促懶洋洋的弟兄們準備出發。
“這玩意你還要不？”
馮锷拿着一支快慢機問着王英，王英搖了搖頭，現在對于她來說，長途行軍這玩意就是累贅。
“十五分鍾後出發，綁腿别打太緊了，到時候你跟着馬華的二連一起走。”
馮锷細心的交代着。
“不，我跟着你走。”
王英固執的搖搖頭，眼睛盯着馮锷。
“你……”
“我要準備随時接敵，很危險。”
馮锷解釋着。
“我就是要跟着你走。”
王英咬着嘴唇，仍然盯着馮锷。
面對倔脾氣上來的女人，馮锷一點辦法都沒有，特别是這個女人還是軍統的人，他隻有投降的份。
“行，那你自己小心。”
馮锷搖了搖頭，坐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背包，裝狙擊步槍的木頭盒子他不準備要了，準備把裏面的東西都裝進背包，這樣方便自己行軍和戰鬥。
而這個時候的南京，已經進入了最後時刻，南京城最後的支點，幕府山仍然在抵抗中，爲下關的撤退進行最後的戰鬥。
這是中國的首都，日本鬼子并沒有大意，他們切斷了南京的撤離道路之後，集中兵力正在進攻幕府山；而周圍的配合部隊，正在朝着揚州、下關、浦口進軍。
正是鬼子的謹慎，讓他們放松了外圍的戒備，馮锷突出仙鶴門之後，鬼子并沒有辦法派遣大量的部隊進行搜索，隻是讓沿途的道路要點加強了防備。
沒有燃盡的火堆被殘兵用土蓋上，張川已經帶着三十多個弟兄前出偵查，在昨天晚上的突擊戰鬥中，他的排損失了十多個人手，現在沒的補充，在最後的戰鬥中，一連和二連也死了不少弟兄，馮锷臨時組建的隊伍經過了昨夜的戰鬥之後，剩下了六百多人，有三百多個弟兄倒在了路上，這其中一百多個傷兵他們還必須派出人手照顧。
黑夜，是抗戰以來中國軍人最喜歡的時間，不管黑夜的天空中是月光還是暴雨，甚或是壓的人踹不過氣的烏雲，他們都喜歡。
黑夜中的好處實在太多，比如說他們不必面對鬼子的飛機和重炮，可以讓他們修補被炸爛的工事；在比如說黑夜中，後方的雜糧餅和彈藥補充也可以運上來，戰場上哀嚎的傷兵能在黑夜中運下去，就連弟兄們的遺體，也可以借助黑夜的掩護掩埋進大地中。
對于這幫狼狽奔逃的殘兵來說，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因爲他們已經脫離了自己的友軍，不得不從鬼子的縫隙中求存，黑夜可以讓鬼子的視線失靈，不至于那麽快的發現他們，他們可以通過沒有遮蔽的原野，可以悄悄的在鬼子占領的鎮子旁邊溜過去。
在黑夜中轉向朝南的隊伍漸漸的脫離了這片荒蕪，這片荒蕪讓瀕臨崩潰的隊伍起死回生，并沒有人要求打火把，誰也不忍心用火光驅離這慈祥的黑夜。
沒錯，在他們的心中，這片黑夜就是慈祥的，護佑着他們脫離險境。
(本章完)